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问你着实多此一举,直接送来便是。”楚承允又看了看信,“还有这次得来的地图种子,一起送来,朕都要。”
楚承允这般干脆的就把信认下了,让叶平戎也有些惊讶。
纵然叶平戎是个武将出身,对于人情世故也不太精通,可是跟在楚承允身边这么久,没少听他念叨什么“官不与民争利”之类的话。
如今,自家主子当了皇帝,祁昀却是个平头老百姓,那楚承允现在做的事情可不就是与民争利吗?
不过叶平戎还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他立刻抱拳拱手道:“臣代妹夫给陛下请罪。”
此话一出,楚承允脸上就有了笑意,眉宇间有些无奈。
他是喜欢叶平戎的,这人没有根基,和朝中的官员也都不近不远的,又生了个耿直不拐弯的性子,这种臣子最为妥帖。
纯臣,往往是每个君王最喜欢的。
可是叶平戎也是太过直率,有时候楚承允说话稍微拐弯他就听不明白了。
不过不等叶平戎揣摩出楚承允的意思,便听他道:“好了,平戎你起来吧,朕可没有怪罪二郎的意思,反倒要赏他。这些粮食种子只要有一个长出来,那就是于国于民的大好事。”
叶平戎刚刚起身,闻言又拱手道:“臣代妹夫谢陛下……”
“好了好了,你也别代妹夫代妹夫的了,过阵子,等再过一年,你就是朕的妹夫了。”
此话一出,叶平戎就闹了个脸红。
楚承允倒也没怎么逗他,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而楚承允自己则是让人拿上了那一沓子大字出了殿门。
等楚承允到了孟氏的殿中时,孟氏正摆弄着花瓶。
楚承允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花?瞧着不像是名贵品种。”
“这叫吉祥花,虽然美艳不比牡丹月季,可是味道还算馨香。”见他来,孟氏笑着撂了剪子,又去洗了手,这才快步过去迎上了楚承允,“陛下来怎的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楚承允则是一把拉住了孟氏的手,又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一串儿宫人,这才笑着进门:“不妨事,你我之间还搞那么多讲究做什么。还有,之前说好的,私下里称相公便是,别叫生分了。”
孟氏闻言,软软的喊了句“相公”,哄得楚承允眉开眼笑。
其实孟氏心里不是不知,自古以来,色衰而爱驰的事情比比皆是,这宫中一代新人换旧人的也是常事,就在出嫁前,孟氏的母亲便告诉她,无论楚承允未来是帝王还是王爷,总归是皇家子孙,不能忘记规矩才是。
可是如今孟氏依然喊她相公,皆因为楚承允在她面前还在自称“我”。
若真有一日,时移世易情根不再,到那时再讲规矩也不晚。
楚承允并不知道自家皇后转瞬之间想了这么多,他脱了披风让人去挂好,而后便兴冲冲的拉着孟氏到了桌前坐下,把字帖放到桌上后道:“瞅瞅,三郎的字可是越来越好了。”
孟氏拿过了一张展开来,端详了一阵才笑道:“是了,祁家三郎的字精进很多,瞧着也是勤学苦练过的。”
楚承允点点头,颇有些欣慰:“这字写的好以后自然受益无穷,想来也是他哥哥祁二郎督促的好,回头也要鼓励一下二郎好好盯着祁三郎的学业才是,那是个有见地的孩子,以后好好培养定然是不弱于他哥哥的国家栋梁。”
对于祁明,孟氏常听楚承允提起。
那祁家三郎的科举之路常常是楚承允陪着的,说是同路,可是实际上无形中却是让楚承允一路看着他考过来。
祁明得了小三元,楚承允在宫里就乐呵了好一阵,这种心情孟氏也能理解。
就像是精心养了一株花,瞧着它盛放的时候,总有种欣慰感。
只是孟氏也听得出,楚承允不仅仅看好祁明,还格外喜欢祁昀,不然也不会在回京前为了祁家二郎考虑周全。
