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祖悲愤。
当钧天偷鸡成功,解封天道,以巅峰姿态矗立世间,以造化玉碟锁定大势……在那一刻,苍龙就知道,一切都是盖棺定论了。
撞倒了不周山,破碎了天地秩序,诱发无量量劫……这口锅,他背定了!
论权限不如人,论力量也不如人……一切都不如人,哪还可能以弱胜强?
不存在了!
鸿钧做事太狠,也太绝,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不过,这本就是盘古的争夺,胜者超然无上,败者坠落深渊。
鸿钧也不以为意。
他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还有几道飘渺的话音,很淡然,“败犬的哀鸣……又有谁会在乎呢?”
“乖乖认输,好好努力……说不得,下个时代,你就有机会赢了呢。”
“唔……这怕是不容易。”
“毕竟,你欠了人道那么多债,人龙二族反复横跳……啧啧,这怕是事后有的麻烦呢!”
“接下来几个时代,多半是得打工还债了!”
“人道那二百五,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意外的执拗……连太昊都为之头疼,真正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道祖谈笑风生,洒脱而去,只留下无力倒在这片天地中、随万物收束归虚而陪葬的龙祖,令他惨笑着直面血淋淋的龙生。
“技不如人,死也活该啊……”
龙祖咳着血,很虚弱,“这一把,我输了。”
“输的没有什么理由可找。”
“不过,鸿钧你以为你就是赢家了吗?”
“跟我一起陪葬罢!”
他摸着自己头颅上狰狞的伤口,这是被硬生生摁着头撞在不周山上的结果,无上恐怖的反噬力量,直接重创了他的本源,崩碎了他的道果,渐渐熄灭他的生命之火。
只是,在撞上的刹那,他恍惚间得了怎样的灵感,受到了一种触动,超越了时间、空间、因果,径直轰击在他的心头,是超出了原本命运轨迹的灵光。
就仿佛这样的撞山之举,仿佛是什么隐藏开关开启的密码般,是非凡的存在遗留下了宝藏的钥匙!
又或者,是有可怕的局外人,借着不周神山这样的特殊本源,是直接涉及到了盘古者的大因果,以此跨越了原本人道设下的规则范围,不在被约束的范围之内,凭此“作弊”,传递了信息,在指引着他如何做。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透露着最隐秘可怕的情报。
龙祖的双眼被鲜血模糊了,意志都朦胧了,却生生的支撑着不死,哪怕天地若洪炉,炼化一切,葬下所有,只有战斗的结果被逐渐刻写进历史的正文。
他煎熬着,等待着,等鸿钧远去,他才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刨动着破碎的不周山石,循着本能的触动,去找寻那一份指引。
最终,他触碰到了什么事物,蕴含了这个时代、这片天地间最强大的杀机!
它无比沉重。
只因,那是整个巫妖史所有的血泪凝聚!
这个纪元,所有的死亡,一切的牺牲,都是对它的献祭!
苍生献上了自己的血与骨,多少悲歌在被弹奏,最后终是化作一抹惨烈的人道杀机,沉淀了无数的悲与怨!
因为悲,因为怨,所以有了最恐怖的……大清算!
善恶到头终有报!
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而今……
时候已到!
这份刺骨的杀机,让哪怕是曾经执掌过半个洪荒霸权的龙祖,此时此刻都感觉到毛骨悚然。
因为这是隐忍沉淀了无数年,直到忍无可忍才会宣泄出来的人道怒气,是终极的大复仇!
十世之仇犹可报矣!
“诛仙剑阵图!”
龙祖这一刻回光返照般,精神凝聚,死灰的双眼在发光一样,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没想到,这件至宝竟然也参与到了这个时代的博弈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就赢了吗?还有猎人呐!”
“沉淀苍生的悲怨,这剑阵是在准备向谁而挥剑?!”
“诸神相争,巫妖血战,神明的杀伐,让苍生买单。”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事后,曾经殒落的神明轻松就能归来,而早已逝去的生灵,却永远葬在了岁月的尘埃中。”
“如果没有女娲改造轮回,他们死的一点价值都没有,最多不过是胜利者实践自身理想道路的踏脚石。”
“这是何等的罪与孽!”
“终将蕴育出最凶戾的杀机,斩诸神一剑!”
“大复仇!”
“大清算!”
“我等罪有应得,是当受此剑!”
