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炎热,即使到了傍晚,依旧热得人心烦气躁。
应欢和钟薇薇到旁边的奶茶店买冰柠檬水,两人一人捧着一杯柠檬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石磊和杨璟成神色匆忙地走过来,石磊手上还捧着个白色布条,大概是没想到会撞上她们。
一看见她,立即把手藏到背后。
“你们干嘛?”
她看两人面色有异,有些疑惑。
石磊脸色涨得通红,他本来皮肤就黑,此时是又红又黑,看起来像便秘了一个星期似的。
杨璟成撞撞他的肩,小声说:“要不,跟小医生坦白了吧,让她帮忙哄哄敬王?”
石磊更小声:“这能说吗?我可是亲眼看见敬王画小金鱼表白小医生的,这特么就是小医生的化身!”
两人在俱乐部把所有目击者全部封口了,然后带着小金鱼的尸体出门,准备买一条模样差不多的放回鱼缸,混蒙过去。
“说吧。”
“不行,小医生肯定会告诉他的。”
“……”
应欢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奇怪得很,她看一眼钟薇薇,钟薇薇咬着吸管,悄悄绕到他们身后,趁石磊不注意,把那块白布揭开,然后瞬间被恶心到了,她忍不住骂:“靠!你拿着条金鱼尸体干嘛呢?”
应欢:“……”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石磊忙把手掌合起来,转过身看钟薇薇,哇哇大叫:“你干嘛偷看啊!”
应欢看向石磊,沉默了几秒,说:“给我看看,死的哪条?”
石磊挣扎了几秒,面如死灰地把手伸出来,舔着笑脸商量:“小医生,你能不能别告诉敬王,顺便帮忙哄哄他,我真不是故意踩死小金鱼的,都怪这个死人。”他一巴掌拍在杨璟成后脑勺上,把人推出来。
应欢看着那条金鱼尸体,心疼了一下,前几天她还说他们的金鱼养不死,没几天就死于非命了,真是……
她低头沉默。
石磊和杨璟成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杨璟成小声嘀咕:“我们想去买一条差不多的,你看行吗?小医生。”
应欢一言难尽地看他们,想了想,无奈地点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石磊和杨璟成感激涕零:“小医生你太好了!”
于是,四人一起去买金鱼。
路上,应欢把小金鱼的来由跟钟薇薇说了一下,钟薇薇无语,继而同情地看向石磊:“徐敬余会打人吗?”
应欢:“……不知道。”
巷子口就有一家卖金鱼的店。
一进店,石磊就揭开白布,看向老板,特别认真地说:“老板,有没有跟这条长得一样的金鱼,差不多也行,反正看不出来就行。”
老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冷漠道:“没有。”
应欢无语,拉着钟薇薇去挑金鱼,她蹲在大金鱼缸里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没发现有哪条长得差不多的,她抬头看钟薇薇:“你有看到吗?”
她怀疑自己脸盲,看金鱼都看不出模样。
老板不搭理石磊,给应欢递了一个筛子,笑眯眯地说:“小姑娘,看中哪条就捞哪条,慢慢挑啊。”
石磊:“……”
应欢接过筛子:“谢谢。”
石磊挠挠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被老板这么冷漠对待,他蹲到应欢旁边,指手画脚地说:“这条这条,这条像。”
杨璟成也凑过来:“那条不像,这条才像,小医生捞这条。”
钟薇薇听得耳朵疼,头也没回:“你们别吵了。”
应欢抿着唇,仔细地看着那几十条金鱼,看得头昏眼花。过了一会儿,钟薇薇指指其中一条,“那条呢?”
应欢眼睛一亮,“好像有点像。”
金鱼游得很快,应欢好不容易才捞起那条金鱼,石磊把尸体拿过来,对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挺像的,就是小了一点点……”
杨璟成:“我看差不多,放进水里就看不出来。”
应欢没搭理他们,扫了一眼店里,找到一模一样的鱼缸,把金鱼放进去。
石磊忙抱过鱼缸:“我来我来。”
应欢看着鱼缸里的小金鱼,叹了口气,看向石磊:“你们带回去吧,徐敬余应该……看不出来。”
石磊感激不已:“好好好,我这就带回去放回原处。”
杨璟成:“不是要聚餐吗?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我等下直接去餐厅,徐敬余过来接我。”
“……好。”
两人一溜烟走了。
应欢和钟薇薇在巷子里找了一棵树,把小金鱼埋了,怎么说也是她的化身,不能随便处理了。应欢认真仔细地埋好土,叹了口气,刚站起来电话就响了,徐敬余懒声问:“在哪儿?”
