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也为她气势所震慑,口中嗫嚅几下,才讷讷道:“官家,妾是冤枉的,杜家这样清贵,妾怎敢……”
“朕无心听你扯谎。”官家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她身边宫人,“此事实情,尔等若不言来,统统送去大理寺问审。”
听了这话,许贵妃身后宫人果有动摇的,就有一个嬷嬷跪上前来,“禀官家、圣人,此事确是贵妃所谋,但是奴婢等毫不知情,这两日都是伏岫同贵妃同进同出的。”
皇后便看向伏岫,正是先前在许贵妃身边说将罪责推给许青芷的宫女,她看到皇后目光却不敢言,只跪在地上不停颤抖,不时看向许贵妃,许贵妃看了官家态度怎会不知事情已是败露,却还想将许青芷拿来担责,“官家,都是青芷跟伏岫商量的,定是伏岫撺掇的青芷,妾毫不知情啊。”
这下便是宫人们都对她鄙夷了起来,内间的几位太医也啧啧称奇,一个年轻太医在里面听得惶恐,听到许贵妃说到了伏岫的名字,便捏拳作想了片刻,推门走了出去跪下,“官家,圣人,昨日伏岫说是来太医院时,特意叫臣将粉末撵得细些,好和了郁金粉治风痰。臣与伏岫是同乡,知道伏岫的性情,若无人指使,她定不敢做出此等忤逆之事。”
伏岫却是没料到他会在此,听他为自己说话不由怔愣起来。
官家自是不信许贵妃的说辞,看向伏岫,要她说实话。
伏岫便畏惧地看了许贵妃一眼,皇后看到她神情,许诺道:“你只管说来,她不敢拿你如何。”
她这才向前跪了几步,正欲开口许贵妃就要扑过来厮打她,皇后便叫内侍制住许贵妃,将她的嘴堵上。
伏岫见此仿佛才安心了一些,老实交待道:“昨日奴婢等人跟贵妃确是在御花园中遇见了杜家五姑娘,轻尘姐姐那番话也是真的,贵妃本是要带了青芷姑娘去找官家,听到杜家五姑娘的话似是心慌了一般,带着奴婢们回去了。平日奴婢并不受贵妃重用,只是奴婢刚好昨日早上也摔了,右手胳膊上有了擦伤,去太医院求了些药回来之后,奴婢还跟殿里的妹妹玩笑,说奴婢同杜家姑娘用的是一样的药,说太医叫奴婢忌讳那些药物根本就拿不到,想要毒自己都没法子,这话竟叫贵妃听了去。”
“遇见杜家五姑娘回去之后贵妃就将奴婢叫到一边,问奴婢什么药跟正在用的药相反,奴婢便如实交代了,她便要奴婢想个法子要上些藜芦来。那时不知贵妃的意图为何,还当是奴婢做错了事,贵妃要罚奴婢。贵妃又问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叫人服用了藜芦,奴婢不敢言,说叫贵妃请嬷嬷们来商量,贵妃却说此事不可叫旁人知晓,警告奴婢若是不肯说就立马将奴婢扔下井去,奴婢害怕,想到少时在家中是种过药材的,那时会用纱袋装了驱虫粉,不到半日就能漏光,药粉皆能为蛇虫所吸入,贵妃一听就叫奴婢去太医院取药。”
“奴婢取药回来之后,贵妃就叫奴婢找了许多荷包来,皆不如意,又叫奴婢新用轻纱做一个,将药粉填进去。那荷包就叫贵妃拿走了,奴婢这两日因害怕贵妇会用那荷包惩罚奴婢,一直都不曾服药,如今伤口已是……”她说着就将夏衫袖子撸起,离得近的一看,果真是溃烂了,如她所言,便是对贵妃行事目的不知情的。
官家又叫许青芷说话,便听她抽抽噎噎地道:“姐姐将荷包给我,叫我去找五姑娘玩,拿荷包给她赔礼道歉,我后来看到五姑娘就同她说了会儿话,走的时候就把荷包给她了。”
这话一说,众人就都明白了,皇后冷笑一声,“平日看她是个跋扈莽撞的,今日这事看她细心还高看了她一眼,原来是逼着下头人出的法子。”说完叫内侍拔掉堵她嘴的手帕,“你还有何话……”
“是这贱婢害我,是她拉着我说她有法子毒了杜家五姑娘。”许贵妃目眦尽裂,一边想挣脱又一边对着伏岫怒吼,“主意全都是她出的。”
“官家、圣人明鉴,奴婢与五姑娘素来无怨,昨日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怎么会去害她。”伏岫也不住磕头,抬头之时还隐隐见到额头血迹,显是磕得狠了。
众人想到先前许贵妃还试图叫许青芷担罪,自然不信她,皇后叫人将伏岫拉住,许贵妃还在一边狂怒,皇后便看了官家一眼,官家对许贵妃已是厌恶至极,沉声道:“拟草诏,许氏无德,心思恶毒,先害皇子、诬陷嫔妃,后毒害大臣家眷,夺封号,贬为庶人,即夜将草诏送去中书门下。”
当即有两个内侍领命离开,许贵妃听到对自己的处置还不敢相信,还要争辩几句,官家就挥手叫人将她拖下去了,看到一边的许青芷及伏岫,又叫人连夜将许青芷送回家去,许青芷抬起头请求道:“官家,我想看看五姑娘,都是我害了她,我想跟她道歉。”
