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春节将近,两个孩子都没有回家的意思,江夫人不得不打电话来催。去年春节,两个孩子忙着公司上市的事没时间回家,家里冷清,江父江母订了机票,直接飞到国外游玩了一圈。
江陌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收拾桌上的餐具,“好,我会跟他说。”
江夫人满意的点头:“这才对嘛,过春节自然要一家人在一起。”
江陌笑着接话:“是,去年是我们不对,这次说什么也会回去的。”这次回去,江茗应该会和江父江母摊牌,这个春节,恐怕没有江夫人想象中那么美满。
“那就好,我不打扰你了,记得春节前回来哦。”江夫人挂断电话,回头就见丈夫佯装平静地看着她。
江夫人坐回沙发上,嗔怪道:“你啊,怎么总是这么别扭,想孩子了直接给他们打电话不就好了,他们再忙,接个电话的时间总会有的。”
江父干笑:“我这不是……”
“不用给你自己找借口,你就是拉不下面子,孩子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联系他们吗?”
江夫人端起泡好的热茶喝了一口,她与江父结婚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两个孩子隔三差五的打电话回来,打的是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人多半是她,时间久了,江父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有疙瘩。
放下茶杯,江父人继续道:“今天也是,想要的孩子回家过年,你直接打电话过去不就好了,非得要我来打这个电话。”
“我错了,”见老婆有生气的预兆,江父赶紧认错,“是我拉不下面子,是我在赌气,夫人,江夫人,我下次一定主动打电话过去,你别生气。”
江夫人心中刚聚集起的气一下子全洒了,她好笑道:“我生什么气,你要是想孩子们了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是,是,”江父感慨道:“江茗江陌这两个孩子真是有出息,现在我在外面,谁不羡慕我有两个好儿子。”
是啊,这两个孩子对长辈孝顺,能力出众,兄弟两齐心协力在b市创办自己的公司,现在谁见了江父江母不夸赞一句“生了两个好儿子”。
纵然有一个不是亲生的又怎样,他们教养江茗长大,比起亲生不过少了一份血缘关系,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别人家亲生的孩子不见得比他们家这个非亲生的好。
江夫人想得开,她会尽力弥补江陌人生中他们没有参与的十七年,江茗这个养了十七年的孩子她也不会抛弃,在她看来,血缘关系证明不了什么,有无血缘关系和她是否爱这个孩子没有直接关系。
感情是无法收回的,她不可能因为江茗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就收回付诸在他身上的爱,也做不到因为这个原因放弃这个孩子,她一直都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无情的人,她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江陌收拾好餐具,给江茗发了一条短信,问他回m市的具体日期。
简单收拾一下厨房,江陌返回客厅,顾铮依然躺在沙发上,没有醒来。江陌端了杯热水,坐到沙发一边,仔细打量仍在熟睡的男人。
摘掉眼镜,顾铮的相貌和前两个世界差不多,同样的五官,锐利的眉眼,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眼睛中的漠然才会消失,只有在他面前,顾铮才会表现出他性格中最真实的一面:爱吃醋,强大的占有欲,偏执和偶尔的孩子气。
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不知为了能尽快赶到花国,他熬了多少夜,现在睡的这么沉,怕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朦胧中,顾铮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自己他挣扎着睁开眼,迎面对上江陌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陌陌?”顾铮有些懵,他现在没有完全清醒,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拥着被子坐起来,环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江陌家。
“你醒啦,喝点水。”江陌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顾铮接过杯子喝了口水,“不小心睡着了,我给你做了早餐,放在餐厅里,你吃过没?”
