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山村四面环山,虽然地势略高,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战略防御优势,敌人可以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
在临时指挥中心,看着雷震亲手堆制的地形沙盘,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没有援军,没有坚固的防御,没有足够的武器,如果我们坚守不出,任由敌人的马队在取得足够冲刺速度后,对村落发起进攻,这个小山村很可能会被敌人一举攻破!而根据我的判断,敌人很可能从地势比较平坦,更适合马队发挥冲锋优势的西侧,对小山村发起冲锋!”
雷震伸手轻点着沙盘上西侧的一角,沉声道:“所以我们必须要主动出击,依托地利层层狙击马队,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必须要把这支部队拦在村外!”
所有人都在点头,仅凭那些手里拿着火枪土炮甚至是草叉菜刀的村民,想要抵抗马队绝不可能,一旦放任土匪的马队冲进小山村,他们勉强积累出来的勇气就会在马蹄的轰鸣和闪亮的马刀面前彻底崩溃。
“罗三炮!”
雷震把两面三角形的旗子插到了沙盘西侧,沉声道:“这批马匪行动如风,又都是一流枪手,想要对付他们,必须要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能自保。所以由你带领瘟神负责狙击西侧马队!”
一名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外加一个根本不会用枪的爆破专家,面对这样奇怪的组合,罗三炮的脸上却涌起了一丝不能掩饰的敬佩,他凝视着雷震,放声喝道:“是!”
“在村子的东侧,有一片茂密的丛林,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就是因为地形的限制,敌人绝对不可能投入大规模部队,如果在这里层层设伏。带领会使用枪械的村民,利用地形优势和敌人打游击战。在北侧地战场,我不要求你们消灭敌人,只要能抑制住他们的进攻,就是胜利!”
说到这里,雷震把自己的目光落到了九叔的身上,“九叔,在淞沪会战时。您曾经带领青帮子弟依托各种地形层层狙击日军,为国军撤退赢得了宝贵时间,就连日本军人都对您带领的青帮子弟又敬又恨。您是防守战方面的专家,我就把北侧战场的防守任务交给您和猴子了!”
九叔盯着沙盘上东侧的地形,用力一点头,沉声道:“如失阵地,请斩我头!”
雷震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知道九叔为什么被称为青帮内最擅守地战争专家。仅凭这股不成功则成仁的豪气,和他老人家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却依然屹立不倒所积累下来的可怕经验与人生阅历。就足以让他把东侧战场守得犹如铜墙铁壁垒。
“而在村子的北侧。是一片坎珂不平的坡地,而且散布了数量相当的巨大石块,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枪械。面对依托这些巨块迂回前进的敌人来说,都无法起到作用。所以我断定,在村子的北侧,最终的胜负,将会以冷兵器来决定!而同样面临枪枝不同问题地土匪,大概也会派出他们的马刀队,来进攻北侧的阵地。”
听到这里,张诚的眼睛已经亮了,而雷震的目光,当然也直接落到了他的身上。
“张诚。由你带领长枪队,负责防守北侧阵地!”
“是!”
看着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杆标枪般的张诚,雷震的目光又落到了孙尚香和兔子的脸上,这是他身边最后两个还具有实战能力的队员,张诚防守北侧战场绝对不轻松,雷震必须给他指派一个助手。犹豫了片断,雷震还是道:“兔子,你可以力举千斤,在冷兵器搏斗上。只要你能倾尽全力,我相信没有人能是你的对手,你跟着张诚!”
张诚没有说话,他默默的望着雷震,他真的明白,雷震要亲自防守村子的南侧,也就是村子地入口,实在太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助手,相比较之下,孙尚香虽然是一个女人,但是却要比随时可能因为胆子太小而脱节的兔子强太多了!
“鬼才,你和保护赵珺的游击队成员一起编成机动小组,统一配备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冲锋枪,无论是哪个方向出现问题,立刻对他们实施火力支援。”
在鬼才起立接令中,雷震把手伸向了沙盘的南侧,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只听到“砰”的一声,在没有人通报的情况下,临时作战指挥中心的大门竟然被人一脚踢开了。
在所有人侧目而视地注视中,怒气冲冲以最野蛮姿态闯进来的人,竟然是从小接受礼仪训练,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着优雅风姿的赵珺。而被她捏住手腕一起拖进房间的,赫然是那个为了避免匪灾,而选择背景离乡,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女被**至死,儿子被人开膛剖腹的村民老李!
