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首都全市景观照明设施开启,街头巷尾亮如白昼。
在家里喝了碗粥垫肚子,临出门时唐柊想起春联没贴,火急火燎地搬了凳子到门外,跷腿刚要爬上去,被尹谌拦下了。
尹谌接过对联,胳膊一举就触到门框上沿,将左右两幅对齐,扭头问:“这样行吗?”
唐柊退到远处比划了下,满意道:“行,贴吧!”
进到电梯里,唐柊按下1按钮,尹谌按下1层,把1层取消了。
“我没有车了。”尹谌说。
唐柊眨眨眼睛,没问怎么回事,状似了然地点头:“没车好啊,低碳减排,以后我们出门就骑共享单车吧。”
大冷天的,尹谌当然不会让他在寒风抖抖索索。
提前预定的车已经等在楼下,往医院开的路上,唐柊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夜景,满眼新奇:“首都过年比n城还要热闹啊,去年我都没顾上看。”
虽然没有明说,尹谌却知道“没顾上看”的原因多半跟身体有关。
想着唐柊已经许多年没好好过春节了,今年又要在医院过,尹谌说:“抱歉,除夕夜还让你跟着我跑。”
“这有什么啊。”唐柊不以为然,“明天你还不是要跟我回老家?”
尹谌笑了:“嗯。”
到医院离零点还差十五分钟,尹谌让唐柊在休息室坐着,自己去更衣室换衣服。
出来看见好几个护士围在唐柊身边,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见尹谌来了,唐柊如蒙大赦般地站起来:“我在这儿!”
尹谌走过去,唐柊剥了颗糖塞他嘴里,旁边上了年纪的护士阿姨调侃道:“尹医生哪里找的小朋友这么会疼人,吃糖都不忘分你一块。”
唐柊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红,嘟哝道:“我2六了,不小了。”
尹谌去急诊科值班,2六岁的小朋友唐木冬乖乖留在休息室自己玩。
等尹谌给一个年夜饭喝多摔跟头的病人脑袋缝完针,此刻人员充足暂时不忙,可以休息二十分钟,他摘下套洗过,走出急诊楼。
上有好几个林玉姝打来的电话,尹谌回了条短信说在医院值班,林玉姝问他明天回不回家,他简单回复:不了,要去n城。
尹正则下午被气得不轻,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跟他联系。尹谌那个常年见不着面的爹倒是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怎么不接电话,又问他是不是疯了大过年闹事。
尹谌没回电话。他认为自己和这位名不副实的父亲已经两清了,除了逢年过节礼节性的客套,没必要再有其他瓜葛,于是只回了条“新年好”的短信,就把揣回口袋。
从前是孤独过,在意过,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后来这个念头在现实的打磨消耗见底,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一个人过。
拐进走廊,就听见休息室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尹谌推开门,热气从煮着水饺的锅里漫溢出来,唐柊在朦胧的另一头跳着冲他挥:“来吃饺子,刚出锅的!”
尹谌提起唇角,抬脚走向寒冷冬日里独属于他的夏天。
因为是公众人物的关系,唐柊吃饺子都没敢把口罩摘掉。
好在吃过晚饭来的,这会儿不是很饿。他夹起一个饺子,转过身去拉开口罩把饺子塞到嘴里再飞快地拉鼻梁,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p
大家轮流吃饺子,走了两个急诊科的护士,换了两个在住院部值班的来,其一个姑娘看到唐柊惊道:“呀,你好像那个明星哦!”
唐柊干笑:“戴着口罩能看出啥。”
姑娘撺掇:“那把口罩摘下来对比看看?”
唐柊忙捂脸:“不不不,我长痘不能吹风,还是不吓唬你们了。”
几人围着方桌边吃边聊,刚才说唐柊像明星的姑娘掏出翻照片给大家看:“瞧这又大又圆的眼睛,你们说像不像?”
