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回到房间的时候,一道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映进来,已是亥时了。街上也没了人声,除了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鸣,万籁俱寂。
今天也算是十分折腾,司明绪打了个呵欠,随手施了个净身术,便往床铺走去。
他刚在床边坐下,还没来得及拉开被子,肖衡就拿着毛巾和药膏走了过来,静静站在床前,垂眸望着他。
司明绪愣了愣,才想起肖衡这是要给他的手上药。其实昨晚上了一次药之后,今天已经好多了,他几乎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药膏粘糊糊的感觉,只是今天李凉萧这事儿让他有点莫名心虚,便很乖觉地主动把手伸了出去。
肖衡半跪在床前,轻轻握着他的手,用干净的棉花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手背和虎口的伤处。
少年捏着这只修长漂亮的手,心里忽然有个大不敬的想法——倘若自己用力一拉,这人就会倒在自己怀里……再也不会去看其他人。
他的心猛跳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微微摇头,似乎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开。
司明绪见他忽然停下,便道:“怎么了?”
肖衡抿了抿唇:“……没什么。明绪哥,你这只手的虎口伤得很深,这几日注意尽量不要沾水。”
“嗯,我会小心的。”
少年点了点头,用干净的布巾将这只手细细包扎起来,然后又拉过司明绪另一只手,开始慢慢涂药。
不知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再用棉花去蘸那药膏,而是鬼使神差地用食指挖了一点儿药膏,轻轻涂抹在手背上的伤处。少年的指尖抚过那白皙的手背,感受着那柔滑皮肉下的筋骨,心底忽然一阵战栗。
在碧霄城时,自己曾给这人的肩背上过药。那时,他只是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而此刻忽然想起这桩旧事,那些晦暗的记忆竟如此清晰,让少年心如擂鼓。
他的指尖掠过虎口,这只手的虎口处除了新鲜的裂伤,还有几点轻微的疤痕。那是他离开黑牢那一天,咬了这人一口所留下的。少年低头望着那浅浅牙印,忽然有种再咬一口的冲动。或许,也可以咬在其他地方……
他一定疯了。
肖衡勉强给司明绪上完了药,匆匆站起身来:“明绪哥,我收拾一下东西,你先睡吧。”
司明绪眨了眨眼睛,看着男主跟兔子似的飞快消失在门口,有些纳闷。
……难道是李凉萧和栖霞山庄的事儿,男主还是十分介怀,不太想看到自己?那他干嘛给自己擦药?
唉,算了,头疼,不想了。他按了按太阳穴,挥灭了床头的蜡烛,侧身卧下。
当肖衡收拾完毛巾药膏,回到房里的时候,司明绪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桌上还点着一只蜡烛。那一簇摇曳着的小小火苗,是那人给他留的。
肖衡放轻了脚步,走到床前。司明绪睡得很熟,呼吸也很匀净,一头黑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少年有些发愣。
他呆立了片刻,终于轻轻在床头坐下,悄无声息地凝望着熟睡的人。在昏黄的烛光下,那人的睡颜显得格外宁静。
这是一张极其英挺俊朗的面孔。长眉斜飞入鬓,睫毛漆黑浓密,鼻梁挺拔峻峭,嘴唇上薄下厚,唇珠却十分明显。此时这张美好的嘴唇微微轻启,仿若邀吻。
肖衡着了魔一般伸出手,虚虚沿着那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梁、淡红的嘴唇一路画了下来,却始终没有触碰。
少年的指尖悬垂在空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千思万绪。
这个人,我可以相信他。
我……决定相信他。
他不会骗我的。绝对不会。
睡梦中的司明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翻了个身。他微翘的唇珠恰好从肖衡的指尖擦过,那柔嫩的触感,让少年的身子猛地绷紧了一瞬。
他像被火烫了一般,骤然把手缩了回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司明绪并没有醒来,只是含糊地嘟哝了几句什么,又渐渐沉睡过去。
肖衡愣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吹熄了桌上的蜡烛。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躺在司明绪身边。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敢离那人太近,极轻地往里面挪了挪,又挪了挪。
这一晚,少年睡得不大安稳。
梦境纷乱复杂。
一会儿是司明绪趴在窗前矮榻上,窗外白梅花瓣飘零,纷纷扬扬落在他的黑发上。肖衡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替他从发间拈起一片洁白的花瓣。那人回过头来,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后伸手拉住他的衣襟,猛然把他拽了下去。
他跌倒了,却并没有倒在那人身上。跌倒的一瞬间,四周暗了下来。他感到浑身冰冷,发现自己躺在床下,眼前是一柄闪烁着幽幽微光的剑尖。一滴滴温热的鲜血落在他的眼中,他满脸湿痕,分不清是血是泪。
少年痛苦地闭上眼睛,耳边却又响起了一声轻笑:“难不成我李凉萧,便喝不得你司明绪的酒了?”