龙祖血洒不止,感觉自己的生命,在被这诛仙剑阵图贪婪的吮吸……这回真的是“血祭”了!
不过,苍龙对此,却是丝毫不在乎了。
甚至于,他还在推波助澜,主动的放血,将自己的精气神献上,进行最终极的祭祀!
“我一语成谶,这个时代没有赢家。”
龙祖笑着,越笑越是惨烈,“或许我已知晓,人道为何而现身,斩开岁月纪元,以供我等死战。”
“或许,有着盖棺定论、公平一战的原因。”
“可还有部分因素……那每一条时间的线,都有一场献祭,无论是赢家还是输家,只要受伤,只要流血,就都成了祭品。”
“而最终,胜者固然能超脱而上,但败者……却也为这阵图做了贡献,献上了自己的所有!”
“每一个战场,都应有着相同的不周山罢。”
祖龙玩阴的,没玩过鸿钧,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他的才情智慧,却也不差,几乎是立时洞察了某一个潜藏至深的布局。
“诛仙为剑,不周为鞘,岁月铸剑脊,苍生砺锋芒。”
“诸神残害天地苍生越是惨烈,最后这诛仙剑阵的爆发也就越可怖……”
“若是有朝一日,连不周山都被击碎了,撞倒了……这如此严重的事态,说明某些人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
“毁天灭地啊!”
“罗睺都没能做成的事!”
“哪怕今昔不是往时,灭世亦无妨,但所象征的东西,仍旧是终极的毁灭,足以成为诛仙剑阵最浩大的资粮!”
“在那时,这剑阵当出,以平定人世动乱!”
“哈……哈哈……”龙祖戏谑的笑着,“代表了破灭的杀阵,最终却成了救世的主力,去试图力挽狂澜!”
“何等的可笑!”
“何等的荒唐!”
“谁跳的最欢,谁就要去面对自己铸下的苦果。”
“破灭世界的狂徒,终将被诛仙剑阵劈杀!”
“鸿钧,你笑不到最后了!”
祖龙狂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空虚。
因为,这片战场收束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的身影,亦随天地虚淡而虚幻。
可龙祖毫不在意。
“你百般筹谋,偷天换日,拿我做刀,击碎了不周……甚至于,还动用了天道的权限,锁定了这个大势。”
“可你能想到,有这样的一个惊喜在等着你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搬石砸脚,莫过于此!”
“粉碎了剑鞘后,等待你的……就是最凶戾的杀剑啊!”
“如此,我纵是败亡了……却也没有什么不甘了。”
祖龙呢喃道,蓦然间发狠,拍碎了自己的身躯,让一身热血,溅到那阵图之上。
“铮!”
一尊准盘古者的彻底献祭,而不是如别处那样偷偷摸摸的蹭助攻,这效果太恐怖了。
立时,阵图轰鸣着,天地四极、古往今来中,有一道道剑鸣声响起,蕴含无限大恐怖。
那是四柄杀剑在震动,是慵懒满足的呻吟。
龙祖聆听自己落幕的悲歌,望向那四柄杀剑,却只觉得看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血色……它们的气势恢宏而凌厉,镌刻了人世沉浮的惨烈,孕育了人道最强横的杀机,在崩溃破败的战场席卷而来。
它们锋芒所过,万象万物都无法保存,都在凋零,都在崩溃。
一切归于混沌!
不!
不止是混沌!
连混沌,都无法承载它们的形体了!
谷磧/span最终,是彻底的虚无!
破败的战场,收束于历史的正文。
可同样的,却也有一份神韵,雕刻在剑阵中,铭刻在杀剑上。
这一刻,祖龙又有明悟。
“原来,除了我们斗争胜负的血祭之外,连战场的破灭,也是一种废物利用,废品回收么?”
“天地毁灭的预演,以沉淀最凌厉的锋芒……”
“我忽然期待起来了呢……”
龙祖幽幽一叹,“这剑阵走到尽头,是不是连盘古都能斩去半条命?”
“如果拿盘古没办法的话……”
“砍残废了天道……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可惜,我怕是看不到那个战场了……”
呢喃轻语中,祖龙的声音渐渐低微。
最终,他的生命气息散尽了!
死亡落幕的最后一刹那,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用了最后的一点力气,传递了最后的一个念头。
他有最彻底的血祭,因此与这剑阵建立了一点浅薄的因果联系,诉说了自己的简单愿望,让其聆听。
这是遗言,约束不了什么。
不过……
他的死,不是白死。
阵图震动,有着自己的意志,为他送行,又或者是在保证什么。
且!