“雷震,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珺瞪着一双因为愤怒而圆睁的双眼,她伸手指着老李腰间那紧密绑在一起的圆管状物体,放声道:“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凭什么让一个无辜的村民去充当你的武器,你又凭什么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存权利?!”
雷震交给老李并紧紧绑到他腰间的,是赵大瘟神亲手调配的一公斤烈性混合炸药。为了增加这一公斤烈性炸药的威力,赵大瘟神还在老李的身上绑了一只填装了钢钉、碎铁片、几十枚子弹,爆炸威力足以覆盖方圆三十米内的瓶子!
看着雷震手里还捏着一面小小的三角旗,还没有来得及插到沙盘上,赵珺狠狠喘了几口气,只觉得心里那股说不出来的郁闷、愤怒、与浓浓的失望,顶得自己根本无法自抑,她咬着牙,双手突然抓住堆放整张沙盘的桌子边角,她竟然拼尽全力竟然将整张木桌狠狠掀翻。
“哗啦……”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雷震带领鬼才在仔细观查地形后,用了几个小时时间堆砌起来的沙盘,随着桌子被掀翻狠狠摔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堆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泥土。
“老李一家惨死,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帮助,需要的是关怀,可是你呢,你不但没有帮助他重新站起来,你还亲手把炸药绑在了他的腰间,要他重新推上那辆装满亲人尸体的大车,回到路上,等到土匪围上去后再引爆炸药。大家都说人心都是肉长地。可是我觉得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否则的话为什么会这么冷,这么硬?!还抵抗什么,还做什么战,你的所作所为,比起那些土匪来,又有好到哪里……”
赵珺的怒骂嘎然而止,雷震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暴跳如雷,更没有挥手就狠狠打她几个巴掌,在他的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一面还没有来得及插进沙盘里的三角形小旗。他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看着那模糊一片,再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散沙与泥土。
突然。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重重刺中了赵珺的心脏。也许是因为女性独有的敏锐直觉,也许是因为她激进而大胆的行动背后,隐藏着一颗如此多愁善感的心,就在那片刻失神的瞬间,她在雷震的双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无法言喻地悲哀。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最深处,经过一天天,一年年,在一次次午夜梦回中被惊醒,在一次次冷汗与泪水中被悄悄埋没的。深深的、浓浓地悲哀!
就是这样一缕一闪即逝,却让赵珺捕捉到的悲哀,让雷震就算是身边站满了可以生死与共的兄弟,就算是他下达任何一个不合常理的命令都会有人立刻去执行,仍然显得是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寂寞。
不知道为什么,迎着雷震那一张终于缓缓扬起的脸,在赵珺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她真的想把这个明明坚强地无懈可击。却因为她的行为她的指责而受了伤的大男孩抱进自己的怀里,用她的双手和温暖的怀抱,轻轻抚平他身上那种浓浓的悲哀与孤独。
雷震真的痴了。
眼前这个叫赵珺地大女孩,她在生气,她在斥责,但是她眼睛里那一抹不能掩饰的关怀与温柔,不就是当年那个临死前仍然为他煎了最后一颗荷包蛋,就算是血流如注,倒在他的怀里,仍然为他的未来而哭泣的二姐吗?!
如果不是二姐的斥责,如果不是二姐的温柔,试问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打破雷震那已经坚强得无懈可击的心灵防线,让雷震如此的失态?
迎着雷震如此怪异又是如此专注的眼神,看着他脸上突然扬起的亲近感,从来没有品尝过的慌乱突然击中了赵珺,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脸庞发烫,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你别以为这样瞪着我,我就会怕你!”
在一仓促间,赵珺慌乱的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坚强起来的理由,她迎着雷震的凝视,努力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一想到那个被雷震一刀斩掉了头颅的女道童,一想老李腰间可以让他碎尸万段的炸药,赵珺终于恢复了勇气,放声叫道:“你带的这批兄弟,包括九叔在内,就算他们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对你是又敬又怕。是啊,你这么喜欢杀人,敌人你杀,已经失去了抵抗意志的女人你也杀,平民你可以当成武器利用,仇恨可以被你当成武器利用,就连血脉相连的亲情你也可以利用,在这个世界上,你又有什么不敢做不能做的?可是我告诉你,一个没有原则,为了追求胜利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可以不断取得成功,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是空虚的,因为他就是一个独夫,一个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找不到人一起分享胜利快乐的独夫!像你这样的人,我赵珺又有什么好怕的?!要我真怕了,我还革什么命,还加入什么中国共产党,老老实实的当我的大小姐,享受上流社会的生活不就行了?!”