……
第二天,司明绪起了个大早。今天扶摇阁拍卖会便开始了,得早点过去。
而肖衡却难得地起迟了。司明绪站在桌边,倒了一杯热茶,才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起床声。
他回过头,看见肖衡眼下一片黛青,不由得扬了扬眉:“昨晚没睡好?”
肖衡抬头望着他,没有回答。
司明绪心中暗叹,估计还是昨天的事儿,让男主难以成眠。毕竟血海深仇,此事又错综复杂,一旦挑起回忆,哪儿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而今天拍卖会上,估计还得遇见李凉萧。
他略一犹豫,放下了茶杯:“若你没睡好,今日便不用去了。不必勉强自己,好好在客栈休息。”
“我没事。”肖衡垂下眼眸,淡淡道。
……
不多时,两人便下了楼。司明鄢和曲?霖早已在大堂等着了。
曲?霖蹙起了眉头:“等你们好久了。现下已是辰时,还有一个时辰,扶摇阁那边就开始了。”
司明绪讪笑道:“起得晚了点儿。”
曲大神医翻了个白眼:“明鄢,走了走了。”
司明鄢推着曲?霖的轮椅,对兄长笑了笑:“哥哥,走吧,快晚了。”
四人在客栈门口叫了辆马车,沿着灵州府官道一路过去,不多时便到了扶摇阁所在地——城郊南冥湖。
南冥湖是灵州第一大湖,占地数千顷,碧波万里,极为辽阔。此时朝阳初升,湖面上泛起点点金色涟漪,几只鱼儿不时跃出水面。
今日三月十五,才过惊蛰。湖边茂盛的芦苇争春夺绿,早已拔得老高。微风过处,大片大片的芦苇随风起伏,簌簌作响。几只不知名的白色水鸟停在上面,好奇地看着一向僻静的湖边,忽然有了三三两两的来客。
极目望去,远处湖心隐隐约约有一处亭台楼阁。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廊桥通往湖心,湖面上甚至没有一只小船。
此时湖岸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大多是修士装束。
有人大声嚷嚷:“这让人怎么过去?”
旁边一女子嗤笑一声:“连御剑之术也未曾习得,还敢来扶摇阁?”
湖边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笑声,先前那人涨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无法反驳。片刻后,数十名修士便御剑而起,悠然往那湖心扶摇阁而去。
司明绪看了看身边两毛孩子,暗道这次拍卖会上,一定得给他们找两把好剑了。至于曲大神医,丹修嘛,不会御剑也就罢了。
他既不想御剑,也懒得再叠那万象纸,索性“刷”一声直接抽出斩云:“你们且退后几步。”
司明鄢立刻推着曲?霖的轮椅退后了数丈。肖衡也略微往后走了几步。
司明绪手持斩云,剑尖遥指扶摇阁,低喝一声:“画水镂冰,凝!”
随着斩云陡然划出,一道极其强横的剑气直直冲向湖心!
那磅礴的剑气一路势不可挡,摧枯拉朽般剖开了南冥湖面,激起的雪白浪花足有丈余高。
而那浪花翻腾起来,却不见落下,竟在这一瞬间化为坚冰,凝固成了一道通往湖心扶摇阁的长桥!
冰桥晶莹剔透,在初升的朝阳之下,闪烁着冷冷光芒。
司明绪难得露一手,眼角瞥见肖衡等人的震惊神色,不由大为得意。天极灵核,变异冰灵根,分神期大圆满,可不是开玩笑的!
曲?霖见他欣然自得的模样,有些好笑:“如此阵仗,城主果然好大的威风。”
“……”曲神医的话,总是这么扎耳。
司明鄢掩口一笑:“哥哥这一招,的确十分震撼。”
几人说着话,便要上那冰桥。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司城主,冒昧打扰一下。请问,在下可以同您一起过去吗?”
司明绪回头一望,却是昨日酒楼那位白衣公子——明月山庄的废物庄主,贺西楼。
昨日这贺西楼回到客栈,听人说起司明绪和李凉萧在俏江北酒楼碰了面。他细细思索,便猜到了那位替他解围之人,正是碧霄城主司明绪。
贺西楼不善言辞,此时颇有些紧张。可他数年来费尽了心思结丹开镜,确实不曾学过御剑飞行。
见司明绪盯着自己,贺西楼又是尴尬,又是羞窘。作为“一宗二城三庄四门”中明月山庄的掌门人,竟然连御剑之术也不曾习得,实在是丢人。
可为了得到那株龙血兰,今日他必须到那扶摇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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