众人纷纷说像,另外一个护士姐姐凑过来看,不以为然道:“我去年在导医台的时候还见过一个更像的呢。”
见大家愿闻其详,护士姐姐说去年秋天,有个光看眼睛就知道很漂亮的ega男生跑到医院来,趁人少跟当日值班医生表拍照合影。
“我当时还奇怪呢,干嘛要跟医生的名字合影?后来我看到表格上有尹医生的名字,立马就明白了。”
有人开玩笑插嘴:“你别说,尹医生值班的日子急诊科的病人都比平时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尹谌有多受欢迎,当事人恍若未闻地吃饺子,当事人带来的家属却不高兴了。
不高兴还不敢说,因为眼尖的护士姐姐刚掀了他的老底。唐柊埋低脑袋,心想尹谌最好没听清,听清了也千万别放心上。
医护人员用餐如同打仗,不到一刻钟,休息室里的人就都散了。
尹谌也准备回急诊楼,唐柊恋恋不舍:“这就走啦?”
“嗯,隔壁有折叠床,困了就睡会儿。”
唐柊摇头:“我不困。”
他上前一步帮尹谌整理敞开的衣襟,心抚过白大褂的衣领,叹道:“好帅啊。”
尹谌问:“穿这个就帅?”
“你穿才帅。”唐柊弯起眼睛笑,“以前穿校服帅,现在穿这个也帅,你是全世界最帅的alpha。”
放到别人口略显浮夸的话从唐柊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虚伪。
尹谌稍稍低头,靠近唐柊柔软透粉的耳廓:“所以,偷偷跑来跟我的名字合影?”
还是被发现了。唐柊的害羞来得声势浩大,脸被口罩遮住,耳朵和脖子先红了一片,连眼角都泛起一抹薄粉。
“那个时候,你都不理我。”抱怨的话听起来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唐柊抬起臂圈住尹谌的脖子,“上学的时候你也忙,没空跟我合影,我就只能跟喜报上你的名字合影了。”
尹谌不知道这事,听他说那张照片是苏韫帮他拍的,现在还存着底片,心里有暖流淌过,掺杂了一点难以言明的苦涩。
“要拍吗?”搭在唐柊腰间,尹谌询问他的意见,“要的话在这儿多拍几张。”
“回家再拍吧,这里好多人啊。”
唐柊嘴上这么说着,环着尹谌的胳膊却没有松开的意思,耳廓更红了。
他扭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暂时无人经过,小声道:“可以要一个亲亲吗?就是……就是庆祝春节快乐的那种亲亲。”
凌晨两点半,江瑶从急诊楼出来,想着尹谌刚走不久,现在去休息室说不定还能碰上面,不由得加快脚步。
先前她怕尴尬,躲了尹谌一阵子,后来发现
尹谌还是独来独往,那个ega男孩也不来医院接他了,越想越觉得尹谌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她。
江瑶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有会,尤其是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男孩,知道他是个明星之后。
怀着一点当代社会普遍的偏见,江瑶想,那样漂亮的ega,不像能好好跟人过日子的。而且尹谌看上去也没多在意他,去年他好几次等在医院门口,尹谌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的,都不放慢脚步等等他。
这么想着,江瑶走到休息室门口,里面很安静,白炽灯光从虚掩着的门里透出来。她抬刚要将门推开,被门缝里的一幕弄得愣在原地。
尹谌在和一个男孩接吻。
男孩坐在桌子上,看高度是被抱上去的。尹谌一托着男孩的后颈,微微仰面,方便因为坐得高需要弓背的男孩承受他的亲吻。
口罩虚虚地搭在脸侧,像是情动之下随摘掉一半,男孩抱着尹谌,搭在桌沿的腿夹着他的腰身,差不多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全身心依赖的姿势。
两人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江瑶却能从这个吻看出他们只在彼此面前展露的热情。
此刻的尹谌才像个普通人,至少共事一年多,江瑶第一次见冷漠得仿佛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他如此投入,甚至散发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炙热与执着。
春节的急诊科也不清闲,忙完回到家,已是年初一上午近十点。
一夜没怎么睡,唐柊困得睁不开眼睛,狗粮都倒不进碗里,洒了好几颗在地上,糖葫芦哀怨地呜呜叫,趴在地上一粒一粒舔进嘴里。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刚过正午,唐柊仰躺着盯了会儿天花板,忽而想起什么,噌地拥被坐起。
尹谌进到房间,看见唐柊挺直腰杆坐在床头,听到声音慢吞吞地转过头,迷茫地望向他:“那这个房子,是不是也不能住啦?”
尹谌花了点时间解释车子不是自己买的,房子是,唐柊松了口气:“原来你没骗我,真的是贷款的呀。”
想起当时唐柊第一次闯进这里,尹谌以“跟以前一样没钱”为由赶他走,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钱我也喜欢你。”唐柊拉尹谌的,“车没了可以再买,我现在可有钱啦,过完年咱们就去买!”