“是啊,死并不可怕。”
雷震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金属质感的颤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从他的胸膛里直接挤出来的,“可怕的,是继续活下来。”
聆听着雷震的话,赵珺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她不是怕了。是因为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是哪位哲人曾经说过的话……战场,是死者的安息地,生者的失乐园。
雷震轻声道:“跟我来,好吗?”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个询问。
就连赵珺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雷震的低语,她就像如中魔咒般,忘记了对他的愤怒与不满。就像是一只呆头鸟般,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这间临时作战指挥室,全然没有了平时大小姐指气颉声的气势。
他们来到这个小山村已经将近十个小时了,在这十个小时内,整个小山村已经发生脱胎换骨地变化。
在一个个用稻草扎成的枪靶面前,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男人和女人,挥舞着手中粗制滥造的长枪和大刀,在其中一个村民的指挥下,正在练习刺杀和劈砍。虽然他们没有经过什么专业训练。更缺乏职业军队的配合。就连负责训练督导他们的张诚,也呆在临时指挥中心里面,但是他们却一个个神情专注。在用力吼叫声中,在挥汗如雨中,他们手中的长枪或大刀,一次次挥出,狠狠斩落在那些稻草人身上,发出哧哧的沉闷声响。
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赵珺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股虽然微弱,但是却如此专注地杀气,正在这一次次刺杀与劈砍中,从村民的身上慢慢释放。
在村外的某一个角落,突然传来一阵排枪地声响,十几个手持枪枝的村民,趴在地上正在对着摆放在一百米外的枪靶努力练习射击,虽然子弹经常连枪靶都没有打中,虽然有些人打完一枪,还要在枪膛里重新填装火药,安装铅制的弹丸,就连他们的双手都被火药醺黑。但是他们仍然按照罗三炮的指导,练习得一丝不芶。
而一些村民更在用泥土,重新加固村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葺过的低矮石墙,在一些重要的位置,甚至插下了削尖的竹签。因为工作太过忙碌,没有参加临时作战会议的赵大瘟神,更坐在一批刚刚烧制出来地陶罐面前,往里面小心翼翼的填装火药,每填装好一个,就有人负责把它送运到村外,虽然不知道它们到底会放到哪里,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来,这些武器在战斗开始后,一定会发挥出让马匪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与其说他们身处的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不如说是一台已经被发动,再没有为了任何退路,为了生存必须要和强敌决一死战的战争机器!
雷震伸手指着他们身边的房屋,道:“你看到了吗,不只是在老李的身上,在每一幢房屋里面,我都让瘟神放置了炸药。可是除了保护你的游击队,以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理由反对,所有的村民都认可了我的决定。”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地方。俗话说得好,破家值万贯,你以为他们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被炸成一堆废墟吗,你以为他们愿意自己失去家园,头顶再也没有瓦片为他们遮风挡雨吗?”
赵珺在摇头,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升斗小民,对家都会有着绝对的眷恋。看着那一幢幢破破烂烂,更安放了炸药的房屋,看着那一个个原来拿惯了锄头,现在却拿起了武器的村民,赵珺明白了雷震还没有说出来的话。
和“家”相比,更重要的,是人的命!如果连人都没有了,要家还有什么用?!
但是赵珺仍然忍不住道:“不就是一群土匪吗,就算没有这些村民的帮助,我想以我们手中可以动用的力量而论,又占据了地利优势,也不会比一群只能用乌合之众的土匪差了吧?虽然我不太懂军事,更不知道如何指挥战争,但是我认为,只要你们可以出其不意,对土匪发起突然攻击,就足够给他们一记无法承受的重创。根本没有必要使出这种玉石俱焚的战术吧?”
她还真是不懂军事,更不懂指挥战争啊!
