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是唐柊先给的,第一个后悔的也是他。
“我那都是胡扯的,你再好好想想。”课间,唐柊紧跟尹谌走出教室,“当医生好是好,可医科要念好多年书,很辛苦的。”
尹谌放慢步子:“你怎么知道?”
“上网查的呀,至少也要念五年,齐腰高的一大摞书要背,用脑过度还会大把掉头发。”
“怕我秃了?”
“不是,你没头发都好看……主要是太累了,你家里应该也也希望你早点毕业出来工作挣钱吧?”唐柊晓之以情,“读完医科毕业出来,还要在基层干很久呢,现在医生都不准收红包了,什么时候才能攒出个首付?”
进到小卖部,尹谌向柜台里的老板要了一瓶饮料和一包零食,转过来对唐柊:“想那么远?”
唐柊看他无所谓的样子,瞪圆眼睛严肃道:“职业关乎你后半生的幸福,怎么能不提前打算?”
尹谌没答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钱。
见钱包还是自己送的那个牛仔布的,保存得也很好跟新的一样,唐柊心里甜,等钱包打开看见里面只有两张十元零钞,花掉一张就只剩一张,又开始为他发愁。
“碳酸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改喝矿泉水不行吗?便宜一大半呢。”接过尹谌递来的菜园小饼,唐柊既高兴又肉疼,“我也不是每天都要吃这个的,多贵啊……”
尹谌把找回的两枚硬币丢进钱包,对折塞回口袋:“买菜饼的钱还拿得出。”
抠门精唐柊还是不赞同他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费观,拆开包装拿了一块塞嘴里,再拿一块喂给尹谌,嚼着小饼口齿不清地问:“今天拿得出,明天呢?”
尹谌懒得解释自己不爱带现金的习惯,只说:“你想吃的话,每天都可以。”
会考过后,学习生活非但没有变轻松,反而更紧张了。
高二临近尾声,班上几个家庭条件不错打算出国念书的同学已经着开始准备,今天这个请假明天那个没来,原本沉寂的教室比从前还要冷清,惹得贺嘉勋摇头叹息:“同为eta,也有阶级之分啊。”
苏韫用书敲他脑门:“再浪费时间悲秋伤春,你就会沦为eta的下下等。”
贺嘉勋蜷缩脖子,苦着脸翻开题册,专注不到五分钟,又摸出漫画书开始偷懒。
唐柊的紧迫意识比他们要强得多。高二年级的最后一次考试将会影响高分班和初进班的名次,最后的不到一个月时间,他铆足了劲扑到学习上,甚至忍痛减少了跟尹谌的约会次数。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笨鸟先飞型的,不花足够的时间就学不好。”唐柊老僧入定状,“为了暑假能毫无负担地去海边,现在唐木冬同学决定进入闭关修炼模式,请尹大海同学莫要扰人清修。”
说得好像要剃度出家遁入佛门了。
尹谌二话不说掰过他的下巴在唇角轻啄一下,然后迅速撤身退开:“那我走了?”
哪怕亲过很多次,唐柊的脸还是立刻涨得通红,在尹谌即将起身时拉住他的,痛下决心道:“既已破了色戒,尹施主还是留在此处协助唐大师潜心修炼吧。”
就这样,紧张的学习穿插着情侣之间的耳鬓厮磨作为调剂,初夏的六月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临考的日子。
许是怕学生们绷太紧反而影响状态,期末考之前的工作日,学校给高二年级全体学生安排了一次体检。
地点在市心的某普通甲医院,体检当天唐柊还带了题册,乘公交的时候靠在尹谌身上把他当支撑,自己一托书一拿,稳当当地在路上解了一道大题。
第一个检查项目是血常规,虽说普通医院不会把第二性征列入检查范围,唐柊还是有点慌,排队的时候跟后面的尹谌说:“等下扎完针,帮我跟护士姐姐多要几个棉球。”
尹谌问为什么,唐柊不敢说为了遮味道,胡乱找理由:“我一点血都见不得,会把自己吓晕。”
浑然忘了去年在天桥打架的时候是怎么给尹谌擦血包伤口的了。
尹谌也不点破,抽完血跟护士多要了几个棉球,隔半分钟就给唐柊换一个。
唐柊肤白,针眼周围不多时就浮起一片骇人青紫,尹谌看了不禁皱眉:“疼吗?”
“有一点。”说完唐柊忽而想到什么,弯起唇傻笑,“如果是你给我抽的血,应该就一点都不疼了。”
尹谌垂着眼,上的动作更轻了:“一般都是护士抽血。”
唐柊撇嘴咕哝:“我就想想嘛,又没让你真去当医生。”
尹谌没再说话。
这点时间也舍不得浪费,唐柊打了个哈欠,用空着的捧起书看。
看了一会儿,鼻尖耸动嗅了嗅周遭的空气,问尹谌:“你昨天没洗澡?”