应欢看石磊和杨璟成上了一辆出租车,估计是赶时间,“我在西门,上次吃烧烤的这个巷子口。”
“好,在那等我。”
挂断电话,钟薇薇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笑:“东西我先带回去了。”
应欢点头:“好。”
等了几分钟,徐敬余就到了。
应欢上车后,转头看他的脸色,小声问:“你刚才没去俱乐部吗?”
徐敬余打转方向盘,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矫健,他看着后视镜,“没有,直接从家里过来的。”
“哦。”
那就好,那就好。
应欢不敢想象,如果徐敬余知道自己养的小金鱼被踩死了,会不会发飙?
徐敬余调转好车头,正视前方,分神看她一眼,右手在她后脑勺上捋捋,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了?”
应欢笑:“没事啊,我就问问。”
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我们会不会去晚了?”
徐敬余:“不会,七点才开始。”
陈森然不肯去北京训练的事队里的人都知道,吴起发几次火都没用,也不知道这次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说通的。
不管如何,大家同队一年多,一起比赛了半年,陈森然性格再不讨喜,也是队友。
大概这就是团队和个人赛的不同。
这群人私底下会较劲儿,会互相比较,但因为量级不同,很少有互相损害到对方利益的时候,所以就算有矛盾,那也不至于记仇。
石磊是这群人当中最没心没肺的了,平常就算陈森然说话很不客气,有什么事都会拉他一把,就连经常跟陈森然吵架打架有竞争的应驰都没记仇,听说陈森然要去北京的时候,也懵了一下,问:“他真要去啊?”
饭桌上,陈森然不太说话,低头吃饭,喝酒。
吴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起来,跟大家敬一杯。”
陈森然沉默了一下,端着酒杯站起来,石磊喊:“不然就一人敬一杯?来这么久,你都没跟我敬过酒,怎么说哥哥们也挺照顾你的。”
杨璟成跟着起哄:“就是,一人一杯。”
吴起骂道:“别瞎起哄,这么多人……”
“好。”
陈森然忽然说。
一人一杯,这样就可以敬应欢一杯了。
他心底默默地想。
陈森然端着酒杯,站起来,从左往右绕着圆桌一路敬酒,还有两个就到应欢了,他脸开始涨红,大家以为他是喝酒上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紧张。
或许……
还有洞悉一切的徐敬余。
徐敬余手搭在应欢椅背上,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敲了又敲,斜睨着陈森然,眼神冷淡。应欢端着酒杯站起来,徐敬余收回手,跟着起身。
陈森然站在应欢面前,低头看她,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
大家都知道他对小医生有敌意,这会儿都看着,莫名有些紧张,怕他直接忽略小医生,给小医生难堪。
应欢犹豫了一下,主动拿杯子碰了一下他的杯子。
她弯了弯嘴角,真诚道:“去北京好好训练。”
陈森然喉尖滚动,手紧紧攥着杯子,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忽然仰头把酒一口喝尽。
应欢愣了一下,正要把酒也喝掉的时候——
男人修长宽大的手伸到她面前,接过她的杯子,仰头喝尽。
应欢回头看他,干嘛?
徐敬余低头睨她一眼,嘴角翘了翘,“我帮你喝。”他捞起桌上的酒瓶,给还在发愣的陈森然的倒了满杯,又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兀自跟他碰了一下杯。
陈森然眼神冷漠地看他。
徐敬余毫不在意,仰头喝尽另一杯酒,看向他,语气淡淡:“奥运赛场见。”
陈森然垂下眼,什么也没说,绕过他们,走向应驰。
应驰跟陈森然的关系挺尴尬的,两人吵架的次数说不清,打也打了好几架,他还替补过陈森然打完四分之一决赛。
他不知道说什么,挠挠头站起来。
两个少年捧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碰了一下,仰头喝光,一句话也没说。
看得一群人无语。
陈森然跟韩沁碰杯的时候,韩沁靠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刚才多好的机会,说一句谢谢不会?”
