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吐槽是人的本能,为的就是释放压力,也可以说是放松心情,别人会不会不清楚,反正祝英台在絮叨了一顿之后,就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倒不是自己有什么嫉妒的,只是为山伯觉得不公而已。
带着官兵,欺负了几个小小的山贼,都能被朝廷嘉奖,山伯这般辛苦,研究水患,防治水灾,却无人赏识,这世道,真是太难了。
说完之后,却没有回应,回过头来,顿时又生气起来,怎么还有这种人的?
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走了?
“喂,王凝之,你干嘛去?”
“去转转,难不成还听你废话啊?”王凝之头也不回,还打算加快脚步。
但很可惜,还是被追上了,祝英台凶巴巴地开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废话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了,”王凝之耸耸肩,“你以为事情都那么简单啊?”
“那不然呢?”
一边看着路边的小花,王凝之一边开口:“你说了,官府扫掉了一个小小的山贼窝,这本不值一提,那朝廷为什么要嘉奖,还要赏赐财物呢?”
“因为黑风寨背后是顾家啊,顾家擅自与军中联系,还是最敏感的边境地带,这可是犯忌讳的大事,朝廷一边派出王彪之大人清查顾家,一边也会对钱塘府主动清剿山贼表示赞许。”祝英台想都不想,这都是大家最近有讨论的事情,她当然知道。
“没错,朝廷的嘉奖,赏赐,是在告诉全国各州各郡的所有地方官员,世族如果安分守己,那还好说,如果有什么不轨之心,那么朝廷是一定不会放过的,所以地方官员们不用怕当地的世族,该动手时,就要动手。”
“黑风寨在翠微山都多少年了,难道马太守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敢动手?还不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太守,根本不敢动顾家的人。朝廷是以钱塘为典型,在给全天下的地方官员撑腰。”
“至于马太守,让他儿子带我们来游玩,确实是你说的,给马文才撑个场子,以后钱塘这些新修建起来的园林,大家看见了,都会说上一声,这是太守的公子,马文才剿匪有功,朝廷赏赐的。”
“但也不止是这样,书院里头,学子们哪个不是世家子弟,当然,除了梁山伯,他那个世家,基本等于没有,学子们都亲眼见到了钱塘的变化,等在过些天过冬回家,难道不会把这些告诉家里的长辈吗?”
“做了一辈子太守,难道马家还会缺钱吗?就算是缺钱,马太守也不会动这些钱,毕竟这是名声啊!既然不能动,那就索性都花了,给马家赚取更大的名声,给马文才将来的仕途,多垫上几块砖,让他的路好走些罢了。”
说完之后,也不管祝英台能不能听懂,王凝之继续往前头走,很快,祝英台又追了上来:“王凝之,你等等。”
“不是,你不去找你的山伯,缠着我做什么?”
王凝之很不爽,我又不是你的夫子,你又不给我交钱,凭什么要指点你?还指点个不停了?
“王兄。”
祝英台绕到前头,突然拱手,行了个礼,倒是把王凝之吓了一跳,急忙退后几步,满脸戒备:“你想干嘛?先说好了,我可不收徒!”
祝英台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
“那你这是?”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王凝之挑挑眉,这倒是少见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请你帮山伯一把,你也是知道的,他是真的想做个好官,为百姓谋福,治水方略,是他一生之心血所系,你便是不喜欢,也不要用这个来戏弄他。”
看着一本正经的祝英台,王凝之笑了起来:“我是不喜欢啦,但我可没你那么闲,会有空去戏弄他,我确实带着他去给王彪之大人添堵,可这也是他梁山伯的机缘,若不是如此,他凭什么能让王彪之知道治水方略?”
“他帮我,我帮他,这才是正理,能被人利用,就说明自己的价值了,还是说,你觉得就凭同窗读书的这点交情,能让我不求好处地帮忙?”
“天真!”
看着王凝之离开的背影,祝英台轻轻‘哼’了一声,“好话不会好好说!”
秀园外,小溪边,祝英台感叹一声:“山伯啊,眼看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回家了,这一别,就是几个月,要等明年再见了。”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能多和你见几面,你家在会稽,其实也离得不远,如果……”
“山伯,山伯?”
“啊,英台,你看,这水是钱塘的分流,经过钱塘这片地,在里面又分流成数十股,等到了我们这里,也就成了小溪流,如果说钱塘大坝也能如此做的话,其实很多水患都可以消匿于无形,不过这是个很大的工程,没个十几年功夫,恐怕做不到,而且其中还有许多实际上的问题,就比如山脉,道路,甚至草木植被,都可能……”
祝英台叹了口气。
很无语,明明两人就相距几步,大家也是一样在看水流中的波光粼粼,怎么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声叹息,总算是让梁山伯回过神来,转过头,傻乎乎地看了一眼,“英台,你刚说什么,我没注意,给忘了。”
“你忘了的不是我的话,是你的良心。”
“啊?”
“没事,”祝英台摆摆手,没辙,凡事有利就有弊,自己欣赏他的认真,那就要接受他认真带来的忽视其他。
“我是说,咱们没多久,就要各自回家了,你打算这几个月怎么过?”
“哦,你说这个啊,我打算和四九回了家,先去把家里的屋顶修一修,这要入冬了,不能再漏风漏雨了,今年我有攒了点钱,家里娘也来信了,说是已经准备好木料,就等着我们回去呢。”
“修屋顶又用不了几天,然后你要干嘛?”