这番豪言壮语成功令尹谌低笑出声。
他没说新车年后就可以去提的事,只想着这么好的ega,以后不能让他再受苦了,一丁点都不行。
距下午去n城的飞还有一段时间,尹谌把记本电脑搬到床上,当着唐柊的面把全身体检的时间定下,是一家专门ega医院,有针对腺体的专项检查。
听到“腺体”两个字,唐柊就控制不住地发慌,揉着后颈说:“没必要做这么贵的检查,这两年已经稳定了,再说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未说完的话消失在尹谌投来的一个无甚含义的眼神,唐柊抱紧枕头闭上嘴,不敢再挑战权威。
君子动不动口,脚却没跟着老实,一会儿戳戳尹谌的腰,一会儿用指勾他裤带,不安分的脚蹭着他的裤腿一路往上,被尹谌的大握住脚踝时,才蜷腿往回缩了一下。
唐柊咬着嘴唇唤他:“尹哥哥……”
凌晨在医院休息室里的那个吻就差点擦枪走火,面对这样**裸的勾引,自律如尹谌也不太受得了。
他还是忍住了。
掀起被
子一角,把唐柊的腿放回去,再盖上,尹谌说:“等体检结果下来再说。”
唐柊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扭动:“真没事,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要太凶就好啦。”
“怎样叫凶?”尹谌问。
唐柊不扭了,仔细想了想:“就一次。”
他没说是哪一次,想来与尹谌释放alpha信息素压制他有关。
印象只动用过两次,一次是重逢后唐柊闯入家门,尹谌试图用信息素的压力迫使他离开。另一次是八年前,尚且没能熟练掌控信息素的少年alpha,企图用这个方法挽留狠心要走的ega。
两次都没能奏效。
“当时你好凶啊。”唐柊歪在尹谌身上,枕着他的腿,闷声道,“不过也好厉害,我都用驱散剂了,你都没被吓跑。”
想到当时的场景,前后线索串联得知那不属于唐柊的味道竟然是驱散剂,尹谌不禁在心里苦笑。
按术时间推算,那时唐柊的腺体已经损坏,自然不会散发原本的信息素气味。受伤的ega如同惊弓之鸟,见到alpha就条件反射地后退,当时尹谌气昏了头,竟没从他苍白的脸色和不同寻常的反应发觉古怪。
“为什么不摘除腺体?”尹谌终于还是问了,“摘除腺体在当时是最好的选择,存活率比二次修复术高,术后恢复时间也短很多。”
“当时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唐柊缓慢地摇头,“可是不行呀,它是你的,你说不要,我才不要。”
这是重逢后就与尹谌确认过的事,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尹谌说了要他留着,他就拼了命也要把它留下。
但他不希望尹谌知道过程的波折,宁愿分别也要把这些藏起来,只把美好的结果交给尹谌。
两人最终还是倒回床上,在被子里滚作一团。
放肆地吸取着ega香甜的信息素,尹谌的额头抵着唐柊柔软的颈窝,说:“那天,你也很凶。”
光线昏暗,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唐柊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兴师问罪。当年拎起书包倒在雨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他心尖上的宝贝,镜子摔碎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知道当时尹谌受的伤只会比他还要深、还要重,急切地解释道:“我、我没有办法了,你不放我走,可是我必须走,对不起,我……”
尹谌用指轻压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该道歉的不是你。”尹谌说。
错的是我,是他们,是命运。
牵起唐柊的一只,干燥的唇瓣拂过每一个指尖,落下珍而重之的吻。
“以后不会了,”尹谌的声音很低,“有我在,以后不会了。”
唐柊倏然愣神,思绪飘回许多年前的那个夜里,两个不知前路崎岖的少年相拥在昏黄的路灯下,尹谌亲吻着他的,说的就是这句话。
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并不是坚强的人就会独立,而是被爱过的人才会独立。
得到过来自尹谌的爱,那么多爱为他筑起一道坚固的墙,这才是他能咬牙撑过来的底气。
唐柊吸了吸鼻子,不想尹谌掀开被子看到他红着眼睛惨兮兮的样子。
“好啊。”他伸出小指,勾了下尹谌的心,“我们拉钩,谁再骗人谁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