雷震抬起了头,他望着头顶一抹如此飘渺,又是如此灵动无方的白云,看着它随着轻风,缓缓的向远方飘逸,雷震轻叹道:“你到现在还认为,我们要面对的,只是一批乌合之众的土匪吗?你对我的印象已经坏透了。师娘更因为我的决定而气得生生昏倒,如果不是必要,老李不想活了,让他找根绳子上吊去,我何苦再往他的身上绑炸药?”
嗅着风中送过来地潮湿气息,雷震轻声道:“日本情报部门执行部队实力比我们强,陈公博手下的上海保安部队实力比保护你的游击队强,张胡子带领的土匪实力当然要比这个小山村的村民强。如果说他们是强强联手的话。我们就是弱弱联手,如果我们想在这场敌人太强,我方太弱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就必须要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方法和手段削弱敌人,节节狙击,层层抵抗,把每一幢房屋,都变成敌人地坟墓,每一个村民都变成最悍不畏死的勇士。只有这样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至于什么仁义道德。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些东西,也只能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违反!”
晚上的夜风徐徐吹拂,将丝丝清凉与舒爽传送到每一个周落,悄悄带走了一天的烦躁与浮热。在这样的好天气下,顶着头顶那轮圆圆的银月,就连蟋蟀此起彼伏的歌儿也显得动听起来,一群萤火虫更在空中左右盘旋飞舞,将它们身上那一缕缕淡淡的光彩,毫无保留的倾洒。
站在这样一片天与地之间,任谁地心情也会变得开朗起来,更不要说人逢喜事心情爽地张老大了。
在张老大的怀里。贴身放着十根金条,这笔钱已经足够他在这片穷山僻壤抢上二十年,更何况在他的怀里,还放着一封大大地,盖着上海市保安部队大印的委任书。只要他能攻下那个像鸡窝一样不堪一击,丢进去一颗石子都能让他们大惊小怪唧唧喳喳半天的小山村,无论死活的找到相片上的两个女人,他这个出身草莽,遇到官军围剿。就像是老鼠见到猫的张胡子张大哥,可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地方保安团的团长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时来运转吧?
现在回想起那个招安了自己,亲手把十根金条和委任书交到他手中的男人,自以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的张胡子张大哥仍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张老大必须承认,他怕了,他真地怕了。他这一辈子,真的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就是在一天前,有一个男人单独走进了张老大的山寨。前来拜山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本来应该正处于一个男人心智、体能巅峰状态,可是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而他那又干又瘦的身体,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现在还吃不饱饭,导致营养摄入严重不足。
但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却像鹰!
“在下关兴节,现任上海保安部队情报科科长!”
张老大真的不知道上海保安部队情报科科长是一个多大的官,他更不明白,这里距离上海已经有两三百公里之远,这位上海保安部队情报科的科长干嘛要来拜会他这个小土匪头子,但是当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彼此对撞在一起,张老大却觉得双眼一阵刺痛!
上海保安部队情报科,不可能像藤原枫带领的部队一样,人手装备一支百式冲锋枪,但是在关兴节的手中,却掌握着比冲锋枪更强大的武器。
十根金条,整齐的摆放在铺了黑色丝绒的木盒中,黑与黄的对比看起来那样的鲜明,看着那一片金黄,那一片灿烂,也难怪张老大的双瞳在瞬间就猛然收缩,更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而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关兴节的观察。
“张老大,在我们正式谈生意前,我想请你先明白当前的局势,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派自己的兄弟,去周围看一看吧。”
关兴节没有转弯摸角,甚至没有浪费时间,他盯着张老大,沉声道:“你的这个山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只要我一声令下,或者在半个小时里还没有完整无缺的出去,我的手下联同皇军特别行动部队,就会对这个山寨发起强攻。依我看,大当家你的这批兄弟,能挡住十分钟,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张老大被惊得霍然站起。而关兴节却找到一个张老大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椅子,大模大样的坐在了张老大的面前,他端起张老大面前的酒杯,不动声色地把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淡然道:“如果你认为抓住我,可以逼着他们退兵的话,你不妨试试。”
张老大没有派人出去观望,他清楚的知道。像关兴节这样一个带着十根金条前来拜山的人,根本没有必要虚言恐吓。试问,肉包子打狗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愿意去做?他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可是就连他都无法和这个叫关兴节的男人对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
张老大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抓起酒壶用平稳地动作,添了一杯酒的关兴节,突然抓起桌子上的尖刀。从盆子里挑出一块炖得喷香的猪肉。送到了关兴节的面前,沉声道:“请,请吃!”