下一刻!
一道箭光亮起!
有无上人杰,以天地为弓,以岁月为弦,以不周为靶,射出了威震纪元的一箭!
此箭,正中冥冥中横亘诸天的剑阵,让这痛饮了龙祖之血的剑阵彻底动起来了!
阵图沉浮,显化在时光长河上。
四柄杀剑,更是横绝古今未来。
它们太强大,太恐怖。
剑阵一落,便钉穿了岁月,将整个巫妖的时代都笼罩在剑阵中!
它的出世,它的逞威,已是必然,再无可阻挡。
因为,天道锁定了大势,不周必破!
而龙祖,又献祭了自己的所有……临死前,他还要绊鸿钧一脚,彻底纠缠了道祖的大势,为之锁定了目标!
“时机……到了吗?”
戮仙剑震动,传递出茫茫无情的意志。
“到了!”
绝仙剑横行,通体暗红的剑身,上面有无数沧桑斑驳的印记,承载了苍生在战火中凋零的绝望与大悲。
“过去即是未来,现在便是过去!”
“大势已成,所谓的时序,也不过是小节罢了!”
大势不可改,但小势……却是可以调整的。
“我们终将杀伐,为死去的苍生鸣不平!”
陷仙剑吟啸,“谁对苍生好?谁对苍生无情?谁在苍生陷入绝望的时候,伸出手来捞了一下?”
“早有公论!”
“剑锋所指,持剑人最是清楚!”
“所以……走吧!”
诛仙剑最沉稳,“去诛天道!”
四柄杀剑同心,它们意念合一,目标锁定,明确无比。
“好!好!好!”
诛仙剑阵图抖擞起来,一道魔影渐渐从中升起,正是罗睺魔祖。
他叉着腰,昂着头,精神很振奋。
似乎对他来说,能去看昔年得瑟的老对头被砍,不失为魔生一大快事。
也是。
大家都是“祖”,不过是分了道魔……凭啥鸿钧高高在上,俺罗睺就得被打入深渊,差点判个无量量劫的刑期?!
难道鸿钧当年就没有造反吗?
难道大家不是同样的工具人吗?
难道因为一个是智能系统,一个是垃圾筐……就这么区别对待?!
气抖冷!
垃圾筐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小的们!”
“跟我走!”
“杀天道!”
“诛鸿钧!”
罗睺魔祖振臂一挥。
“轰!”
岁月长河崩塌了!
这一刻,过去、现在、未来齐动,无量剑气从时光下游、纪元终末而起,逆流而上,盈满了岁月千秋、诸天万古!
……
“自由的空气,真的好香甜。”
鸿钧行走在山河中,迈步间错乱时光纪元,尽显无上威能。
此时此刻,他堪称天下无敌。
“以我这样的实力,盘古不出,有谁……我是摁不死的?”
他自我评估,信心十足,“现在我是不是该把女娲那小丫头给收拾一顿,夺去属于她的那份时光节点,收束覆盖了她的轨迹?”
“虽然,以我的战力,横推一切都可以……但保险一点,未尝不好。”
他这般想着,身体就很诚实的行动起来。
毕竟么!
修行,除了探索求知之外,不装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如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全新的邀战,鸿钧踏入到一片烟尘迷蒙中。
只是这一回,却与之前大不同了!
“嗯?人道连战场都不设了?是因为我太强了么?已经超过了某种界限?设了战场也是被打爆的结果,没有意义?”
鸿钧嗅到了一种微妙而诡秘的气氛。
“可不对啊……”
“我虐菜的话,对战场也没有什么要求啊……”
他感到了不安。
同一时刻。
似乎在杨柳树下盘坐了无数年的女娲,蹭的就站了起来,双拳紧握。
“鸿钧?”
“你在找死!”
她大步流星,循着怎样的感应而行,去往指定的地方。
然而……
就在她离开之后的片刻,有着另一道身影踱步而来。
祂藏头缩尾的,被一道道沧桑古老的混沌气息所覆盖,看不清真容,故此显得无比神秘。
他缓缓而行,站在了杨柳树下,上下打量,忽的一声轻笑。
“难为她了……”
“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移花接木?”
“那……我就偷梁换柱了。”
他垂手,一面古镜悬浮,将杨柳树照映在其中。
于是,虚实、真假……一切都迷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