顾铮到江陌家的时候才早上六点,他知道江陌不会做饭,匆忙洗漱一番后,他做了一份早餐放进保温盒里,坐在客厅一直没等到江陌起床,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
江陌坐到顾铮身边,“吃过了,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
“忙完公司的事我就直接飞过来了,是今天早上到的,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顾铮搂过江陌,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这次可以多待几天。”
元旦那一阵子忙碌过去,公司上一个大项目的收尾工作做完,顾铮总算是清闲不少。和江陌的事在莱森老爷子那里过了明路,他也算放下了悬挂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
江陌乖乖待在男人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比起江陌的惬意,江茗心里就没那么好受了。人总是有一种逃避心理,最后一刻没到来之前,总会下意识的忽视它,不去想最后的结果。
手机被江茗扔到一边,屏幕上闪烁着幽蓝的光,像是一道催命符。屏幕停留在短信界面,上面是江陌给他发来的短信,问他春节回家的相关事宜。
曾几何时,他开始惧怕回家,那个让他眷念、不舍的地方,现在却不敢回去。他害怕,明知道这个家不属于他,他却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把它还给真正的主人。
像是落水的人,死死握住那根救命稻草,即使知道这根稻草不是自己的,他仍然拼命抓着,不会放手。
虽然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江茗还是不愿面对,他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说,只要那一刻没有到来,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可以继续掩耳盗铃,继续当自己是江父江母的孩子。
可是不行,这条短信像是最后的判决书,时刻提醒着他:接受审判的日子要到了。
江茗坐在书桌前,垂头不语,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激烈的交战。
一个说着:不是你的东西永远不是你的,即使你欺骗自己,欺骗他人,欺骗的了一时难道还能欺骗的了一世吗?坦然面对吧,去和他们坦白,去承认自己的错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不是吗?去吧,他们不会怪你的。
另一个却在说:不是你犯的错凭什么要你去承担后果,你是无辜的,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错的是他们,是害你被抱错的医院,是害你真实身份被发现的张义,是明明知道了真相却不告诉你的江家父母,是让你不得不面对现在这个局面的江陌……你有什么错?你没有错!!!
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江茗没有发现,他的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循环往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茗保持着同样的动作一动不动,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江茗突然惊醒。
他目光茫然地抬起头来,在这一瞬间,脑海里所有声音如潮水一般退去,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天快黑了,房间已是幽暗一片。
保持同一个动作时间太久,江茗手脚发麻,他站起来活动活动僵冷发麻的手脚,围着书桌来回走了好几圈后,身体才逐渐恢复过来。
他捡回扔到一边的手机,摁开,里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有家里打来的,有宋钰打来的,有公司打来的,短信是宋钰发的,要他看到后给他回个电话。
江茗抹了把脸,打开墙边的开关,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屋里的黑暗,他拿起手机,一一拨回去。
公司那边没什么大事,江茗三两句解决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
没人接,江茗长舒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该幸庆,还是该失落。
他慢步踱到客厅,泡了杯热茶,喝一口,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捧着热茶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总算让房子显得不那么冷清了了。
他打通宋钰的电话,没让他多等,电话很快被接起。
不等江茗开口,宋钰的声音已经传来:“阿茗,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抱歉,工作的有点投入,没注意手机,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江茗不好直说自己想事情想的太投入,只好用工作搪塞过去。
宋钰开口:“你等等啊,我这边人有点多,我换个地方。”
手机里确实传来嘈杂的人声,宋钰不知对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宋钰离开宴会大厅,寻到一处安静的房间,检查一遍里面确实没人,从里面把门反锁,这才继续道:“你之前不是查到[焰火]这个组织吗,我特意去问过我爷爷,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宋钰的爷爷如今已有九十岁高龄,他是真正的开国元勋,虽然早就退下来了,现在依旧没有谁敢直接对上他,被人提起也是尊敬有加。他一个人在风雨飘零的建国初期扛起了整个宋家,带领宋家一步一步重新走向辉煌,他的经历,足以让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隐秘。
“我爷爷么,活的久,知道的事情多,我刚开始问他关于[焰火]的事,他还不肯说,只让我不要去查,直到我说我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他才松了口。”
宋钰说道这里,眼神变得复杂,他从没在宋老爷子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在他印象中,爷爷永远是镇定的,从容的,当他提起[焰火]时,他第一次在宋老爷子脸上看到忌惮,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会让这样一个老人感到忌惮?