尹谌淡定道:“嗯。”
唐柊伸着扎针的一条臂,另一只夹着书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烫的耳垂,自言自语道:“好浓的大海味啊。”
生理书上说过,血液的信息素含量是皮肤表面的二十倍有余。
尹谌一边托着唐柊细白的胳膊,帮他用棉球按着止血,一边不动声色地扭动自己扎针的那条胳膊,让袖口滑落到腕,尽量遮住肆意挥发的信息素。
进到耳鼻喉检查室的时候,尹谌先深呼吸,浓郁的青草香犹在鼻间,他刚才差点又把掌心掐破。
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匀气,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唐柊探出半颗脑袋,拜托医生道:“麻烦您给他好好检查一下呼吸道,他裸吸了一个多月的梧桐絮,最近还时不时打喷嚏,有什么问题写在体检表上哈,谢谢您!”
说完脑袋缩回去“砰”地一声把门带上,尹谌还愣着,面前的年女医生很懂地笑:“这年头,这么贤惠的小男朋友可不好找。”
检查完耳鼻喉,唐柊见缝插针溜到楼上住院部,借放在走道尽头的微波炉热了下带来的早餐。
包子已经吃完了,这回带的是葱油饼。自己拿两个,给尹谌分了四个,唐柊把两只饼并在一起,一口咬下去,举起让尹谌看里头的菜馅:“这才叫菜饼,菜园小饼不能叫菜饼。”
尹谌点头:“小菜饼。”
唐柊无奈地放弃纠正,心想横竖都要惜字如金,菜饼就菜饼吧。
离下一项检查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在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待着。
唐柊没怎么来过医院,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兴,嘴上说“你看看当医生多辛苦快点打消这个念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医生们,还以为其的钦佩和向往无人发觉。
末了不忘双合十诚心许愿:“祝白衣天使们身体健康,头发永驻。”
尹谌:“……”
回去的路上轮到唐柊做人体支架。
好在车上有座位,两人坐一排,尹谌侧靠在唐柊肩上打瞌睡,唐柊百无聊赖地把他里的竞赛书抽出来看,第一问就没看明白,丧气地放回他腿上。
下了公交车,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没有牵走,唐柊追问负责各项检查的医生有没有提醒要注意什么,尹谌说没有,他不信:“不可能啊,那么多梧桐絮难不成都被身体吸收啦?”
这个猜测比呼吸道感染什么的可怕多了。
到家门口,他让尹谌在门口等半分钟,掐着秒跑出来,递给尹谌一盆冒了点尖尖的绿色植物:“这个拿回家,随便摆哪里。反正只要是绿色植物,多少都有点净化空气的作用吧!”
尹谌收下了这盆身份不明的植物。
上楼时在楼道里碰到贺嘉勋的妈妈,自打她听说尹谌成绩好能在班上排前五,对他们母子俩就格外热情。这会儿看见尹谌里捧着的东西,客气道:“家里没葱了上我们家摘啊,我们家阳台上种了一排呢,要是不方便,打个电话让嘉勋摘了给你们送去。”
尹谌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葱,可以做葱油饼的那种。
回到家,尹谌把这盆葱摆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拿上网查了一圈,然后起身去厨房接了杯水。
林玉姝今天不上班,从房间里出来顺势往旁边房里看了一眼,见尹谌在给一盆什么植物浇水。走近了发现是盆刚冒芽的葱,便问:“这哪儿来的?”
尹谌:“同学送的。”
林玉姝想了想:“楼下成衣店家那个?”
尹谌:“嗯。”
本想老生常谈地提醒他没必要费时间跟这里的人处好关系,反正高念完就离开,林玉姝又觉得尹谌都知道,一再重复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比谁都倔比谁都要强,让他待在这种地方缩缩脚自敛锋芒,已经很委屈了。
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林玉姝改口道:“期末用心考,偶尔蹿上来一次没关系,高进到一个好班级比较重要。”
回答她的依旧是尹谌淡淡的一个“嗯”。
林玉姝又看他浇了一会儿葱,转身欲走时,忽然被叫住了。
“妈。”尹谌唤道。
林玉姝一怔,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了。
或许是从跟尹家决裂那一刻起,也有可能是从让他隐藏第二性征远走他乡开始,尹谌表面上听她的话,服从她的一切安排,她却能感觉到母子俩的心渐行渐远。
好似裂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缝,平日里难以察觉,每当这种时候就会突兀地冒出来,提醒她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拿“为你好”作为借口行满足私心之实的事,尹谌并非全然不知。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顾念母子情谊,没有点破而已。
是以林玉姝知道接下来无论尹谌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只能点头同意。
至少当着面必须答应。
林玉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什么事?”
尹谌放下的杯子,转过来面向母亲。
他的表情向来不会透露太多讯息,声音也是平静的:“我想报考n城医科大学。”
口吻并非商量,也非试探,而是明确地告知母亲——我打算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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