离开子桑榆的房间之后,即墨东隅却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又是这样寂静凄清的夜晚,月半圆,未点灯的书房内,黑暗中只有即墨东隅的双眸如星河般璀璨。
他轻抚过身后那巨幅画卷上,清丽温婉的女子,满目沉思。
他犹记得,父亲在他半睡半醒间,束手无策的脸。母亲面对他被送入鬼谷时,伤心得险些昏阙的样子。师父把着他的脉,在他耳边低低的叹息,。
他从小身上就被下了这世间最阴狠的蛊毒--情蛊。
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在劫难逃。
这蛊毒早已失传多年,人动情与否如何能受自己的控制?一旦动情,情蛊就会首次发作,心绪稍有波动,便要承受那极其容易摧残人意志的伐心之痛。此后每月十五便会发作一次,如万千毒虫啃咬,自发作起命不过两年。
解蛊之法是有的,只是任谁都不会接受,他自然也不会。
是何时对她动情的?即墨东隅的眼神突然飘出了很远。
是第一眼,惊鸿一瞥下子桑榆那摄为天人的容颜。
还是面对他的质疑逼问,依旧从容淡定,句句拿捏得当,寄人篱下不亢不卑的沉稳性子?
抑或是花锦节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介女子,却让当时在场的所有男子都自行惭秽。
又抑或是,她心疾复发是,那平时不得见的柔弱。
再或是,她的天生悲悯,毅然决然跟随他们前往忘川。那般男子见了都微有触动的场景,她却始终不动如山,以雷霆的手段迅速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又在短时间内的找出了瘟疫久不散去的罪魁祸首,最后更是以自身成全了全城的百姓。
想起忘川,即墨东隅的眉头不由得皱起,那件事始终是他欠她的。因为他的怀疑,亲手将她送入虎穴,若非有独孤祈在身边,他才幡然醒悟,不知道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在鬼谷的那段日子,是他第一次看到子桑榆沉静如水的面具下,无拘无束爱笑爱闹的样子,似乎经历忘川被掳,又被他救出,难得放下了心防,像他展现了一个全新的她。
他忘不了子桑榆每天早上天才透出些微光,便在山谷内吼得震天响,师父日日顶着个青黑的眼圈跟着她学那跆拳,其实那是他和独孤祈也是苦的,师父以为他们是在看热闹,哪能呢?他们不也跟他老人家一个时间起来,被吵得已经无法入睡,不看他们习武难道去河里摸鱼?
他看得出来师父对子桑榆的喜爱,鬼医是这大陆上的一块宝地,除了他和独孤祈已少有人能进入,鬼谷是沉寂的,他自从离开师父之后,更是少有拜访。子桑榆到来无疑给鬼谷增添了不少的乐趣,更让这位久未感受人气的老人气飞了胡子同样也笑眯了眼。
只是,一事归一事,当涉及他的蛊毒,师父不会因为对子桑榆喜爱而有一点的犹豫,师父不会允许他出事,朝夕相处近十年,师父待他如亲儿。他口气虽缓却坚定,奉劝他趁着情根尚未深种,尽快脱身,他还有法子压制这蛊毒,一旦蛊毒真正发作,来势之凶猛,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他确实听了鬼医的,让子桑榆离开了零汐山庄,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他对子桑榆的情,已足以驱动情蛊。首次发作的痛苦,他直到现在依旧记忆如新,那日巨大的痛苦让他抓碎了所有触及的东西,看看时日,十五又快到了。
蛊毒发作,他只剩下两年的寿命,如何能再留子桑榆。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暗中派人保护,在得知风谨住在她身边时,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是愤怒的,待到怒气消去,他才发觉这样对她是最好的。再多的手下保护,也抵不上一个风谨。
黑木林里的生死相依,他重伤险些支持不住,是心中那个一定要护她周全的念头支撑着他。崖上她面对身下的万丈深渊没有丝毫的犹豫,不顾崖上处处都是尖利的凸起,确认了他脚下的安全,才让他落脚。听到她那隐忍着痛苦闷哼,那一刻,他受伤的眼里霎时间湿润。
崖下,随即便为她出谷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风谨去救她,他根本没有选择,出谷之后不过两日便是十五,长途跋涉只会让他的蛊毒发作得更快更猛,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神智,耽误了救子桑榆的时间不说,对自己的身体更是一大损耗。
在这情蛊已经无可压抑,他在确定了她安全回到临州,准备彻底放下她的时候,她却自己回来了,毫无预兆的扎进他的怀里,那一刻,他灰暗的心蓦地变得鲜活,他竟不忍心在毁灭那种感觉。
即墨东隅手中握着光芒已去的墨龙玉,他隐隐开始明白为何第一次见到子桑榆甚至在没看清她的外貌下,就将她带了回来。他对子桑榆的那股莫名的熟悉之感,随着日子的推移愈发的浓厚,今晚他看着子桑榆的样子,似乎看到了她身着不同的衣服,不同妆发的样子,非但不陌生,反而觉得好似刻在心底般印象深刻。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即墨东隅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自然对这玉也没有什么上心,如今在子桑榆身上看到玉墨龙玉本是一对的墨龙玉,再加上他对子桑榆的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如何能让他不心生疑虑。
即墨东隅缓缓的起身,窗外夜如泼墨更显得月光的惨白凄清,他的目光好似落在了他刚离开的那个位置。
她身上有太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他被她身上的那些一日日散发出来的新的闪光点吸引,日渐沉迷,直至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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