给楚承允倒了杯茶,孟氏笑道:“既然相公看好祁家二郎,何不招他入朝为官?纵然科举辛苦,二郎身子熬不过,可也能通过举荐或者是捐官得个官职,也能为国效力。”
楚承允则是握住了孟氏的手摇摇头:“慧娘不知,那祁家二郎身子单薄,我虽只见过他几面,可次次瞧着他都是面容发白,身子羸弱。无论是科考还是捐官,只要不能得中一甲进士,就不能留作京官,而是要外放的,二郎怕是担不住。”
孟氏笑着看他:“相公仁厚。”
楚承允又看了看桌上三郎的字,轻声道:“商道也不错,若是做好了也是好事,至于这为官做宰的事儿,一家有一个就行了。”
这话涉及前朝政事,孟氏并没有接下,可心里却知道楚承允自有章程。
祁家和叶家都没有根基,彻彻底底的草根出身,这样的反倒可以多倚重些,值得信任。
孟氏则是转而问道:“听相公的意思,这是要让祁二郎当了皇商?”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再看,这次鲁家的事情我不过是透个风,他就能知道进退懂得分寸,办的很不错,这皇商的名头最后能不能拿到,就看他的本事了。”
孟氏一笑:“祁昀着实是有福气。”
楚承允闻言,不由得道:“他自然不差福气,起码,他那位娘子是不差的。”
孟氏心里知道楚承允还记着那次过年时候的关扑之事,便挽了他的胳膊,声音温婉:“之前千鲤池空了,我让人等明年开春再放些进去养着,到时候千鲤池又能热闹起来。”
楚承允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拍了拍孟氏的手,瞧着身边除了贴身宫人外再无旁人,这才凑过去问道:“眼瞅着要过年,这京城里面过年时候最是热闹,慧娘,不如到时候我们乔装出去看花灯可好?”
这不合规矩。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儿,孟氏就看到了楚承允期待的眼神,她立刻弯起嘴角,柔柔的道:“好。”
而在叶平戎的回信寄去祁家的时候,祁家阖府上下也在为了过年准备着。
祁昀手下的铺子多了不少,商队也要发放赏银,年底给他们发腊钱就是单独做了一本账,收拾了好几天才算弄完。
而叶平戎的回信祁昀一直到晚上才得空拆开。
叶娇就坐在祁昀身边,等祁昀拆了信封,她就凑过去问道:“大哥有给我的信么?”
祁昀从信封里拿出了两份,看也没看就把厚的那个给了叶娇。
叶平戎对自家小妹从来都是有很多话说,七八页都是少的,和祁昀之间则大多是公事,一页纸都嫌多。
不过这次叶平戎除了说起楚承允答应了要分钱的事情后,又提了提京城最近有不少地段空了下来。
祁昀盯着这几个字多看了看,而后才轻声道:“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叶娇正津津有味的瞧着叶平戎写来的和华宁相处二三事,闻言便身子一歪,倒在祁昀肩上,昂头问他:“什么机会?”
“应该是上次官员肃清,连带着这些人的产业也被一扫而空,有不少铺面都空闲下来。”祁昀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心里坐着盘算,而后便道,“或许我可以试试京城里面的生意好不好做。”
去京城开铺面一直是祁昀想要做的事情,只是一直在准备,并未着手实施。
毕竟京畿重地与寻常的城镇不同,那里面的势力盘根错节,四五品官满地跑,稍有不慎就容易招惹祸端。
不过现在叶平戎站稳了脚跟,祁昀也找到了个大的不能再大的靠山,倒是可以试试在京城里开个铺子。
对这些,叶娇了解不多,不过她一直信任祁昀,对于祁二郎做的任何觉得叶娇都是双手支持。
祁昀也是个果决性子,他看完后就烧了信纸,而后一言不发的去陪着旭宝玩了会儿,等旭宝有点累了,祁昀就把他放在木头做的小马上,让旭宝自己玩着,祁昀则是走回到了桌前。
也不用和谁商量,祁昀心里自有成算,等叶娇看完了叶平戎的信时他就下定了决心:“现在时机正好,总该去试试。”
叶娇眨了眨眼睛:“大概要用多少银钱?”
