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去得快,不久又是元夜,阿鱼本以为能与了连怀衍一同观灯赏景,却不料朝廷下令要关中完善水利,关中因沃土之依,并未有此先例,连怀衍作为一府长官,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元夕这日,因雁影过了节便要同林娘子同去东京,便给阿鱼做了一顿小宴,阿鱼念及连怀衍尚在府衙劳碌,叫骊月盛了几盘送往府衙去。
骊月乖乖应了,拿来一方海棠梨木的食盒便要将饭菜装好了,“奶奶,奴婢速去速来。”
素荣看她提上盒子要走,心念一动,对阿鱼笑道:“奶奶,奴婢正愁好手里绣线没了,正好叫骊月给奴婢捎上几包来。”
骊月听着便步子顿下来,“姐姐且说要什么线,我记着,等回来给姐姐捎。”
她便道:“要一股金银线、一股金葱绣线、三股水绿的、三股鹅黄的、三股绛色的,再带上一套针回来,若是碰上了卖小料子的,也给我择几方,正好给奶奶做条帕子。”
阿鱼看她这一通数,骊月还埋头记着,便笑问:“你可记下了?”
骊月却是摇头,阿鱼看她这苦恼样子,就叫素荣替她去,“谁去都一样,素荣那些针线自己去买正好。”
骊月便高兴起来,先还想到或是会在府衙碰到贾川息,心中还惴惴,立刻便要将食盒递给素荣,“如此便依奶奶。”
素荣却是苦笑,接了食盒朝阿鱼道:“早知道不叫她捎了,奶奶没瞧出来,这妮子正是要躲懒呢!”
骊月便小步推她出去,“姐姐要买绣线便去,再耽搁四爷该饿着了。”她这才提着食盒离开了,骊月又挽着她的手送她出去。
阿鱼看二人动作也失笑,雁影在一边便道:“我看骊月还是不稳重,这次回京,便叫雪柳跟林娘子一道过来,以后屋里丫头有她镇着,院里有娴嫂子管着,这样才好。”
阿鱼点头,“也好,素荣机灵归机灵,心思却重,今日说着买绣线,以为我昨日没看着她绣篮里那几捆呢,且瞧瞧她要做什么。”
雁影便也向外看了一眼,“这丫头才十五六,心眼却不少了,莫不是借着送食盒,想要攀搭到四爷身上去?这路子,不就是当年咱们见着的银珠姐姐所为?”
阿鱼拍拍她的手,“她不敢,多少次四爷一人在屋里,她都没趁着这样的好机会进去,定也害怕我呢!想是府衙里,有旁的人惹了她记挂。”
莺儿坐在一边的小案上用饭,听不懂大人们说什么,却见到母亲神色紧张起来,“那可是府衙,她要是有什么不检点的,咱们府里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光了。”
阿鱼却不急,目光移到饭桌上,笑道:“你别担心,她也不傻,昔日银珠姐姐那样拙劣的手段她不会用的,想是她心里计较得周全。”
雁影看她这样神色,也放心下来,又伺候着她用饭。
再说素荣这边,进了府衙之后便到了府衙的公堂内间,里面也正用餐食,她便规矩站在门外道:“四爷,奴婢素荣,奶奶令奴婢来给你送些饭菜。”
里间得闻骤然起了一阵哄笑,是诸人在调侃连怀衍,他也毫不羞赧,笑着让她进来,“四奶奶今日怎么想起给我送饭菜来?”
素荣一边在他桌前摆饭菜一边道:“雁影姐姐明日便要回东京了,今日给奶奶做了一桌丰盛的,奶奶想到往后两年四爷也再品尝不到雁影姐姐的手艺,便叫奴婢送了几道菜来。”
屋中其余大小官吏见着这些菜色都向连怀衍讨要起来,“知府可不能吃独食!”
“听夫人的话,想是这味道极美,不知我等有没有这样的口福?”
