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衍,你老实同姑母说,昨日琼林宴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官家是不是透露了什么?”连氏跟连怀衍坐在窗前,温和问道。
连怀衍怔愣片刻,不知她怎会问琼林宴上之事,只能如实道:“并未,官家赐宴之后便回宫了,宴上也一切正常。”
连氏却不信,拍着他的手臂道:“若非发生了什么,你父亲他们怎么会来为你求你五表妹?”说着她向外看了一眼,才对侄儿推心置腹道:“怀衍,我跟你姑父先前也生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你爹娘都拒了,如今若无变故,他们怎会如此殷勤前来?”
连怀衍这才知道为何她神情如此怪异,原是有过前事,他心中又实在牵挂,怕她不肯应下,起身拱手道:“姑母,昨日并未发生什么,是侄儿向父亲母亲请求,望姑母成全。”
“啊?”连氏扶住了一边的椅子,又觉自己是幻听,问道:“你说什么?”
“是我请求父亲母亲前来,为我求五表妹。”他又重复了一遍,说完似乎怕她不同意,还想补充几句,却听连氏质疑道:“你二人何曾生了情意?”他愕然抬头,看连氏眉头微攒,忙用昨日请求他祖父的话说来,“虽不知五表妹心意如何,可是我心中却是认了她是知己。”
连氏本也乐见其成,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便温和几分,叫他坐下,心中犹豫是否要将昨日自己猜测之事说来。
昨夜杜贺生回来之后也说了裴颢,她就知道怕是不成了,又听说安秉舟也无意,也是十分惋惜,如今竟来了连怀衍,若是最佳人选也非他莫属,何况她也隐隐猜测五丫头对怀衍有意。看着一边侄儿忐忑的神情,才决心道:“你这样,也算是叫我了确了一桩心事。”
连怀衍不解地看向她,便听她道:“实则五丫头心里,也未尝没有你。”说完这句话连氏便等着他的反应,就见他当场愣住。
“怀衍,怀衍你听见姑母说什么了吗?”连氏轻轻推他。
连怀衍心跳如雷,听到连氏的声音冁然一笑,试探问道:“姑母是说,五表妹心中有我?”
连氏瞧他这喜不自胜的模样,也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傻了?”
连怀衍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一想到阿鱼有意于他,就止不住笑意,向连氏确认道:“姑母是如何得知?”想到连氏说她也曾有意两家结亲,抑制住心跳问道:“难道五表妹也曾求过姑母?”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竟肯为了自己去求长辈么?
连氏看他期待的眼神,心中也确定了二人并未私相授受,失笑道:“她最是乖巧懂事,怎么会来求我,昨日我们去看你们游街,你正好在第三个,等我事后问她看中的是哪一个,她说的便是第三个。”
连怀衍想到昨日杜贺生跟裴颢的话,结合连氏所说,脸上的笑意就不那么确定了,犹疑问道:“第三个,也或许是探花郎?”
“不会。”连氏肯定地打断他,“她从来就因着身份跟几个姐姐不同而处处敏感,先是说的第三个,是那媒婆怕拿不到媒人钱,跟她强调是探花郎,那时候我当你爹娘看不上我们家,哪里肯让她长了心思,神情便不大好,她看我神情不对才顺着媒人的话说是第三名,不是第三个。”
连怀衍并非自大之人,听着连氏的话又觉得牵强,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确认道:“姑母,五表妹那时真是说的我?”
连氏看他患得患失的模样觉得好笑,斩钉截铁道:“你当时从酒楼下方路过,我跟你五表妹就站在栏杆边上,我当时还说就是这第三个最好,她若是要说探花郎,何苦不说探花郎、不说第三名,非说第三个?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当时马上的儿郎,当你一人风采最好,看中你才是常事。”
连怀衍也被她说服了几分,心头又生喜意,忙掩住喜悦道:“姑母这便是允了?”
