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对轮回地府,念念不忘。
平日里,没少盘算,该怎样断去这巫族的臂膀。
东皇闻言,略有几分犹疑,“兄长,这可行吗?”
“纵使是之前,我们对娲皇的轮回战略动手,还是打的擦边球,得亏了道祖打前锋。”太一竖着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表示多亏了道祖冲锋陷阵,甘冒奇险——
若是没有这位大佬挑大梁,被迫抗住了暴走乱杀的女娲,互相对拼,两败俱伤……而是让女娲冲进了天庭大开无双,那妖族的盘子就彻底被砸了个稀巴烂!
只是这般一来,便宜的是鸿钧,女娲不取罢了。
“这一次,没有了道祖当靶子,换作我们成为出头椽子……这有一些风险呐!”
东皇低语,“何况,眼下的轮回地府,已经度过了初生时的人道瞩目、规则限制,是为女娲的一言堂,那里的规则彻底倾向于她。”
“可以说,地府……便是如今巫族最强的那一点!”
“这些道理,我都懂。”帝俊哂笑,“但你也要知道……”
“地府,是巫族最强的那一点不假,可同时也是最薄弱的环节。”
“因为……它来者不拒啊!”
天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咦?”太一挑眉,初时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便若有所思,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你来看看。”
帝俊踱步,来到一处书架,抽出一叠尘封的档案,摆在太一的面前。
“这是……”
太一耐心的翻阅,挑了挑眉,“轮回的发展史?”
“不错。”
帝俊颔首。
他给太一的资料,正是漫漫岁月中,巫族轮回战略发展演变的过程,汇总成了一份份的档案。
“轮回,不是一天建成的。”
帝俊缓缓道,“不要只看最后的工程,宏伟壮阔,便升起了不可为敌的心思。”
“这不可取。”
“我们需要细细剖析,分解体系……只要足够的深入细致,这世间便没有什么所谓的坚不可摧。”
“轮回亦然。”
天皇笑着,翻出了最古老的一份情报档案,上面标注的地点与关键词,赫然是昆仑、都运会、轮回神教。
太一看着,过往的记忆重新付出脑海。
“唔……这些,我有印象。”
东皇双眼一亮。
“当年,因为这相关的事情,我们天庭和巫族,还做过了一场!”
太一想起往事,脸上就有莞尔笑意浮现。
“都运会的比赛现场,谁都不想输……于是,便我有我的超进化,你有你的变更赛制,黑箱操控。”
那一段回忆,十分有趣,让许多了解内情的参与者和吃瓜者,都是啼笑皆非。
在那一年,许多妖族的参赛选手,比赛进行到一半,突然就种族变异了……对照这些选手参赛前的照片,再看看参赛后的形体,维护赛事的工作人员万分震惊,连连追问——这特么的是你吗?
参赛的选手回答——这就是它!
工作人员心态炸裂——放屁,这就不是你!
——你一只兔子,哪怕超进化成太阴玉兔,我也认了。
——但你为什么进化成二十八宿的那个房日兔?
——特么的当我的星空物种学学的不好吗?
——不知道房日兔其实是马族的吗?有一个别称唤作是“天马”?
选手两手一摊,表示——我说,这特么的也不是我。
——但当时我超进化的时候,冥冥中一声提升,告诉我这就是我进化后的种属,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很无奈啊!
——只好捏着鼻子,对别人说,这就是我啦!
——顺带着,进化后的种族,正好克制跟我比赛的那些人,也都是小事了啦!
这是妖族的参赛方的神奇操作,震撼了巫族,逼迫出了全新的套路。
主办方急了,于是……改了赛制!
赛制一变,不信你还能赢!
输了?
不怕。
违规、加时……骚操作一个接一个的安排上。
那个年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千奇百怪。
最终,事态扩大,周天战都天,两大旷世杀阵碰撞!
直到,共同的敌人——道祖,偷偷摸摸的身影被炸出来,巫妖才重归“友好”。
想着这段往事,太一心中感慨万千。
时光悠悠,这一切仿佛就是在昨天发生的一般,又似乎隔了万古,恍如隔世。
“嘿……”帝俊也被唤起了某些细节上的回忆,失笑摇头,“当年的都运会,牛鬼蛇神还真是不少,算是本纪元首次群体性突破下限罢……从此往后,一发不可收拾。”
“说到底,那场赛事……就不是什么正经比赛。”
“都运会,表面上的口号,是挺伟、光、正的……什么友谊第一,竞技第二。”
“什么为了创建友爱、美好的时代,加强各族群间的了解认知,帮助实现取长补短,整体提升……”
“但实际上,内中本质早已被扭曲的不成样子,成了种族优劣比较的窗口,大力激化我妖族内部各族群的矛盾。”
“需要承认,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哪怕时代如何发展,在解决旧有问题的时候,全新的问题也会出现,成为新的路障。”
“变易,是为天下至理。”
“羲皇都是因此而悟道,终成一代盘古。”
“都运会,迎合了这种大势……于是,附着在它身上,借此而成的邪道——轮回神教,便成了祸患。”
“这个所谓的神教,正是最早开始出现的,与轮回相关的、正式的行动,是一个地下流窜的组织!”
“以如今行将退位的人皇为当时的策划者,借着举办都运会的壳子,进行了所谓‘轮回理念’的输出。”
“轮回神教,永远为我妖族展望全新问题,大力抨击,汇聚了太多对现实不满的问题人员,很能引起共鸣。”
帝俊摇头,“正是因此,这个组织的生命力最顽强,怎么都无法彻底消灭。”
“无论在哪里,哪怕再被封杀,都能死灰复燃,很具有同化影响的魅力……它们强调,信轮回,投好胎!”