“约莫三千贯。”
叶娇见祁昀下定主意,便起身去了内室,从床榻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了放钱的匣子,取出了一沓子银票数了数,而后递给他。
祁昀接过来,笑道:“娇娘,这可不止三千贯。”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谁知道小人参一本正经的回答:“这里头有商队得来的利钱,要给皇上分去,还有一些是开店要下的本钱。”
祁昀一愣,而后低头翻看了一下手上的银票。
加起来,八千五百九十三贯,和他账目上所记载的分毫不差。
这让祁二郎有些惊讶的看着叶娇:“娇娘,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叶娇正在把匣子塞回去,闻言,一面合上暗格一面回道:“相公你让我管钱,那我自然要仔仔细细的记得才能帮上你啊,之前你教我的那些管账本事我都记着呢,给我瞧得账目我也都记下来了。”
这些开销不少,还有因着之前买山买地花销的银钱,叶娇的匣子又空了一半。
不过小人参不觉得心疼,花出去多少相公都能赚回来,便没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因着现在祁昀的生意越做越大,账目越来越多,小人参每天都要重新翻看才能熟记于心。
祁昀则是站在原地,看着叶娇,许久没有说话。
其实相处数年,祁昀也知道自家娘子的脾气,看起来是个活泼爱玩的,可是实际上娇娘最喜欢的便是吃睡,脾气就是和旭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些事情,只要不是紧要之事,叶娇从来都是懒得管懒得学。
她能耐下性子来学认字,是为了看医经学药典,然后给祁昀养护身子。
她能坚持种那些药材花,也是为了祁昀好,这些他心里都清楚明白。
可是祁昀没想到的是,叶娇连家里的账目都能背过。
祁二郎是个过目不忘的,那些账册不用什么心力便可记住,但是他家娘子并没有这个本事,只怕是下了苦功夫。
至于缘由,刚刚叶娇说的清楚,她想要帮祁昀,而这话是当初祁昀为了把家里的钱财给叶娇尽情花销才哄她的,哪怕叶娇不曾去精心管账,祁昀照样能记得清楚明白。
但只是为了那句帮他,自家娇娘就真的费心在这些繁杂无趣的事情上……
叶娇重新把被褥铺好挡住了床板,这才发觉祁昀一直没有开口。
她有些莫名的回头,可不等看到人就被祁昀从背后抱紧了。
叶娇本就是半跪在床榻上,被他这么一搂立马失了平衡,两个人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小人参惊呼一声,低头看着男人牢牢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不由得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相公你做什么?”
男人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声音里带着笑意:“本想和你说声谢谢的。”
“那你直接说就是了,若是刚刚你摔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不会的,上次娘子说硬,我便让人把褥子多加了不少棉絮,自然是不会磕碰到的。”
叶娇闻言,便想到上次研究书的时候她的背脊被硌红的事情。
本该是件羞涩事儿,可小人参却不由得伸手摁了摁褥子,点点头:“是厚了不少,相公真好。”
祁昀就猜到叶娇会这么说,可真的等听到了还是止不住的笑,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
而正在地上骑着小马的旭宝听到动静,扭头去看,就瞧见自家爹爹和娘亲摞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呢。
旭宝立刻从小马上下来,笑呵呵的跑过去,扒着床边一蹦一蹦的,嘴里嚷嚷:“旭宝也要玩,旭宝也要玩!”