连氏站起身来,“我说可不作数,还得问问你姑父,不过你既有心,姑母自当为你想着,那裴颢虽是探花郎,可我听你姑父昨日回来所说,我便生了几分不喜。”又嘱咐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出去切莫跟你爹娘说,也莫要跟旁人透露,不然五丫头遭人议论……”
“姑母放心,侄儿明白。”二人这才出去。
连二太太正等得心急,见二人出来时脸上皆带着笑意,便当此事能成,连氏出来之后却不提此事,她又看向儿子,想问都说了些什么,又见他摇头,心中急躁起来,“小妹,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事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连氏却不敢直说,斟酌道:“二嫂别急,此事还要看云丰的意思,还有五丫头她姨娘那里,我们也是要问上一句的。”
“一个姨娘……”
“别说府中之人,以德妃疼爱妹妹之心,她少不得也要问上一句。”连氏补充几句话打断了她,连二太太这才作罢。
过了一会儿杜贺生终于来了,他也诧异舅兄怎么大清早就携了人来此,方见过礼连景明就表明来意,杜贺生果然也诧异起来,跟连氏对视一眼,看她微微点头,想了想便道:“此事我如今还不好应答舅兄跟嫂子。”
连氏也道:“毕竟儿女婚事,我们也不是那等昏庸的人家,还是要商量过后才好决定。”
连二太太还欲多说几句,就叫连景明打断,“小妹说得对,毕竟婚姻大事,若是商量好了,还是派个人来府中送信的好。”说完就作势要离开,连氏忙挽留道:“留下来用过中饭再回吧!”
“不了,今日虽是休沐,大理寺还有卷宗要我去整理的。”连二太太却想拉着连怀衍留下,叫连景明加上一并走了,“昨日刚唱完榜,怀衍今日应当与同科们出去畅玩才是,再说了,事未定,留在此处,招了闲话不好。”
连二太太本想反驳他能招什么闲话,本就是亲戚,可见他神情肯定,看妹妹妹夫也没有多少留人的意思,才跟着出了门去。
连氏将他们送到外院,请他们明日来赴春宴,连怀衍走之前又向她投来恳求目光,她连连点了头,带着笑意回去了。
此桩婚姻的另一位主角阿鱼毫不知情,还在苦恼杜贺生昨日传来的归云轩的话,叫她明日梳妆打扮好了跟杜杙一起到鹿鸣院中去看书,这就十分刻意了。
她想到昨夜义父话中的意思,严家也有意于裴颢,她思前想后,严家跟杜家相比,自然是严家更好,听闻王相公不过三五年就要致仕,到时候执掌中书门下的不是严涞就是连学林,连学林没有血缘的外孙女跟严涞的嫡亲孙女,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翻开一本《春秋》想让自己静下来,可是脑中思路却蔓延得宽,杜家如今虽有好声誉,她姐姐在宫中也受宠,可官家断不可能放任外戚做大,虽明面善待,往后义父跟大伯也难以走上执宰之位,这样看来,裴颢怎么会放弃严家而选杜家。
阿鱼也不急切,她对婚姻之事并不期盼,或许这科进士中没有她的缘分,寻个更普通的人家对她而言或许更好,只是义父、义母定是不许,如今除了士大夫和勋爵之家,其余的皆不能保得圆满,这些年的相处,她也十分感激杜家,义父、义母都是仁善之辈,又怎么能违背二人意愿呢?
雁影走进来就见她愁眉紧锁,手里拿着的书也不见翻动,过去问道:“姑娘这是忧愁什么呢?”
阿鱼回过神来,对着雁影叹了口气,“烦心事甚多。”又见她手上捧着衣衫,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津宝姐姐送来的,说周姨娘为四姑娘做了许多新衣裳,姑娘跟四姑娘身量差不多,就给您也送了一身来。”雁影说着将衣裳放在桌子上,拿起几件朝阿鱼身上比了几下,满意地赞叹几声,“这颜色果真衬得姑娘容色明丽,津宝姐姐说四姑娘一看到这衣裳颜色就想到了姑娘,叫她给送了来,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阿鱼摇头,“叠上吧,先前姐姐送来的首饰里面,有一对刻了杏花的白玉插梳,你去找出来叫敛秋送给四姐姐。”
雁影应下,将衣裳叠了放进箱笼中,又去妆奁里翻找,阿鱼也走过来帮她捡装,“姑娘,奴婢记得原先咱们还愁屋里边没钱,如今找对梳子都要咱们一起来翻了。”
阿鱼也笑了气起来,理着手中的钗环,“是呀,不曾想及笄之后府里边首饰都打得勤快了,姐姐又送了那许多。”
两人还在理着首饰,紫烟就来请阿鱼跟文姨娘去昉砚斋了,阿鱼当是裴颢之事有了论断,心中也有些忐忑,文姨娘也是紧张局促的,“你说太太叫咱们去能是什么事?莫不是那探花郎真的反悔了?”
阿鱼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慰道:“姨娘莫急,等到了太太自会同我们说的。”
文姨娘怎么能不急,她本就想着普通人家就好,做不做官不要紧,人是实诚的就行,可是以如今杜家的门庭,看连氏跟杜贺生的态度,怕是非要找个新进士了。她也不是说进士不好,若能有个进士女婿她如何不高兴,就怕裴颢不肯连氏跟杜贺生还要强求,到时候误了年纪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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