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浑浑噩噩,但还是继续深入山林。
他身子一个趔趄,脚下被一根生长出地面的盘绕老树根绊了下,他趔趔趄趄的往前冲,最终摔了个狼狈狗啃泥。
好在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又加之湿气重,瘴气重,跌落在潮湿落叶堆里的火把没有引发山林大火。
皮肤磨破传来的剧烈疼痛感,把中年男子从浑浑噩噩状态里摔醒,空洞眼神里逐渐有了些焦点。
就在他下意识去捡火把时,下一刻,人就像是挨了一记当头喝棒,他身子猛的顿住。
接下来,中年男子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慌乱举起火把照明四周。
在外人眼里并无什么特点的山林,落在他眼里,却是两眼有了焦点,口中激动喃喃低语着什么。
然后,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一个地方,将火把插在身边,不顾十指连心的撕裂感疼痛,十指在地上拼命刨挖起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
不就是他此前那副疯疯癫癫模样。
此前他是在刨挖自己的尸体,这次他又想刨挖什么?
中年男子刨挖了一会,没有挖到他想要的东西,脸上表情焦急,他双膝跪地的焦急爬到另一个地方继续挖坑。
接着是刨挖第三个土坑……
第四个土坑……
至到连挖六个土坑时,十指流血不止的他,疯癫刨挖动作突然顿住,然后一会哭一会笑的从土坑里抱出一只矮胖敦实的陶土罐。
陶土罐表面沾着厚厚泥土,中年男子动作轻柔的用衣服擦拭去表面泥土。
或许是连挖这么多土坑导致体力不支,又或许表面泥土太湿滑,又或许十指疼痛拿不稳的缘故,矮胖敦实陶土罐从中年男子手中跌落,封土摔裂,滚落出来一个黑乎乎物体。
黑乎乎物体一直滚到插在地上的火把前,被火把一挡,这才停下滚势,青灰面孔,流血七窍,披散头发,赫然是颗人头,在看到人头的刹那仿佛连密林里的温度都骤降许多。
原来那陶土罐是只葬罐!
但是更怪谲的事还在后头。
在看清了人头五官后,中年男子非但没有惊慌恐惧,反而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人头,帮人头摘掉树叶、杂草,收拾干净后又重新装回葬罐里摆在一边,然后继续刨坑不止。
找到葬罐的那一刻起,中年男子仿佛一下找到了重新活下去的意义,眼神坚定的不断刨挖土坑。
手指剧痛刨挖不动,就找来粗树枝当工具,继续刨挖。
就见火把下的葬罐越积越多,前后一共被他挖出七只葬罐,火把照明出的光芒,如黑暗中最难得的一点余温,把那些在冰冷地下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葬罐都照耀到,带去人间温度。
谁也不知中年男子生前经历了什么,中年男子就像是很清楚这里会埋葬着七只葬罐,当挖出七只葬罐后,他终于停下了继续刨挖,而是倚靠坐在那些葬罐边,借着火把微弱火光,倾诉着心里话。
原来这些葬罐里的遗骸,和中年男子是同村人。
这些遗骸在中年男子眼里,并不是可怕尸骨,而是他活下去的念头,他倾诉了许多许多,最后目光坚定的站起身。
“我们进林子前发过誓,以后谁有机会生还出去,就想办法回来帮大家收尸,带大家回家。”
“我张柱子回来了,可是弟弟不在了,叔伯门不在了,大家都不在了……”
“你们放心,我张柱子绝对不会让大家做孤魂野鬼,会。”
中年男子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找来一堆干树枝点燃篝火,照亮那些葬罐,他双膝跪地朝葬罐门咚咚咚重重磕头后,举起火把,如林海里渺小微末的飞蛾,飞蛾扑火进大山更深处。
他要完成生前的誓言。
帮乡民们收尸。
哎,空幽寂林里,传出一声惋惜叹息……
手持火把的张大柱,虽然在视线昏暗的密林里依旧走得磕磕碰碰,手脚摔得都是淤痕,但是这次的他目光无比坚定,不管沿途碰到多少绊脚石,都是一无往顾的前进。
期间,他又在几个地方,相继挖出几堆葬罐。
每堆叠一处葬罐,他就会点燃篝火照明那些葬罐,仿佛是想以此照明亡者前路,让亡者们汲取到人间一丝温暖,走出冰冷黑暗,相信人间还有希望。
忽然,老山里刮起一阵莫名大风,霎时,飞沙走石,落叶乱飞迷人眼。
噼里啪啦,火把火焰剧烈摇晃。
眼看火把被大风打压得就要熄灭时,大风又突然消失了,火把火焰重新旺盛,这次张大柱没走出太远,视野忽然一下开阔,眼前出现一座巨大湖泊。
湖水静止如镜,就如万年寒潭般死寂,在夜下黢黑无比,反射不出一点亮光。
湖边没有灌木,没有喝水的野兽,只有一棵繁盛庞大的古木,冷冷清清屹立在岸边,被各种符纸、许愿竹牌、做法事法器围满,让本就幽闭压抑的深山老林平添几分怪力鬼神气氛。
古木不知道已经在此多少年,树身粗壮几名大汉都合抱不过来,树杈上垂落下密集根须,偶尔随风轻动一下。
而随着根须轻动一下,根须上总会亮起几点青幽鬼火,走近观察才注意到,在这些裸露在外的密集根须上,爬满大量尸虫,数量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这里有多少这。
之前看到的青幽鬼火,就是这些尸虫发出的。
古林、古木、古湖,这里一眼就给人很不详的压迫感。
而在古木下,还有一座古庙宇,庙宇前野草丛生,在幽寂山林里遇到一座古庙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带给活人的只有瘆人感。
张大柱在湖岸外站定,脸上表情出现犹豫和挣扎,显然,他的生前记忆很抗拒这个地方。
可最后他还是选择毅然决然的走入古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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