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南琅动作很急,退的也很快。她们双唇短暂的贴了一下,仿佛是一瞬间的幻觉,但唇上清晰的滚烫和和残存的气息告诉姜初瑾这都是真的。
都是,刚刚发生的,事实。
电视上还在放着片尾曲,曲调透过浪漫的歌词传递,暧昧也从中一点一点的渗进来,房间温度缓缓升腾。
姜初瑾瘦长的手指搭在沙发边缘,肩膀微微弓着,被白色衬衫勾勒清瘦的轮廓。她下意识抿了抿刚被亲过的唇,抬眼看着某人。
她不知道自己呼吸什么时候乱了,视线也滚烫。
某人得逞后立马退回去两三步远,和姜初瑾分坐在沙发的两头。她一条腿盘在沙发上,另一条腿在地面上一晃一晃的,眼睛弯弯的,浅蓝色瞳眸里都是狡黠的光。
怎么看都很欠揍。
如果放在两人刚认识前,南琅断然不敢如此胆大包天,但……那是以前。
南琅对上姜初瑾的视线,往日她的黑眸冷冷淡淡如长久不化的冰山,现在完全不是这样,仿佛被一根火把点燃。余光里她的指尖攥紧了沙发边缘,仿佛在克制某种即将而出的、汹涌的情绪。
姜初瑾与她对视几秒,视线下滑几分,停在她的唇上,就这么定格住。
暧昧升至最顶端,冰山上覆着一层火苗。南琅不动了,两秒后试探性朝她挪过去一点,姜初瑾没有躲。
南琅唇角抿出点笑意,她像个乌龟一样,缓慢地、一点一点的挪过去,直到来到她的身边。她盯着姜初瑾看了几秒,然后再次将唇瓣凑上去——
然而,就像所有电视剧里套路桥段一样,就在贴上去的前一秒,有个电话突如其来的打断了她们的动作。
南琅动作一顿,想不管不顾的亲上去,姜初瑾却微微偏开了头。她仿佛刚清醒了意识,黑眸里的火苗尽数消退,一个眨眼后还是往日清冷不食烟火的冰山医生。
南琅闭了闭眼,心里爆出一句脏话。
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好歹的来电铃声还在不停地响,南琅主动退了回去,随手拿来沙发上的熊猫抱枕塞到怀里,假装熊猫是那个傻逼来电人,一下一下揪着它的耳朵。
姜初瑾舔了下唇角,起身顺着声音在外套里拿出手机,然后走远几步摁了接听。
似乎是医院打来的电话,南琅听着她们说一堆手术上的专业名词,夹杂着各种药品的代号,直到最后,她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南琅揪耳朵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姜初瑾是在叫她:“嗯,怎么了?”
“我有点事,”姜初瑾把外套往臂弯上一搭,说:“得去医院一趟。”
南琅瞅了她一眼:“哦。”
话音落下后,这人还杵在原地没动,跟个雕塑似的。南琅余光又瞅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走?”
“……”
“那……是要我送送你吗?”南琅试探地问。
姜初瑾眉心一跳。
因为那个来电的缘故,南琅心里还闷着一股气,但姜医生想让她送那还是得送送的。她把那个揪的不成样的熊猫抱枕扔在一边,穿上拖鞋站起来,走到玄关开了门。
姜初瑾表情很淡定,淡定中透着股一言难尽。她走到玄关换鞋,动作说不上是拖拉还是心不在焉。
她换好鞋没立刻走,南琅从她的表情里又顾自琢磨出味儿来,说:“一路平安。”
“……”
“身体健康,早点回来。”
姜初瑾这次差点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她目光在南琅唇上停了一秒,很克制的收敛回去。她轻点了下头,披上外套离开了。
医院里的事情其实还是千篇一律,电话是个主治医师打来的。晚上经手了一个手术,却搞砸了一个步骤,这下本来普通的小手术瞬间变得棘手。
医院本就人手不多,医生心里又慌,只得请下班在家的姜初瑾救场。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姜初瑾才从手术室里出来。她摘掉医用口罩,在水龙头细细洗了遍手,然后才去诊疗室换掉那身手术服。
她穿上外套后,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来电显示是余洁华。
看到这个名字时,她还微微愣了下。自从高考后去了北市上大学,余洁华就很少联系她了,母女两人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但她作为母亲的责任尚在,大学的生活费从没断过。
姜初瑾大三基本可以独立了,在她的要求下,生活费也不再给了,母女仅剩不多的联系又断了一条。
余洁华一般没有事情不会主动来找她,上次电话的原因还是家里的亲戚去世。姜初瑾边思考着,边摁了接听。
“吃饭了吗?”余洁华默了两秒后出声。
姜初瑾说:“吃了。”
“嗯,每天要按时吃饭,别伤了胃。”余洁华没和她客套几句,边直截了当切入主题:“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姜初瑾懂了,这就是这通电话的事情。
她坐在诊疗室的旋转椅上,轱辘朝前滑动了一小截,拿起着桌上的一根笔捏在指尖,说:“是。”
“女的?”余洁华问。
“是。”
“还是个,行为浪荡作风不良的女的?”