叶娇立刻一把推开了祁昀,探出身子把旭宝抱起来,眼睛却是看着祁昀。
祁昀正在心里后悔该把胖儿子抱出去的,等对上叶娇的眼神时,祁昀才愣了愣,而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旭宝恍然不觉,笑呵呵的拍着手,准备和爹娘一起做游戏。
而祁昀和叶娇就真的把他放在了床上,拿了个布老虎来逗他,一直到旭宝玩儿累了,躺下睡着时,祁昀便交了小素进来抱着旭宝去了隔壁厢房。
旭宝躺在小床里抱着布老虎的时候,嘴巴呜哝了一声。
寻常他都是抱着叶娇睡觉的,今天却换了布老虎,小家伙自然能感觉到不同。
今天的娘亲硬邦邦的,也不香香了。
中间他醒了两次,都是祁昀给他把尿的时候醒的,可是旭宝还是委屈的不说话。
想娘亲,爹爹不香香……
不过等到第二天旭宝醒来时,他就在叶娇的怀里,只是周围不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马车的车舆里。
旭宝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先瞧见了抱着自己的叶娇,旭宝开开心心的喊了一声“娘”,而后就看到了正瞪着眼睛瞧着自己的另一个小胖墩。
旭宝是个活泼性子,纵然刚睡醒也能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虎子哥哥。”
抱着虎子的董氏脸上带笑:“旭宝可真聪明,还记着虎子呢。”
叶娇则是摸了摸旭宝的小脸蛋,给他喂了水,又喂了加了蛋黄和鱼肉的米糊糊后才道:“让他们一处玩玩吧,从这里到山上怎么也要一个时辰,这两个孩子在一处也省的烦闷。”
董氏便将虎子放到了软垫上,等旭宝也坐到软垫上后,虎子立刻过去直接趴在了旭宝身上,喊着“弟弟”,软软乎乎的,听起来格外亲近。
旭宝则是咯咯直笑,拉着虎子,还熟门熟路的从马车的柜子里拿出自己喜欢的布球,跟虎子一起玩。
两个孩子处的好,董氏也是开心的。
她生虎子的时候不容易,虎子早产,身子虚弱,娇养着才成了现在胖墩墩的模样,只是因为身子不爽利的缘故,从小就内向些,不太喜欢动弹。
可是旭宝却是个小太阳似的孩子,活泼好动,又格外热情,两个孩子自小就处得来。
而且退一步说,旭宝是东家的小少爷,虎子能和他玩在一起对董氏来说也是好事。
只是董氏心里奈不住的好奇。
今儿叶娇一早约她便是说要去山上看园子,董氏也听说了东家新添置了一处园子,就在山上,地方极大,旁人都是没去过的,这次叶娇一说邀她去,董氏就答应下来,却不知道去做什么。
小素坐在软垫旁边伸手护着,省的孩子们被马车颠簸磕碰到。
董氏得了空闲,眼睛便看向了叶娇:“这次上山可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叶娇笑着点点头:“我想着就快过年了,等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有些药材就能种下,便想着春兰帮我瞧瞧那山上什么地方适合种它们。”
虽然小人参以前自己就是个药材,也认识不少寻常药典上没有记着的品种,可是在种药材这事上,她还是乐意多听听董氏的建议,两个人合计着来总好过自己一个人闷头折腾。
董氏自然不会拒绝,不管是出于对东家的尊重,还是出于两个人的交情,这趟董氏都是乐意跟来的。
不过就在这时,原本平稳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了。
叶娇撩了帘子问道:“何事?”
外面赶车的车夫回头道:“二少奶奶,牵头似乎闹起来了,堵了半条路,是不是要等等?”
叶娇没说话,只是撩了帘子往那边看,不过两边人她都不认得。
董氏也凑过去,只瞧了一眼便道:“娇娘,绕开吧,那边是吴家和钱家,沾上他们的事情就是一摊子腥气,还是早早躲开的好。”
“好,绕开吧。”说完,等马车重新走动起来时,叶娇才看向了董氏,“吴家怎么了?”
董氏听她问,立刻来了精神。
她是个活泼外向的脾气,结交了不少后宅妇人,而妇人们凑在一起除了游戏品茶,最乐意说的便是各家之事。
谁嫁纳了妾了,谁家铺子倒了,每天都有新鲜事儿,只是有真有假有大有小,挑拣着听听就算了。
而能让董氏露出这种神情的,还是上次林家出事的时候呢。
本着有新鲜事儿就要一同分享的心思,董氏凑到叶娇身边,对着她悄声道:“你最近怕是忙得很,所以没听说,其实这城里都传遍了,说是鲁七姑娘抬进吴家当了贵妾后,吴大郎那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娘子钱氏不知道遭了什么罪,大病一场,半条命都要没了,钱氏娘家正和吴家闹个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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