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昉砚斋这边,连氏回来之后先是看望了杜显,刚用过午膳又有管厨房的来汇报,连氏便在堂中接见。
来的正是文耀媳妇,当年也是在连氏身边伺候的,后来跟文耀成了亲,两口子一个贴身跟在杜贺生身边,一个管着厨房,算是府中极为体面的了。
一进正堂文耀媳妇就俯身道:“见过太太。”脸上却是极为喜悦的,连氏见到她来也较为开心,让熏月给她抬墩子坐,“你向来是忙得很的,今日怎么过来了?”
文耀媳妇道:“是二舅老爷特地从长洲县送了两担荔枝过来,便来请教太太怎么分。”连氏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物什,你做主往几个院子分了就是,怎么还特地跑这一趟。我这里也不要几个,给沅儿显儿盛一盘就是,这东西吃了倒惹得我心头燥闷,我是不爱吃的。”
捡香在一边听了便笑道:“这是舅老爷心疼太太,特意送来您吃的。”这话并非她猜测,连家几个老爷独得连氏这一个妹妹,未出阁时便是千娇万宠的,如今有什么吃喝上的,也是源源不断往杜府里送。
文耀媳妇媳妇听了也跟着应和,“正是如此。”
连氏见她二人这般往来便笑道:“也就今年有了,明年二哥便去东京了。”说着却惆怅起来,叹了口气,“往后也不知能再见几面了。”
捡香便安慰道:“太太不若请舅太太过来住几日,二姑娘也时常念叨表姑娘呢。”
连氏听了果然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道:“还是算了,从长洲县过来虽说不远,但是这六月天里,不是折磨人么,等入秋了再请她们过来罢。”
“还是太太思虑周全。”文耀媳妇答话道:“这荔枝便往昉砚斋送半担来,也是成全我们二舅老爷的心意。”
连氏摇头,“也不须那么多,我这里拣两盘罢,再给松鹤堂送半担去,其他院里,姑娘郎君们各送一盘,也给姨娘们送一盘,还有鹿鸣院里,给先生们送半担。”
文耀媳妇点头,“如此也应当还剩几盘,便做道荔枝羹,冰了给各院送去,太太看是否妥帖?”
“也可。”
文耀媳妇又道:“如此便不打搅太太了,厨房里还有事呢。”
连氏让捡香给她上了盏茶,“喝了这茶再出门不迟。”
文耀媳妇便接过喝下才离开。
见文耀媳妇离开了,捡香将她喝过的杯子收起来,口中嘟囔道:“也不知道多留一会儿。”
连氏听见笑道:“她是个忙人,你若记挂她去厨房寻她玩耍便是。”捡香、熏月皆是文耀媳妇□□出来的,连氏知晓她们感情好。
“算了,不讨她这个忙人的嫌了。”
熏月才进来就听她抱怨,道:“方才才看见芸姐姐来,怎么又走了?”这说的便是文耀媳妇了,捡香道:“她忙着呢!”竟是还有不快。
熏月却不曾多想,抱了几册子账本进来,对连氏道:“太太今日理账么?”
连氏倚在贵妃椅上,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册子,道:“今日也是不想理,待明日吧!”
熏月听了便有些为难,道:“太太,这账本是五月的,都送来一旬了,下边等着回话呢!”
连氏这才起身,懒懒道:“都是这几日事忙,那便今日看了吧!”
捡香便急忙上前为她掀帘,与熏月对视一眼,都偷偷笑了。
归云轩里,阿鱼吃过饭后在灵雨房中玩耍,听着蝉鸣声不觉有些疲倦,雁影见了便道:“奴婢扶五姑娘回屋吧。”
阿鱼点头,灵雨见了便说:“就在我屋里小睡片刻便是,我去同姨娘说几句话。”说着就要出去,阿鱼却想跟着她,“也不是很想睡,我也要去姨娘那儿。”
灵雨见她精神还好,便允她同去,一旁轻尘道:“怕是蝉鸣聒噪惹得五姑娘犯困了,奴婢去叫人将蝉都扑了去。”
阿鱼听了心想这宅子里真是各般花样,有帮她穿衣洗脸的,这也算在故事里听过,竟还有扑蝉的。
灵雨应允之后轻尘便出门去叫杂役,灵雨等人便去了文小河房里。房中只有鹤音在一旁执扇,文小河手上正缝补着一件衣裳,见她们进来了便道:“不是带朝雨、轻尘熟悉你屋子吗,怎么这么快便过来了。”
“我那屋子里就这般大,朝雨跟轻尘两个几句你管衣裳我管首饰的自己便分完了。”她话音轻快,似是对两个丫鬟极为满意。
朝雨接话道:“姨娘跟姑娘才刚进府,现下屋中事务少,老夫人将奴婢二人送来真是享清闲了。”
文小河对她的识趣也十分满意,都让她们各寻墩子坐下来,鹤音道:“朝雨姐姐跟轻尘姐姐最得老夫人看重了呢,可见我们三姑娘是真得老夫人喜欢。”
屋中几人,除了还懵懂的阿鱼,听到她这话都不由微楞,雁影坐在阿鱼身后给阿鱼扇风,心想自己是因为打破了老太爷喜欢的陶壶被送到归云轩,这鹤音却是常年在院子里扫洒的也无甚错处,之前老夫人对文姨娘等人可以说是不喜,鹤音跟自己一起被送给文姨娘便可知这丫头多蠢笨了。
朝雨心中想到:三姑娘五姑娘一起去的松鹤堂,回来却只有三姑娘被赏了人,虽说只有三姑娘是杜家女儿,但在文姨娘这里两个女儿都是她生的,这话可真是平白惹人生气。
文小河却并未生气,跟鹤音相处这一天了,她也约莫清楚这丫头了,将手中活计停下来,转头对鹤音道:“鹤音高亢,你这鹤音却惊人呢。”
她话音里还添了些戏谑,灵雨听了率先笑出声来,阿鱼跟着一想,同姐姐对视一眼也明白了意思,跟着笑起来。灵雨便问:“鹤音、雁影,这名字取得颇为形象,雁影身形瘦削,手指纤长,行止间确如雁影,而鹤音果真有如鹤声堪扰,莫不是取名之人故意为之?”