姜初瑾蹩眉沉默了两秒,说:“是。”
不知是气极反笑还是觉得嘲讽荒唐至极,或许是两者都有吧,余洁华冷冷笑了一声。她一个弯子也不绕,只说了两个字:“断掉。”
这么多年,姜初瑾早习惯了她命令式的语气。只不过这种语气在她上大学后便很少听见了,她微微晃了下神,才说:“为什么?”
“你说呢?”
姜初瑾说:“我不知道。”
“以前只觉得狐狸精是小说里才有的,没想到现实里也能碰上。能将男人勾了魂,女人也是。最可笑的还有我的女儿。”
余洁华语气像是结了冰,能将人冻的遍体生寒。她说:“你猪油蒙了心么?”
两人都不是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人,这通电话不欢而散。余洁华没和她掰扯太多,主要是表明个态度。想着趁两人还没在一起,能散就散。
一切事情只要不开这个头,便不会有后续一系列的麻烦。
余洁华希望她明白这个道理。
姜初瑾捏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静坐了一会儿,说不上是回味余洁华的话还是单纯在发呆,过了会儿后她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
滑到徐以言那个聊天框时,她指尖顿了下,点进去里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前她们的日常问候。
姜初瑾眼睫轻眨了下,想起之前餐厅里徐以言对她说的话,或许也能称得上忠告。
——“她只是在玩你,她没有心的。”
当时姜初瑾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好像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近乎身体本能的话:“我跟你不一样。”
她说:“南琅对我也跟你不一样。”
徐以言只是淡淡一笑,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你知道网上流行一个词叫舔狗么,你现在就是。”
之后的几天,姜初瑾和余洁华联系多了起来,短短几天说过的话超过她们去年一整年的聊天数量。余洁华能管理公司手下上百号人,却没神通广大到找个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于是只能打电话亲自探探进度。
她们每次聊天中心都是南琅,只不过余洁华从不称南琅名字,只喊她“狐狸精”,像是在一遍遍的提醒姜初瑾她的所作所为。
南琅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她依旧和往常一样,该聊天聊天,该送饭送饭,学吉他这个项目也没落下。
姜初瑾感觉自己像是矛盾的团团转的陀螺,周旋于南琅和余洁华之间,仿佛身体被她们两人无形撕扯着,都想把她拽去自己那一边。
十一月底的那个晚上,姜初瑾看论文时接到了南琅的电话。某人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说:“姜医生明天可以请个假么,我想征用您一天时间。”
姜初瑾问她缘由,被某人打太极似的挡回去了。她挂断电话后跟医院请了个假,看到手机上的日历后才倏地明白了什么。
明天12月1号。
她的生日。
年少时候,稍微有点纪念意义的日子,重要程度都堪比过年。必须得数着日子过,过的还要热闹而轰烈,稍微平淡一点都像是辜负了这一天。
越长大,越像是反着过,生活单调乏味,成年人管这叫“成熟”。
姜初瑾成熟的连生日不常过,偶尔被人提起才会想起来,上次怎么过的她已经忘了。
《小王子》里有句话说,你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姜初瑾从挂断电话想起生日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幸福了。
某人刚才神神秘秘的语气一听就知道憋着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会收到惊喜,反正生日那天她起的很早。洗漱完毕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开始等。
等了大约有一个世纪,准备惊喜的某人终于有了动静。她先是摁了三下门铃,在姜初瑾开门后,把手中的蛋糕盒往前递了递。
姜初瑾下意识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了。
南琅不知道她从早上六点等到了现在,还邀功似的说:“姜医生这蛋糕我自己做的,你吃饭了吗,没吃饭的话尝一口,应该……挺好吃的。”
蛋糕被拆开后,姜初瑾得以窥见真容。外表有些好看,十几寸的样子,缀着许多粉白相间的花朵,最上面还画着一个人像。
应该是出自某人之手,画的……惨不忍睹,那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小小的一只,脸蛋被她画的能和猪比肩。
南琅还特意指着那个小人,笑嘻嘻的说:“好看吧,这是Q版的姜医生!”