官家允她去,灵雨看着她背影踉跄,便觉她也十分可怜,“青芷,你不要自责,这事你也是无辜的。”
许青芷回头对她一拜,脸上泪痕都还未干,瞬间又号啕起来,“谢谢杜娘子,那日是我害得五姑娘受伤的,五姑娘还怕我受伤伸手护着我,是我对不起五姑娘。”
灵雨叫轻尘安慰好她再带进去看阿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了哭声出殿去,殿上还跪着伏岫跟那太医,还有许贵妃身边亲近的许多宫人,官家看了皇后一眼让她处置,皇后看着伏岫的伤口也是不忍,“伏岫虽是不知情,不过仍有错,便罚二十大板,往后去御花园中扫洒,其余宫人,照样回许氏身边,她虽为庶人,往日你等不知劝诫她,如今她如何你们自也该如何。”
就有两个嬷嬷跪上前来要揭发许贵妃,灵雨却不想再听,“官家、圣人审问就是,妾去看看阿鱼。”
官家也不愿听,皇后见此便道:“她之罪孽,一一答来。”
有个嬷嬷立马就喊道:“圣人的病症,跟贵妃相关。”
这犹如一声惊雷,叫殿中人皆结舌无言,皇后却一时惊疑过甚隐隐要背过气去了,灵雨忙叫太医过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下来,官家虽对皇后无情,却难以忍受有人谋害中宫,额上暴了青筋,“如实说来!”
灵雨在一边为皇后顺气,她心中是期盼杨皇后能够长久活下去的,她实在太苦,刚出生就有弱症,因为身份贵重被选为皇后,官家却不喜她,在这寂寞宫闱还能如何,如今沉疴,族中却送了女孩子进来,大有她一去便请官家立杨氏女为后之意。便期待那嬷嬷能说出所以然来,若是下毒总该有解药。
“两年前贵妃滑胎,便疑心是圣人所为,恰值圣人调养之际,贵妃便称自己也要调养,向太医院要了同一副方子,知道了圣人是要调养虚热之症,便每日用桃仁、红花、大黄等燥热之物熬了汤饮奉给圣人,每次量都细微,圣人身边医女察觉不到,但是日久,故而导致了圣人病症更甚,甚至沉疴难起。”
杨皇后素来是个温和柔善的,那年看她滑胎之后人乖觉了些,还日日奉来汤饮,谁知她如此大胆,“她滑胎分明是她自己不慎,非要穿了外头进献的玉石屐。难怪难怪,太医都惊奇我身上虚热更甚,我还当自己就是早亡之命,原是她所为。”
灵雨看她气急,甚至咳了几声,掩嘴的帕子上隐隐有血迹,心急起来,欲叫太医送了她回宫,皇后抬手阻了,又问那几个嬷嬷,“她还曾做了什么孽?”
那几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还犹犹豫豫,官家此时便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你等莫不是还当她有起复可能?”
几个嬷嬷急忙磕头,“不敢,不敢。”便将许贵妃所做之恶事尽数说来,小的如打骂宫人、偷送宫中之物到许家、将许青芷推下水诬陷他人等,大的诸如喂已逝那位公主吃大补之药致其虚火过旺生了大病、陈淑妃产后给她下红花、给官家下迷情之药等。
灵雨听得后怕,一阵恶心涌上来,朝雨忙拿了盂盆过来,官家此时却顾不上她,想到许氏之恶,因由就是自己太过纵容她了,对着皇后歉疚地看了一眼,皇后却不看他,听完就带了宫人离开,陈淑妃也告退而去,只是背影瞧着实在落寞,当年太医说她终生未能再有身孕,当时以为是天不顾她,原是人力所为……
灵雨却一直干呕不止,朝雨急着问她情形如何,却只听到她哭腔,“太恶心了,朝雨,这里太恶心了。”
官家听着耳侧之语,冷冷看着殿中跪着的人许久,“许氏赐死,尔等纵其犯下大错,近身者各杖五十,发配西京冷宫,终生为杂役,非近身者仗三十,罚去御花园中扫洒,终生不得近各宫伺候。”
便有内侍来拉着许贵妃身边的宫人跟伏岫下去,伏岫退去之前看了那年轻太医一眼,她湿痕藏了笑,额上血迹微干,那年轻太医也跟她对视,见她笑意也面上一红。犹记那年故里谩摘青梅时,晒了草药却分不清玉竹与白芨,也曾煎了白雪煮茶、窗下倚望残轮,后又千里万里,却在此寂寂宫花万簇中,脏与污和着白骨堆砌之所,见了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1《经验方》,我为剧情服务写得不严谨,不要瞎学哦,藜芦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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