听到和[焰火]有关,江茗正襟危坐,他打断准备直接在电话里说什么的宋钰:“这件事我们当面说。”
是他大意了,宋钰失笑:“也好,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我这边有事,你和小陌确定时间吧,定好后直接发给我就行。”
“好。”
挂掉电话,宋钰打开房门,正好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匆匆穿过走廊,宋钰皱眉:那个人是谁?
“宋钰,你怎么一个人躲这儿来了?你堂哥他们都在找你呢!”打扮雍容的妇人从楼梯口走过来,瞧见宋钰惊讶的开口。
“我这就下去了,”擦肩而过时,宋钰突然问道:“大伯娘,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从这里经过?”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个男人,穿灰色西装,刚才一直在走廊里徘徊,现在好像不在这里了。”
真有人!
宋钰连忙问道:“那大伯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妇人摇头,“这我哪里记得,要不是他一直在这晃悠,我都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怎么?”
“没事,刚才他突然蹿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大伯娘,那我先下去了。”
妇人笑呵呵道:“怎么这都能被吓到,去吧。”
宋钰一边下楼一边思考:刚才那人是谁,会是[焰火]的人吗,他们是不是知道了有人在查他们?还好江茗谨慎,他们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想到爷爷说的关于那个组织的话,宋钰心中一寒,看来以后的行动要小心了。
宴会大厅里依旧热闹,宋钰重新挂起笑容,走进人群。
一群年轻人见他下楼,纷纷围上来,这些都是宋家旁支的孩子,对于宋钰这个主家人,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表现出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
宋钰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脸上完美的笑容像是带着一副精致的假面,其乐融融的和他们交谈起来。
另一边,江茗坐在空旷寂寥的客厅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仿佛在看什么阶级敌人。
终于,他下定决心,按下键盘。
“嘟——嘟——”
电话被接通,江茗把手机放在耳边,嘴巴几次张开,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要说什么,先问好还是开门见山说出目的,江陌接到电话会想什么……脑子里万千思绪,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江陌接到江茗电话的时候,正吃完晚餐,和顾铮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哦,他看电视,顾铮看他,顺便吃吃豆腐。
顾铮怀抱爱人,时不时在他脸上,脖子上轻啄几口,要是江陌的心思被电视勾走,他会微微用力,在江陌脖子上嘬出一个红印子。
再一次被打断,江陌轻“啧”一声,把埋首在他脖子上种草莓的大脑袋捧起来,眼睛微微眯起,尾音上扬:“顾铮,你适可而止啊。”
顾铮不满,就着这个姿势目光专注的注视江陌,“我在这里呢,你怎么能被电视里的人勾去心神?”
江陌眉眼含笑:“顾小铮,今年几岁了,怎么还吃起电视机的醋来了?”
“我不管,我在这里你不许看别人,我不在你也不许看!”顾铮表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谈论什么公事。
“是不是今后只许我看你一个人?”江陌戏谑。
“对!”顾铮毫不脸红,他伸手拥住爱人,“从今往后,我只看你一个人,你也只看我一个人,好不好?”
怎么吃醋都能吃的这么一本正经,还能讨价还价,“好,只看你一个。”
顾铮心满意足,“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答应了,我可是会当真的。顾铮眼底墨色涌动,他握住江陌的手,抓住了,就是他的了。
电话响了,江陌推开顾铮,接起电话,是江茗打来的。
江茗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江陌打过电话了,两人要是有什么事,一般会靠短信联系,有时候,江茗会通过宋钰给他传消息,在公司的话,公事一般都是由秘书传达。
江茗不主动联系的第一年,江陌还偶尔给他打过电话,感觉到江茗态度一直不冷不淡,有一种刻意的疏离在里面,江陌也就不再主动联系他。
两人的关系渐渐淡了。时隔三年,这是江茗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江陌接起电话,对面半天没有出声,江陌只好开口:“喂?”