“并且举出很多的例子,大肆宣扬各种族之间的差距,什么‘生在劣等族群,你努力一辈子,也摸不到别族出生的起点’,所以‘不如信我轮回,宣传思想,拉人头,得功勋,来生保你投好胎’……等等等等。”
“还别说。”
“这种充满蛊惑的说辞,搭配上足够刺激的传消性手法,多年下来,轮回神教屡禁不止,已经成了我妖族的一大祸患。”
“毕竟么,轮回神教的背景,远在妖族之外,是巫族在操控……他们能憋着什么好心思?”
“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的歪楼,扩散打击范围……从轮回上出发,先是攻击我妖族的种族间贫富差距,描述强族对弱族的压迫,然后再升华一下主题,攻击我天庭的体制。”
“总结下来,就是——千错万错,都是天庭的错!”
“想尽办法,就为了给我这里添堵。”
“是这样么……那兄长你这些年真的是太难了。”太一肃然。
“哈……”帝俊失笑,“不难!不难!”
“我有什么难的?又没有在这问题上投入多少心思,没有穷尽心力去想着怎么剿灭它,去跟大众的逆反心理对着干……我又不傻!”
“啊?!”太一错愕、懵逼,“兄长,你……你没管?”
“当然!”帝俊笑吟吟,“不然,尽管轮回神教生命力足够顽强,可我若重拳出击,还是能压制一二的。”
“比如说,借鉴一下当年诸神对魔道崛起时的打击手法……一个问题,只要上升到足够的高度,其实并不难打压。”
“将信奉轮回的成员,当做是极度邪恶的组织去打击……监控、举报、审查、连坐……等等,只要思想敢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只是,我思来想去,这能治标,却不能治本,故而不取罢了。”
帝俊轻叹。
“那……兄长你是找到了治本的方法了吗?”太一好奇。
“算是吧。”天皇沉吟,“如果以对轮回地府的最终解释权为问题的目标,我对之布局良久,隐约算是能治本了。”
“不过,若以‘世人皆不需要寄托来生、今生自立自强’为目标?”
“那还差的远。”
帝俊很坦然。
他能治本的范围,也仅仅是在轮回的掌控上。
至于真正要根治的,那人道苍生对今生的失望、对来世的寄托?
做不到。
最起码现在是做不到。
“差的远不怕,我们可以一步一步的去走,一点一点的去接近。”太一倒宽慰起他的兄长来,“如果我们能战胜巫族,自然有无数的时间去试错,一次次纠正路线上的错误。”
“的确……我也是这么想。”帝俊颔首,“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能操之过急。”
“所以,在轮回神教肆虐扩散的这些年,我埋了很多的雷……很好的是,这些雷,巫族吃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什么样的雷?”太一询问。
“一些野心家而已。”帝俊悠悠道,“对轮回神教,我是打击了……但很多时候呢,都是选择性的打击。”
“并没有用十分的心思,去彻底消灭这一个组织……甚至于,若不是怕漏了太多痕迹,被对面发觉不妥,我其实都不想去打击。”
“不仅不打击,我还得扶持呢!”
“扶持?”太一侧目。
“是啊……扶持!”帝俊嘴角微弯,“谁叫轮回神教宣传的噱头,那么能勾动人心呢?”
“然而很现实的问题在于……实际上,这些噱头,都是没法实现的。”
“或者说,能实现,但起码是分期付款。”
“要对付这样的组织,最好的方法,是使其速成……压迫,反倒容易让它们树立起足够成熟的纲领,在一次次的血肉磨难中成长,最后彻底无法束缚。”
“牺牲,是一种最伟大的力量,也是最强大的共鸣,超过一切的宣传和言语。”
帝俊感慨。
太一明悟了什么,“所以,兄长你就没有太严酷的打击、消磨……”
“不……打击,还是要打击的,但需要筛选?”
太一的悟性不差,也是有潜力的苗子,从帝俊的话中悟出了些微妙的地方。
“打击那些脚踏实地做事,那些对各族群间不平等天赋做出变革努力的成员……放纵那些精致纯粹利己目标、为了己身万世延续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选择性的间接操控轮回神教,让它壮大却臃肿,声势浩大,却从根子上便歪了?”
“等到轮回真的实现,地府真正降临……再戳爆这个虚浮的巨人,从内部攻破瓦解轮回的公正?!”
“很好!”帝俊十分的喜悦,“小弟,你很有天赋!”
“若是细细培养,不难走到我这样的地步。”
“不错。”天皇踱步,“火生于木,祸发必克!”
“玩弄人心,迟早也会栽在人心之上。”
“巫族设立轮回神教,以此来攻心,坏我妖族根基。”
“殊不知,这收益很大,风险同样巨大!”
“轮回没有建成的时候,这个饵摆在前面,还能调动起无数苍生的积极性。”
“如今,轮回落成了!”
“该是分配收益的时候了!”
“巫族能不能保证分配得当?这是个问题!”
“稍有不妥,这把轮回的火,就会烧到他们自己的身上!”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天皇冷笑,“我妖族面临这个问题的考验,现在也该巫族来答同样的题了!”
“我几番布局,送上了大批心术不正的人员,进入了中层。”
“另外,还散布了一些特殊的言论,不断熏陶、感染他们,让他们不知不觉中成为我手中的刀!”
“当这刀刺出,伤的是轮回,破的是公平!”
“这是一柄‘自由’的刀!”
帝俊在笑,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为了维护鬼权……相关的机构,也该出来了!”
天皇俯视地府。
“生的时候,是在做奴仆。”
“死后,到了家人们的地盘……是不是该做一次自己的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