鹤音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见几个主子都不曾怪罪才放下心来,雁影见了便道:“奴婢同鹤音都是前年一批入府的,老夫人取名之意,正如三姑娘所言。”说到这里也看了鹤音一眼,调笑道:“只是鹤音从不知晓,只道名字好听呢。”
众人又笑起来,鹤音便跺脚道:“奴婢真是蠢人,徒惹你们笑话我。”
文小河道:“你这性子好也不好,在归云轩里算好,在外头就不好了。”
鹤音这便知道她是肯用她的,在她膝边蹲下道:“奴婢在松鹤堂里都是做些洒扫活计,不如另外三位姐姐聪慧,总是嘴笨说错话,但是奴婢却无坏心,往后便一心伺候姨娘,绝不会生出二心。”说着还举起手起誓。
文小河将她拉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老夫人将你赏给归云轩你自然就是院里的人。”却不提她话里这“二心”。
朝雨雁影便知道文姨娘还忌惮自己,两人对视一眼,朝雨便道:“姨娘说的是,府里面向来没有越了院子管事情的,奴婢等人既然进了归云轩,往后自然是院里的人。”
灵雨却对她道:“我们初来乍到,对府里规矩也还不甚清楚,可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
雁影急忙道:“本该昨日就同姨娘姑娘们说来的,只是时间匆忙,现下正好。”便将府中规矩一一说来,灵雨跟阿鱼都听得仔细。
“说到规矩,首先便是请安了,老太爷跟夫人那里,是免了请安的,只是常叫了主子们去玩。太太那里便也免了请安,只有年节才要姨娘们请安。”雁影道。
“每月初五府里发月钱。也要各院去领的。”这是雁影说到月钱了,朝雨接着她的话道:“按规矩是每位姨娘、姑娘郎君每月二两月钱,四季衣裳公中出,姨娘每季四套,姑娘郎君每季各八套,都是布庄送了布来请主子们去挑了花样再做,首饰便做得不如衣裳勤快,姨娘们每季只打一套,姑娘们每季两套,常用的如笔墨纸砚、针线这些却是不拘的,自去库房领来便是。”
灵雨问道:“今日祖父说我跟五妹妹可同去鹿鸣院读书,不知那里又什么规矩?”
朝雨答:“郎君们满了四岁便要去鹿鸣院上学,院里有四位先生,是专教郎君们的,老太爷吩咐过若是郎君们读书上有何错漏,任先生们打骂教训。对待姑娘们却要宽和许多,只要去听课了便是,先前先生还去老太爷那里告状说是我们家二姑娘爱逃学,老太爷也只是罚抄写。”
阿鱼这时就惊呼道:“那今日二姐姐、四姐姐在松鹤堂同我们说了这般久的话,岂不是又要被罚了?”
朝雨笑道:“这却不是的,前几日四姑娘上学中暑了,老夫人心疼,便让先生那边放几天假呢。”
阿鱼拍拍胸口,“那就好。”
朝雨又接着说:“姑娘这里,只要备好笔墨书具,等四姑娘五姑娘放完假了,便可一同去了。”
灵雨点点头,正要说话边听到院中一阵噪杂,轻尘掀帘进来道:“这是杂役在驱蝉了。”
阿鱼好奇走到窗前看,果真有两个杂役拿着杆子在树上扑,又备了几个网在一旁,似是要将蝉收拢。雁影过去将她稍稍拉远,又将窗户合上道:“五姑娘莫要看了,恐这蝉会乱飞进来。”
阿鱼便离开窗边回来坐着,轻尘则继续在门外看着,一时间屋内又沉静下来。
此时文小河手中那件衣裳已经补好了,阿鱼认出正是杜贺生昨日穿那件,便见鹤音接过后叠了放进箱笼里。
余奶娘本在耳房看着李霄睡觉,见孩子被嘈杂声吵醒便抱起来哄,终于不哭了却是再睡不着了,她便抱上孩子去正屋里。
“弟弟醒啦!”阿鱼快乐地迎上去,余奶娘便将李霄放下来,托着他地上半身让他学走路。
阿鱼拿着布老虎在前面引他,他也跟得快,扑进文小河怀里便不动了,阿鱼再用布老虎引他也不理,雨奶娘便道:“这是半晌不见姨娘思念了呢。”
阿鱼不乐意道:“半响不见姐姐也不想念。”文小河便将李霄的头从怀中掰出来,让他看向姐姐,他四处扫了一眼,又将头埋下,这动作惹得屋中人都发笑了,阿鱼也不跟他计较,坐远了一点把布老虎抛来抛去,引诱道:“阿霄,老虎在姐姐这里,想要就过来拿哦。”李霄却不理会,她又凑近去,还是不理会,文小河见她情态活泼了许多,便将李霄放开。
李霄感受不到母亲的怀抱,又见到旁边有个玩具在晃荡,便伸手去抓,未料阿鱼却又拿远了一些,他也跟着去,竟脱离开搀扶自己走了两步,要摔倒之时余奶娘眼疾手快给抱住了。阿鱼十分欣喜地看向灵雨,“姐姐看到了吗?阿霄会走路了。”
文小河却道:“这才几步呢。”
阿鱼不管,又逗起弟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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