“小陌,”江茗的声音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宋钰查到一些关于[焰火]的消息,我们找个时间聚一下。”
还是直入主题。
“好,”江陌停顿片刻,见江茗不说话也没有挂电话,开口问道:“回m市的日子定下了吗?”
这次江茗回答的很快,“我打算十号动身,我们要一起吗?”
十号是腊月二十六,距春节不早不晚,江陌点头:“那就一起吧。”
“好,我让秘书把车票给你。”
“嗯。”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那些无话不说的日子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熟悉的人因种种原因形同陌路,江茗与江陌,江茗与原主,四个人,两份关系,在命运的交叉路口不期而遇,不同的过程,走出了同样的结局。
放下电话,江陌的心情明显低落下来,顾铮蹭到他身边,把他搂进怀里,无声的安慰。
“你说,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江陌突然出声问道。
顾铮在江陌额头上留下一个轻浅的吻,开口道:“我不相信命运,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争取,祈求命运的垂怜不过是不想自己努力的人,一个自我逃避的借口罢了。”
“是我想岔了。”江陌抬起头,他不是从来都不信命吗?要是信这个东西,他也不会在这里了,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和命运争斗,只有不停的反抗,才能安稳的活到现在,才会遇到顾铮。
江陌离开顾铮的怀抱,双手按住顾铮的肩膀,压低身子,用嘴唇印上他的,呢喃道:“奖励你的。”
这是在一起这么久来,江陌第一次主动吻他,顾铮完全无法思考,他放松身体,接受爱人难得的主动。
起初只是唇齿相依,渐渐的,双方都不再满足于此,顾铮一手揽着江陌的腰,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一手压着江陌的脖子,变被动为主动,动作激烈起来。
江陌双手改为勾着顾铮的脖子,承受他越来越激烈的动作。
……
说是久待,顾铮没能在这待多久,与江陌腻歪两天后,他被一通电话叫回m国。走的匆忙,他只来得及给江陌留下一封短信,短信里没有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事情紧急,他不得不赶回去。
江陌依旧过着家——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顾铮这次离开后,他待在公司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萌宝一号]已经开始全球销售,他们公司把一部分生产权利转让给莱森集团,有莱森集团这个庞大的后应,[萌宝一号]在国外的销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小徐他们的团队招了两个新人,不是从原来的研究部调出去的,是两名研究生。小团队干劲满满,已经成功做出两个产品,并已投入市场。
苏帆他们公司的游戏也有了突破性进展,预计明年上半年可以正式投入市场,苏帆不愧是经历过后世教育的人,他十分清楚怎么做宣传:一步步勾起客户的兴趣,一松一紧吊起客户胃口。
他是见识过网络巨大威力的人,游戏的宣传铺天盖地遍布网络,这款名为《幻想世界》的游戏还没发行,已经引起了广泛关注。
苏帆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他没有在一开始就把游戏最大的卖点说出去,网络上流传的只是一些剧情以及画面制作怎么精美,人物动作怎么流畅。
江陌初看到这些宣传片的时候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有一天秘书在旁边嘟囔了一句“这不就是[辰安]想和我们公司合作的游戏吗,这个游戏现在已经做出来了呀”,江陌才想起来,这是个半全息的网游。
[辰安]就是苏帆所在公司的名字,它是万氏开在b市的一家分公司,现在的ceo是万君杰,苏帆在大学期间进入这家公司做事,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们公司的好多项目都是苏帆谈下来的。
比起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万君杰,苏帆的名气大多了,提起[辰安],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苏帆。
万君杰和苏帆以前的相处模式江陌是见识过的,说一句“百依百顺”也不为过,要说万君杰对苏帆有什么想法,这些年来没见他有什么行动,也看不出他对苏帆有什么特殊感情,那么,他是出于何种原因这样对待苏帆,甚至不惜为他背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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