陈森然直接冷脸,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要你管。”
韩沁挑眉:“行,反正明天你就走了,管也管不着。”
那一刻,陈森然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吴起去北京了。
为何忽然答应吴起,是因为周柏颢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调整好状态,俱乐部也留不住他,不如去北京,换换环境。
那天,周柏颢是跟吴起一起找陈森然谈的话,周柏颢说:“换个环境对你来说没坏处,你再这么下去,以后不管是奥林匹克拳台,还是职业拳台,都看不到你的影子,练了这么多年,不可惜吗?”
吴起说:“说起来,你还没上过电视吧?”
全运会比赛前受伤,应驰替补。
wsb赛事到了后期,状态下降,应驰替补。
……
陈森然一直记得应欢兴奋地站起身给应驰比爱心的场景,少女眼底满是骄傲,而看徐敬余的时候,眼底不止是骄傲,眼睛还会发光。
他也记得她给每一个队员加油的声音,温柔真诚。
也记得她竖起大拇指给大家点赞的模样。
这些都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偏执的执念。
陈森然怕这一走,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不走,更没有机会。
他会废的。
……
饭局结束后,徐敬余心情略烦躁,他把应欢按在后座狠狠地亲。应欢被亲得浑身发软,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完全不懂他怎么突然狼变了,代驾还在外面等呢。
男人身材高大,沉沉地压着她,应欢重重喘息,手脚并用地推他,嗓子娇软:“你……干嘛?”
她敏感地察觉到徐敬余有一丝不爽,她懵懵懂懂地回想,自己好像没惹到他吧?
徐敬余松开她的唇,把人拉起来,抱到腿上。他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慢慢吻到她耳朵上,应欢怕痒地喘了一口,闭上眼睛,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挠了一下,忍不住问:“徐敬余,我好像没惹你生气吧?”
徐敬余在她耳朵后啜了一口,总算把人放开了。
应欢转头看他,有些不安:“你到底怎么了?”
徐敬余半眯着眼,睨着她,低笑出声:“欲求不满,没看出来?”
应欢:“……”
她、就、不、该、问!
徐敬余撩开她的发丝,借着窗外的路灯,看见她雪白的颈脖上多了一个红印,愣了一下。他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低声提醒她:“这里,红了。”
应欢脖子一麻,忙抬手捂住那里,满脸通红,小声嘀咕:“谁让你这么用力的?”
徐敬余深吸了口气,降下车窗,把代驾司机叫上车。
车开上路。
应欢靠到他肩上,“你刚才干嘛?”
徐敬余低头睨她,笑了声:“没什么,庆幸你缺根筋。”
应欢:“……”
你才缺根筋!
……
第二天,一群人站在俱乐部门外给陈森然送别。
应欢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紧张地往里面看,徐敬余正站在吧台前,给小金鱼丢饲料,他半眯着眼,看着鱼缸里的小金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在玻璃窗上敲了敲。
紧张得要命。
徐敬余不会看出来了吧?
徐敬余听见声音,撇头看了眼,应欢屏息,对他招手:“出来啊。”
徐敬余又看了一眼鱼缸,手抄进裤兜,绕过器械区,走向门口。
陈森然把行李扔上车,看向众人。
石磊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加油啊,小子。”
杨璟成也说:“好好训练,回头看你拿奖牌,大家都知道你是从我们俱乐部出去的,可别丢我们俱乐部的脸。”
众人一个一句鼓励。
应欢转过头,就看见陈森然正看着她,好像在等她一句话。
她愣了一下,笑了笑:“加油。”
这是应欢第一次跟陈森然说加油,陈森然眼睛一亮,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热血沸腾起来,他抿紧唇,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吴起拍拍他的肩:“上车吧,时间快到了。”
徐敬余走到应欢身旁,看着陈森然上车。
那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车门都关上了,忽然又冲下来,跑到应欢面前。大家纷纷看过来,好奇这家伙要干嘛,又看向徐敬余,觉得陈森然应该没那个胆子敢欺负小医生。
陈森然站在应欢面前,紧紧地盯着她。
应欢有些莫名,小声问:“怎么了?”
陈森然咽了咽喉咙,看着她,艰难地说出口:“以前的事……对不起……”
应欢愣住,不敢置信地看他。
陈森然说完,立即转身就走,他不敢再看她的眼,也不敢等她的回应。
车门再次砰的一声关上。
应欢缓缓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徐敬余,小声问:“刚才,陈森然是跟我道歉了?”
徐敬余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冷笑了声,低头看她:“应小欢,你是不是把我的小金鱼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