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瑞娜发现,尤利卡自从回来后一直很不对劲。
那天她从克丽丝太太办公室回宿舍以后,却迟迟没有看到尤利卡回来,后来老师不允许所有学生晚上外出,每一个试图出去玩的学生都被逮回来写检讨。
但可疑的是,尤利卡的房间一直没有灯。
说明他没有出去,也一直没有回来。
她直到大半夜睡不着,辗转反侧地醒来,到走廊上散心走一走,才看到尤利卡房间里亮起的小灯。
因为太担心了,她忘了大半夜男女共处一室不合适,直接下楼敲开尤利卡的门。
门还是没锁,尤利卡安静地坐在床上,见她进来了,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垂头发呆。
卡瑞娜站在门口,狐疑地上下打量他,看不出受伤的地方“你去哪里了你还好吧”
被问话的人回答“嗯,我还好。”然后丝毫不透露自己的去向。
卡瑞娜也不一定非要打探人家隐私,如果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了。
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第二天的不对劲依旧被很多人察觉。
一双碧绿的眼睛,突然变成一滩死水,只是看着就叫人心里发紧,好像他一晚上无端遭受了很多事,让他的灵魂都复杂起来。
卡瑞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安静地站在学院门口,守门人替他开了大铁门,看上去他们都在等待些什么。
他先注意到卡瑞娜,对她点头示作打招呼“你也在。”
“你在等什么”卡瑞娜探头看了看森林大道尽头。
“神父,以及两封引荐信。”尤利卡言简意赅地解释,然后也不愿多说,安静地垂眸。
离开的时候到了。
卡瑞娜什么都没多说,看着言轻等到了一辆低调但考究的马车,迎接神父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里有了一丝神采。
他将神父带到了会客室,与自己的导师见面,随后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等在门外的卡瑞娜只知道,那位一脸和蔼的神父在从门内出来后,脸色就变成了凝重。
卡瑞娜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到尤利卡身边“你告诉他们了”
言轻正在思考成功的可能性,听到旁人开口,不假思索肯定道“是的。”
这个国家依旧是君权神授的国家,哪怕皇室和教会没有太大的矛盾,首先会来处理这件事的一定是教会。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神父自从知道血族的存在后,就露出了“瞒不住”的表情,甚至再三追问尤利卡和血族的往来。
现在他是一个会说谎的人,隐瞒了难以启齿的一些事,他只说了六个学生被绑架后又被放走这件事,并且没有说出莱恩斯亲王的存在,而是将事件的成功解决,归咎于复活仪式出了问题,血族只能作罢。
毕竟现在唯一的当事人就是自己,他怎么解释,神父都会相信他,而且得益于他过去给人的印象,大概所有人都可能欺骗教会,只有他不会。
何等讽刺啊。
卡瑞娜听完后,神色几度变换,最后下定决心“给我一点时间,我收拾一点东西就跟你离开。”
“我们会被怎么对待呢”
她比较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你们会前往温莎堡,进行圣水洗礼。”言轻重复了一遍之前神父给他的说法,“教会其实一直都知道血族的存在,但知道的只有不到五个人,希望你们也不要声张”
言轻和卡瑞娜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消极的做法。
言轻还以为教会里有什么阴谋呢,但交流之后发现他被以前看过的文学作品误导了。血族的存在和人类一样悠久,双方斗争了许多年,但事实上一场战斗到了最后,发现双方都讨不了好,彼此就会消停。
双方已经默认互不干涉一百多年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类因为寿命走到尽头而死去,为了隐瞒血族的存在干脆将这些秘密带进了土里,只留下只言片语写入教义,告诫大家不要放弃警惕心。
可以说现在人类对血族完全没有了解。
而且现在并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在了解后知道血族也有森严的等级体制,他们内部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制约,教会的方案自然是避免接触。
“不用太过担心。”导师见他们在后面慢慢聊,也回头温和地安抚一句。
“别的不说,虽然今天听到的消息匪夷所思,我现在都不敢确认。”他咳嗽一声,将眉眼中的忧愁掩下,“我很愿意相信克丽丝太太的人品。”
“她一定知道血族的存在,不过学校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历史,都没有出过大事,恐怕学院和血族之间依旧存在着协定,不用担心其他师生的安危。”
“老师,您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了。”尤利卡勉强笑了笑,“我以为您会很愤怒,学院内居然会有怪物存在”
导师却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主要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什么都不能做到。