关兴节真的张开嘴。咬住了刀尖上那块肉,用力咀嚼,张老大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过,他眯起了双眼,审视着道:“你就不怕,我干脆手往前一推,把你捅死了?要知道兔子还有三个窝呢,这是我张某人的一亩三分地,就算你们是强龙,人多枪多。我这条地头蛇也总有办法带着十根金条逃出去,用这些金条过上有滋有味的小日子。”
关兴节笑了,他笑得阴冷而诡异。
“嘣!”
关兴节塞满肉块的嘴里,传来一声沉闷地崩响,在张老大不敢置信地注视中,关兴节一脸平淡的继续咀嚼着,当他把嘴里的食物全部咽进胃里后,他突然扭头用力一吐。一根半寸长地刀尖,混合着还带着血丝的口水一起飞溅出去。狠狠扎在了身边一根原木制成的柱子上。
关兴节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用斯文的动作擦掉了嘴角的油渍,但是他的话却当真是语出如刀:“我关兴节的命,从来不会交到别人的手里。而想我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个还活着!”
张老大看看那截扎在木柱上地刀尖,再看看自己手中被关兴节用牙齿生生咬断,已经失去杀伤力的尖刀,他的眼角在不停的轻跳。
试问,面对关兴节这样一个人,面对不可抗据的毁灭性力量包围,面对十根金条,面对关兴节补加的一份委任书双重诱惑,如果你是杀人无数,早把什么仁义道德,什么慈悲,什么礼义廉耻踏在脚下,见钱就抢,见女人就**,不服就杀的张老大,你会怎么办?!
现在张老大当真称得上春风得意,他已经可以看到在自己的面前那条坦荡的仕途大道。关兴节到底是一个什么官他现在还搞不清楚,但是看到藤原枫,他却立刻心悦诚服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这可是一个日本军官啊!
就算是在这片大山中当土匪,他张老大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日本人的历害?能巴结上这么一棵大树,他张老大以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娶上几房女人,就娶几个女人?
就这个时候,队伍的前端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正在做着美梦的张老大不由皱起了眉头,低声喝道:“老三你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张老大并不认为以自己这一百多号人,六十七条枪,去进攻一个小山村,有必要玩什么兵分两路夜袭,但是这可是皇军军官的命令。他刚刚接受招安,当然得表现得乖一点,办事利索一点,如果搞砸了,对他的前途可是有相当的影响。
让这支夜袭小山村的队伍发生小小骚乱的,是一个趴在大车上,就算是看到土匪也没有力量再起来逃跑的村民,而在这辆大车上,赫然还堆放着几具衣衫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就算是死脸上也残留着痛苦与挣扎神色的尸体。
当借着月色看清楚这一切,老三立刻放松下来,转头对那些大惊小怪的手下狠狠瞪了一眼。
老三认识那个趴在车辕上,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的男人。
当天他就是当着这个男人的面,玩弄他的女儿,指使手下的兄弟**她老婆,直至把两个女人**至死,在几个小时时间里,这个男人除了不停的哭。不停的哀求外,不停地磕头,磕得连额头都破了之外,就连最基本的挣扎都不敢有,这样一个垃圾中的垃圾,这样一个不是男人的孬种,很明显是就连把大车上的尸体拉回山村的力量都没有了,面对这样一个废物,又有什么好惊惧的?!
“滚开!”
带着一脸不屑与嫌恶,老三伸脚在对方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道:“立刻滚开给爷让路,信不信惹得爷不高兴,就在这里把你一刀一刀活剐了?!”
那个趴在车辕上,连逃跑地力气都没有的村民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他一定听出来老三的声音,所以才吓成了这个样子吧?
老三再次在对方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滚!”