……
连怀衍听得好笑,留了一碟在桌上,指着其余几道说:“这几道你给其余人端去,我这里不用得这些。”
素荣便点点头,将饭菜一一端了去,等送到贾川息案前,却是盈盈露了个浅笑来,“通判请用。”
贾川息并未抬头,叫她招呼了一声也只随意点点,却见一只纤手轻轻将盛了玉藕的碟子拨到了自己眼下,指节清透,肤色白净,小指上缠了一丝红绳,顺着红绳看去,便见红丝拱玉隐入了手腕,被绣了合欢花的衣袖给遮住了,真是平端生了妩媚,那手指又还轻轻将他案上其余几道菜依次给摆整齐了才离开,他这才抬起头来,就见一清丽佳人对自己含羞一笑,却立即就要离开。
他不自觉眼神跟着她背影去,待她出了门回头关门时又眼神一对,才看她裙袂摆动离开了,便暗笑了一声,连家的丫头,倒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他目光移向连怀衍,想到之前向他讨要骊月时他的说辞,这下向他去讨素荣定也是讨个没趣,只是这丫头看着年纪尚小,却又风姿撩人,勾得他心中也痒了起来,若是向连夫人讨要,一个丫头而已也不算什么,不过自己去便不好了。
素荣自出门后便心中暗喜,看那贾通判的眼神,不说被自己扰乱了心绪,也是心境不稳了的,况且此事就算不成于她也无碍,她只是来送了几道菜,贾通判怎么想,与她可没什么干系。
却等到傍晚散衙时,贾川息与同僚们告别后回了家中,先是去了妻子房中用饭,又到了心爱小妾处跟她言笑了几句,心中仍有一道气出不得,复又回到妻子房中,也说了几句话才道:“良人,我这里有桩事,还要你相帮一二。”
贾夫人倍觉惊奇,“妾身居于内宅,有什么事能帮得上老爷的?”
贾川息便叹了口气,“良人可还记得蒙玉江被贬一事?”
贾夫人闻言就害怕起来,“自然记得,知府不是应了不参你了?难道是他又反悔了?”
贾川息捉住她紧张的手,安慰起来,“倒也并非,只是为夫心里尚有不安,你我给他与连夫人送礼二人皆不肯收,想来也是,连杜两家何等的清贵,况且宫中还有个堪称专宠的德妃,我们送这些他们看不上也是常理,如今我正想了个法子,好叫两家能有些牵扯,就要良人出面了。”
“老爷且说。”
“为夫听闻连夫人身边的丫头都是极得她信赖宠爱的,这才千里迢迢带着来了凤翔,良人或可去向我讨要一个来,放在府里做个小的,这样也算我们之前有所联结了。”
贾夫人却眉头一拧,想他是来故意欺瞒哄骗,“老爷莫不是对谁起了念,故意来诓我?”
贾川息立马就露出一副无奈神情,“良人这是什么话,为夫若想纳妾,凤翔多少良家女子在,何苦要那奴籍出身的。”
贾夫人这才放心下来,想他所言也不假,是要跟连家有些牵扯才好,却又犹疑道:“怎么好贸然去讨来?”贾川息便也做了苦想之态,不妨贾夫人却突然道:“未必就要讨她一个丫鬟来,哪日我们上去拜贺,连夫人正说她有个侄女,不如为小郎与那孩子定个亲?”
“万万不可呀!”贾川息忙道:“哪是什么侄女,是连夫人身边丫头的孩子,都在衙门里登了的,你舍得小郎娶个奴仆的女儿?”
贾夫人却是大惊,“竟是这般?”
贾川息才无奈点头,半响才道:“罢了,夫人便说是为夫看上了连夫人身边的丫头,便……”他还略作回想,“今日正好她身边有个丫头去衙门里给知府送饭菜,便说是我见着了想讨要她来,做个红袖添香的。”
贾夫人便点点头,可怜这女子,或是明白丈夫是因色而动,或是不明白,却要亲自去为丈夫讨要一门妾室来,不知心底也是否煎熬。
不日,阿鱼正读完京中来信,便听贾夫人上门造访,便叫收了书信去正堂待客,就听贾夫人一张圆脸上挂满笑容走进来,“我又来打搅夫人了。”
阿鱼迎她坐下,“说什么打扰不打扰,我孕中也苦闷,夫人来得正好,我们说几句话也好解闷,怎么不带了小郎来?”
贾夫人道:“今日要去学堂里,若是夫人想瞧他,等学堂休沐我带他来府里玩耍。”
“还是学业要紧,小郎招人喜欢,能来我自是欢喜的。”
此时骊月跟素荣又端了茶点瓜果上来,贾夫人不动声色看着二人,虽不知是哪一个,不过看着都是老实样子,便也放下心来,虚虚拉过阿鱼的手问她近况,“我听我家老爷说知府派人去长安请了个荣养的老太医来,你叫他瞧了可有好些?”
阿鱼点点头,却也有几分无奈,笑叹起来,“原先大夫也说我身子康健,又是生养的好年纪,反应并不算重,我家老爷不懂,见我吐几回就急了,非要请了人来,如今倒是精神更好了些。”
“这就足够了,你身子本是瘦弱的,初见时我还怕你还挡不住一阵风,如今月份都快满六月了也不见你胖几分,也还担心呢,既是大夫说你如今好,便是大好的。”
贾夫人又与她交流了些生子育儿的方法,瞧着要到日中了才道:“今日来还有一桩为难的事要跟夫人说,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阿鱼看她神色为难,便叫骊月跟素荣都出去,遂问:“夫人若是遇到难事,我便是帮不上,也能开解一二,夫人请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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