面对怪物似的血族,他第一反应也只是逃避罢了,他大概连自己面前这位学生都不如,至少他还有勇气去拯救同学,去直面那些怪物。
他作为尤利卡的导师,却只能说出“我相信别人”这种话,怎么能让他不羞愧。
言轻却是在想,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来着。
神父已经去和克丽丝太太以及校长交涉了,顺利的话他们今晚就能走。卡瑞娜和他说了再见,就回去收拾东西,顺便给家里写一封信。
言轻想起来,卡瑞娜和爱德华的家都在奥兰郡,父亲都是是不大不小的男爵,下一代就没有领地可以继承了。
这些信息不重要,重要的是言轻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
他似乎,忘了通知爱德华做准备。
毕竟那几天两人关系闹得很僵,加上学生失踪,爱德华又一直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搞得存在感很低,言轻直接把他抛之脑后。
言轻一边思考,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你在找我吗”
爱德华幽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
言轻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爱德华就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笑着跟他打招呼。
人倒是挺正常的,和前几天相比,但是言轻只觉得他哪里都不对劲,明明看着挺精神,言轻却觉得像装出来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你看上去恢复了很多。”他试探道。
爱德华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一直都精神不错。”
“不说这个了。”爱德华突然道,“你打算走了”
“是的。”尤利卡丝毫没有打算隐瞒,“我今天晚上就会离开学校可能黄昏前就启程。”
“去哪里”
“温莎堡。”尤利卡神色放松下来,“之前没有跟你说,如果去总教堂,在那里进行圣水洗礼,能够祛除你们身上的任何污秽,包括血族留下的痕迹。”
换句话说,卡瑞娜因为喝下血族的血保持住容貌不变的效果也会消失,言轻并没有勉强她,打算跟言轻去温莎堡是她自己的选择。
其实尤利卡最担心的是爱德华,他看上去不比卡瑞娜的自控力强,而且他得罪过不少血族,恐怕没有血族愿意给他血,哪怕让他成为血食也不会愿意。
“好吧。”爱德华这次倒也挺配合,“我跟你们一起去。”
言轻松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点微微笑意。
爱德华转身离开后,他的笑容又收起来,仿佛想起来什么,再次变得消沉。
他真的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太阳被暂时性地遮住,言轻抬头看到了天上大片厚重的云,仿佛笼罩在他心头。
尤利卡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已经瞒住了神父和导师。
伊芙的信件他也没有回过,她不会发现自己的弟弟发生了多么糟糕的事。
知情的血族被关在了皇后塔下面,被救出来的学生也忘了那天夜晚的事。
只要把爱德华和卡瑞娜送离开,他就没有任何担忧了。
尤利卡难过地发现,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可悲的人,他变得虚伪胆怯,现在他满心只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曾经在一个血族的怀里,变得放荡。
几人的离开安安静静,甚至其他学生还在上课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校门口悄悄出去。
马车从铁门里穿过,守门人对他们挥挥手,尽职尽责地将门关上,他还要去巡视校区的其他地方,目送他们离开后,便不再逗留。
神父试图给两人简单地驱个魔,不过他只能照本宣科,教义上怎么讲他怎么做,结果并没有成功。
当然,也许是两人看上去都比较正常,有变化也看不出。
他们不太可能一天就到达温莎堡,而且他们往南方走,要横穿奥兰郡,今天晚上正好能停留在爱德华家里休息。
虽然是个没落男爵,他家依旧保留着一个较大的庄园,男爵出门和其他贵族打猎了,让管家接待几人。
言轻记得莱恩斯亲王说的每一句话,血族和他打了个赌,即使他现在走到这里都一路平安,他也丝毫不敢大意。
也许血族知道自己离开了,但是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他在跟踪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在安静的庄园里入睡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惊醒,昏暗的房间内亮起一盏蜡烛,神父、他的导师,以及爱德华,不知道为什么都围在他旁边。
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言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再看向自己的手时,上面已经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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