那个村民终于回过头了,在这个时候。他由于过度激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跳动,他的牙齿不断对撞在一起,更是发出咯咯的声响。在一片银色的月光下,他布满眼泪、鼻涕的脸,看起来当真是说不出地可怜,更是说不出地诡异。
“呼呼呼……”
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更是让人根本无法分别,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面对这样一个孬种,老三再次抬起了自己的脚,但是他的脚还没有落到对方的身上,他的身体就彻底凝滞了,因为当这个男人转过头的时候。老三才看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团黄豆般大小的火花,正在这个男人的腰间跳跃不息。而几乎在同时,一股熟悉的味道也传进了老三的鼻子。
老三的脸色变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是……硝烟地味道,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绑满了炸药!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我认得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就是你拦住了我们!就是你**了我老婆闺女!就是你把我儿子的心都挖出来了!”
凄厉的哭嗥声狠狠撕破了这一片寂静的暗夜,在疯狂哭泣疯狂的嗥号声中,身上绑着一公斤烈性混合炸药,早已经生无所恋,早已经痛不欲生的老李张开了双臂,拼尽全力抱住了因为过度惊骇与意外,全身都狠狠一僵的老三。
没有人知道老李的双臂在这个时候究竟爆发出多大地力量,但是老三却只觉得自己的腰就是被铁钳给锁住了。听着夹在两个人身体中间的导火索哧哧燃烧的声音,闻着那股刺鼻的硝烟味道,老三下意识的拼命挣扎。但是他练过铁布衫,一拳就可以砸断六块青砖,当真称得上武力过人的身体,在这个要命的时候,竟然无法挣脱一个普通村民的手臂。
“你好狠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了躲你们,我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村子,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全家啊!你赔我,赔我的老婆,赔我的闺女,赔我的儿子!”
老李望着在自己手臂里拼命挣扎的老三,他突然放声大笑,“老婆,闺女,儿子,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俺老李给你们报仇了……”
“轰!!!”
绑在老李身上的一公斤烈性炸药终于爆炸了,一团火焰夹杂着老李的血老李的肉,老李的笑,老李的怒,老李的恨,狠狠扬起,直直飞起三十多米高,才翻滚着叹息着,飘飘扬扬的倾洒向这片无道无公的天与地之间。
而在同时,几十枚钢钉,几十块砸烂了老李家的铁锅填装进玻璃瓶的碎铁片,几十发百式冲锋枪子弹,在超音速爆炸波的推动下,欢呼着,又蹦又跳又飞又旋,对着方圆几十米范围内,进行了一次无差别攻击。
面对这样绝对意外的一幕,站在老三身后的土匪,只觉得一片最可怕的炽热气浪扑面而来中间还掺杂着金属被燃烧的气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股金属风暴彻底席卷。
在这个时候,怀里装着十根金条和一份盖着大红印章委任书,还做着升官发财美梦,还想着夜袭任务的张老大,他的手下当真是一片鸡飞狗跳,当真是一片哭爹叫娘。
当硝烟终于散尽的时候,匆匆赶到队伍最前方的张老大真的惊呆了。
对方只是用了一个就算是活下去,也会慢慢发疯的村民,用一辆装着几具尸体的大车,就对他苦心经营了近十年,才拉起来的队伍进行了一次绝对无法承受的沉重打击。在一片硝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中,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到处都是躺在地上,鲜血不停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人,到处都是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残肢。
粗粗一数,至少有二十多人被这样一场自杀式袭击席卷,就算是没有死,在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再参加战斗。
无论是不是被雷震利用,拉着罪魁祸首的老三和这么多土匪一起上路,老李他终于为自己的妻子儿女报了仇,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带着属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与勇气,去见自己的家人了。
望着眼前这一幕,张老大当真气得全身发颤,看着那些跟着自己几年时间,现在却躺在血泊中痛苦的呻吟,无助的求助却明显已经回天乏术的手下,看着那一片片血肉模糊,再也没有半点人样的尸体,张老大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那个该死的村民,哪个是他的兄弟老三。
老三也姓张,是他的亲弟弟!
张老大猛然拔出了自己身上的驳壳枪,他对着天上连开了几枪,嘶声狂叫道:“兄弟你先别走,我一定要找到主使的人,把他千刀万剐,我一定要杀光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把他们杀得鸡犬不留来为兄弟你陪葬……”
张老大的话音未落,远方的风中,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鸣,侧耳聆听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鸣爆响,张老大的脸色再次大变。这爆炸的声音,来自小山村的西侧,他的二弟,也是他们马队的队长,正在带领四十多名擅长马战的兄弟,从西侧对小山村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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