姜医生本人沉默了一会儿,勉为其难特别违心的接受了:“……挺好看的。”
她们一人拿刀切了一点,南琅吃了两口便放下了,起身说:“我去拿件东西。”
姜初瑾抬眸看她,点点头:“好。”
那个Q版小人没被刀切开,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只。姜初瑾盯着它的猪脸看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它拍了张照。
然后又对着那张猪脸发起了呆。
今天是她的生日,上午便有很多人给她送来了祝福,有发表情包的、有发红包的、还有医院的同事们在群里齐齐刷起了生日快乐。
她还照例接到了余洁华的电话,只不过对方接通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和那个狐狸精断了没”。
姜初瑾捏着塑胶叉,轻轻拨了下蛋糕。她想说怎么可能会断,你们来的太晚了。
每次都是在事情爆发之后,谁都回不了头之后才站出来说话,高考那次是,南琅这次也是。
高考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很忙。姜初瑾忙着学习,余洁华忙着处理公司上的危机,还要分神留意国内顶流大学的金融专业。
她很少有计划被打乱的时候,于是得知姜初瑾填报的医学专业后出奇愤怒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之前的话你都忘记了吗,金融这俩字我跟你念叨了多少遍,你学这个还能继承我的公司,当医生有什么好?!”
可她不知道其实姜初瑾早就开始看医学专业书了。
现在好像也是,每次都是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下站了出来,她都已经陷进去了,余洁华才指着南琅对她说:“那是个坑,别跳。”
付早对她说:“我听说那人前女友很多。”
徐以言对她说:“她没有心的。”
你们为什么不早来。
姜初瑾蹩着眉尖想着。
愣神间,南琅已经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吉他袋,拉开拉链后,里面是个白金色的吉他。
她将吉他斜挎在肩上,坐在沙发上试着拨了下弦,而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姜医生,很荣幸你成为验收我学习成果的第一人。今天是你的生日,鄙人弹首曲子助兴,祝姜医生生日快乐。”
什么学习成果?姜初瑾没听过她的魔音,还没反应过来呢,对面的某人已经开始弹上了。
她弹奏的时间细眉会不自觉轻蹩着,敛了几分往日的吊儿郎当,多了些认真。南琅似乎有些紧张,她手背轻擦了下右手掌心的憨儿,这才弹了第一个音。
她先是弹了段纯音乐,轻快又带着些摩登的因素,姜初瑾不知道这是曲子,只觉得很好听。这首曲子结束后,才是那首熟悉的生日快乐歌,边唱边弹,还是中英混合版。
姜初瑾发现,她说英文更好听,字母仿佛从她舌尖上裹了一层蜜,念出来自带暧昧而缱绻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南琅弹完最后一个音,弯着眉眼说:“生日快乐。”
“谢谢。”姜初瑾说。
“唱的好听吗?”
“好听。”
“愿望许了吗?”
“还没有。”
“那我可以先许么,虽然不是我的生日。”
南琅把吉他摘下,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唇角一松说:“姜医生,谈个恋爱吧。”
姜初瑾神色微顿,抬眼看她。
“和我谈,可以吗?”南琅说。
其实仔细算算,她和姜初瑾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总共超不过四个月。南琅游猎情场已久,自然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然而这份耐心在姜初瑾身上不管用。
她原本也在等,等姜初瑾先上钩、先忍不住、先告白,并且相信一定能等到。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然而徐以言闯进把这份平衡打破了。
南琅这段时间也能感受到姜初瑾微妙的变化,当初的心慌再次细细密密的渗进来。她时常会冒出一些想法,她怕她再不做些什么,姜初瑾就要走了。
于是她不打算在这个游戏里绕着转了,她先一次的打破这层膜。
姜初瑾没有说话,南琅感觉她在担忧着什么,于是数着手指一根一根地说:“我这人其实很好的,长的漂亮身材也好,带出去绝对倍有面。会做饭这些生活技能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特别有上进心,你见过哪个人能把吉他短短几天弹这么好的?”
姜初瑾弯了弯唇。
南琅自夸上了瘾,剩下的话不过脑都说了出来:“内涵还很丰富,各大领域都有涉猎,虽然和姜医生不是共同职业,但绝对有共同语言。感情还专一,从没花天酒地过,我这人很单纯的——”
假话。
姜初瑾想。
但不妨碍她听得开心。那一瞬间,她仿佛从身体里脱离出来,看到自己眼里笑意愈发浓厚,然后叉起一小块蛋糕堵住某人喋喋不休的嘴:“别说了,跟你在一起。”
姜初瑾不是不信邪,只是想试一试。
不管前方是深渊还是花谷。
她都要一跃而下。
探一探其究竟。
她总该亲自去看看,那个和南琅在一起的未来,究竟是苦还是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