“然后,我要抓紧时间,去钱塘大坝走一趟,再多想象,设计,都不如亲眼去看看,我上次去还是几年前呢,现在那里的水势,格局,肯定都有所变化,我需要及时调整才行,还有,今年我打算再读一遍前朝的水利典籍,还有大家借给我的那些书籍,唉,时间总是不够用。”
祝英台翻了个白眼,梁山伯今年可真是收获多多,因为他四处宣扬自己的治水方略,还带着大家一起学习,让很多人烦得很,只能去给他弄些治水的书籍来,让他去研究,而梁山伯也是很得意,直言自己以前都是辛苦攒钱买书,想不到如今有这么多知己好友,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那就是说,你这几个月,就打算做这些事儿了?”祝英台口气不善。
“事情是这样安排的,可是我总觉得,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会很想念。”梁山伯也站了起来,走两步过来,坐在祝英台身边的大石头上。
祝英台眼前一亮,脸上抹过一丝红色,声音变低了许多,“山伯,你……”
“英台,我想着,”梁山伯看过来,两人只是对视一眼,祝英台就赶紧把头低下,脸更红了,就连脖颈之间,都有点发红,难道梁山伯知道我的身份了?
“英台,你,生病了?”
“啊?没有,你就说,你想干什么?”
“好,”梁山伯点了点头,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心,说道:“英台,我是想着,你要是能出来的话,咱们一起去钱塘江看看,来回怎么都要月余。”
“你,你是说单独跟你出去吗?”祝英台的声音低得快听不清楚了。
“不是啊,还有四九呢,银心应该也要来吧,不然你家里哪儿会放心你自己出门呢,其实,”梁山伯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儿低沉,“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什么私心?”祝英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果然是发现了吗?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跑回家呢?可心里总是有点高兴的。
“我是想着,有你在,第一去钱塘江能轻松些,不会被那里的看管之人为难,二来,你亲眼见到以后,或许能帮我劝说于大家,到时候多些人手,多些帮助,我也知道,其实大家有点儿烦我的。”梁山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贤弟你性格好,在书院里比较受欢迎。”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梁山伯犹豫了好久,还没等来祝英台的回答,迟疑问道:“英台,是不方便出来吗?”
“估计是很难出来,不过我试试吧。”祝英台再抬起眼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眯着眼,看了看小溪,“山伯,你看,那是什么鱼,能抓不?”
看着蹲在小溪边上,试着捞鱼的梁山伯,祝英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在心里笑了自己一声。
想什么呢,要是真的被梁山伯看出来了,自己还怎么在书院里待,三年的时间,岂不是就只有一年了?
还是现在好。
……
最近的天气,突然有些回暖,钱塘的温暖,似乎逆着风向,从大地延伸过来,让小青峰上头的空气也变得有了些许温度。
书院里,陈夫子在狠狠地责罚了几个不好好写文章的,同时也送礼比较少的学子后,终于消停下来,大概也是这半年时间,追着学生跑,给老人家累坏了,如今也是混混日子,和学子们一样,就等着冬日休沐了。
上午的时候,去上上课,等到午后,吃得肚子饱饱,坐在广场外头,晒晒太阳,是许多学子的选择,要是能顺带着打几局牌,那就更高兴了。
而许多关系不错的学子们,都已经在商量着等到休沐后,一起去哪里好好玩一趟,都是世族子弟,从小锦衣玉食来的,在万松书院待了大半年,早就腻了,假日绝对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不过王凝之最近并没有这么好运,因为他被王迁之要求,去好好开导一下王兰。
每年到了这时候,王兰的心情就不太好,毕竟,年纪还很小,又爱热闹,山上突然就没几个人在了,王迁之即便带她下山,也总是比较少的。
小院儿里头,王凝之吸了口冷气,很是惊叹。
王兰居然能把一盆花边缘的绿叶,剪得全都只剩下一根丝,也是很有本事了,从她用剪刀的一丝不苟,王凝之能感受到,如果自己不能让这小丫头高兴起来,恐怕明年回来,自己的小屋子,也会被她处理得干干净净。
“王兰啊,想不想下山去玩,我今儿没事做,可以陪你一整天。”
“用不着,反正等你们都走了,我自己也能下山去,我都跟徐婉说好了,以后就去她和小丫的休息室里头,也不用下去跟别人挤,毕竟我没有人带着,自己孤零零的,很容易被人欺负。”
‘咔嚓’一声,一剪刀直接断了一条叶子。
王凝之咽了口唾沫,实在不明白,这丫头是从哪里学来的剪刀大法,但这也不是问的时候,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那这样,我去给你准备好,所有的图册,足够让你打发时间了。”
“用不着,反正等你们走了,我自己看完故事,也找不到人聊天,都只能闷在心里,没什么意思,我自己孤零零的,还拿着本书把自己闷在家里,多凄凉。”
“没,也没那么严重,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以前?以前我也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每天以泪洗面,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就是了。”
“书院每年都是这样啊,你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习惯?”
“以前还好,反正我也跟他们不熟,今年好不容易有个家里的兄长来,能有个人陪陪我,结果还是要走了,就这样吧,我孤孤单单地长大,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
听着她越说越委屈,好像还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王凝之叹了口气,“我懂了,你就直说吧,想怎么样?”
王兰转过头来,小嘴一扁,眼含泪光:“我想又有什么用,谁会把我当回事儿呢?”
“赶紧说吧,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就走了,大不了请几天假,早点跑,你爹也追不到我。”
王凝之站起身来,扭头就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转过头一看,王兰已经换了副嘴脸,笑得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
“我想去会稽玩。”
紫笔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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