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内。
噗通!
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落水声,晋安三人被神秘力量拖拽进阴水河里。
晋安注意到了阴水河在倒流。
就连老道士身上的罗盘在落水时也跟着一同掉出去,被倒流的阴水河带走,朝地下暗河、朝地宫里流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并非是老道士有多么特殊才会被拖拽进福地里,而是老道士身上的那块有缺罗庚玉盘!
这地宫里有东西想要借助罗庚玉盘脱困逃出去!
难道那存在了数千年的人形陵墓真的是“老物件活过来”?还是说玉棺里的那口殃气逃出来了?
民间总说物件越老越容易撞邪,什么稀奇古怪事都能碰到。
但不管是哪个。
晋安都绝不会把这罗盘拱手相让出去。
他直接动用二郎真君敕水符,隔水摄物罗盘,旋即果断利用分水珠破开水面逃命,全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犹豫,没打算逞能停留原地。
嗥!
那声吓人咆哮再次响起,犹如带着枷锁的厉鬼在挣扎,从地下深处发出沉闷咆哮。
声音凄厉,怨怒,又巨大。
刹那,原本倒流的阴水河如海浪潮汐倒卷,化作滔天洪水巨浪,朝三人怒浪拍天而来。
晋安带着老道士和削剑刚冲破水面,就被外头白雾罩住,眼前白茫茫一片,顿时,三人从原地消失。
……
……
武州府,府城。
此时的府城里乱作一团,满城百姓被城外的阴邑江洪水围困,惨叫声,绝望声,响彻满城,到处都是哀声遍野,浮尸无数。
天上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江里浊浪一个接一个涌上堤岸,雨借风势,风助雨威,天上的疾风骤雨越来越迅猛,浪头一个比一个高,轰隆隆,暴雨倾泻。
轰!一声响彻似闷雷在耳畔炸起!
是城门失守了。
千斤重的厚重城门被滔天洪水一下子就拍开。
短时间的暴雨突增,上游洪涝来不及泄走,引发连锁反应的洪涝灾难,裹着大量上游泥浆、原木、沿江村民、牛羊猪马尸体,直接撞开了城门。
洪水倒灌进城,城中百姓的惨嚎声更多了,许多人畜直接被大水带着冲走,多了许多母亲怀抱婴儿、夫妻相拥、儿子托举着老娘尸体的浮尸,惨绝人寰,人间地狱。
甚至是在这些浮尸里多了不少本应是下山救世济民的和尚、道士尸体。
在全城绝望哭泣中,偶尔一些其它声音,也很快被满城百姓的哭泣淹没,随着城门被洪水冲开,有人发现有一些江水里的东西也跟着一同被冲上岸来,是一个又一个的石俑人。
那些石俑人明明就是石头雕刻的死物,脸上表情不会动,当与它们眼眶里的眼珠子相互注视时,像是看着灵堂死人眼珠子的阴森寒冷感觉,精神恍惚。
河道,街上,家中院落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石俑人。
但除了石俑人外,那些历年来被困在暗无天日千尸洞下的溺死者尸体,那些搁浅在千尸洞深处的尸山,尸堆,也都被洪水冲刷上岸。
民间传言,但凡溺死的人,都会努力寻找新的替死鬼。每一个死人上岸,都必须要有一个替死鬼去替他们受苦,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重新上岸投胎机会。
这些上岸的死人越来越多,是要拉着满城几万百姓,沿无数百姓替他们去死。
天色越来越昏暗,有一大团乌云跋来,如黑色鬼云压顶摧城,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阴邑江上有一大团白雾在快速飘散弥漫,阴邑江就像是打开了鬼门关,洪水滔天肆虐而出。
蓦然!一直平静的五脏道观,传出一个惊呼声:“道观咋被水淹了!”
下一刻,道观后院的厢房屋顶,有两道身影翻身跃上屋顶,满城惨状映入眼底。
壁画预言上的大灾难正在上演,第一幅壁画到第八幅壁画,全被千年前的先人给卜卦中了。
没过大腿高的水面上,漂满了百姓尸体、家畜尸体,有孤零零一个人的稚童坐在木盆里哇哇大哭,哭喊着要找爹娘。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
可当亲眼目睹这副人间惨状时,晋安两手紧紧攥拳,心头压着块大石,呼吸困难,脸上有愤怒和悲伤。
不久后,观门从里面打开,老道士看着道观外的水淹场景,脸上升起忿忿表情:“造孽,真是造孽啊!”
晋安、老道士、削剑三人淌着腿高的内涝洪水,来到道观对面的棺材铺寻找林叔。
棺材铺里一片凌乱,棺材、木柜、香烛黄纸倒了一大片,淹进店里的浑浊黄水上漂浮满各类黄纸、金银纸元宝,污浊不堪,被大水冲倒的木料棺材漂浮在水上把门口和一楼铺子堵得严严实实。
然而,他们找遍了整个棺材铺,都没找到林叔,远不止如此,这条街的街坊邻居也都失踪不见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人虽然家中被水淹得很乱,但一些细软钱粮都不见了,这说明大家很有可能是有准备的离开,应该是见大水淹城,有人组织起大家逃出城了。
随着时间推移,城内压抑在绝望惨嚎下的一些其它声音,也开始逐渐压不住了,有更多人在惊慌无措的奔逃。
“怎么回事?”
“哪来的那么多惨叫声?”
老道士紧张的抬头看向惨叫声传来方向,但他眼前除了内涝就是民房墙壁,看不到几条街外情况。
晋安反应比老道士快,后者还没开口说话时,他就已经身子敏捷的纵身一跃,轻松跳上棺材铺子的屋顶。
他第一眼就发现到了那些顺着倒塌城门,大量从阴邑江冲进府城的石俑人、千窟洞里的那些沉尸。
普通百姓都被这幕惊悚吓到。
尖声惨叫。
“小兄弟,你站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老道士站在街上紧张喊道。
就这么会功夫,之前还是在腿高水位线已经快要漫到腰部位置了,按照这个快速涨势,用不了一个时辰,全城所有人都要被大水吞噬。
风雨并未打湿晋安身上的五色道袍,他就如一位仙人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动,人登高远望,气质飘渺又带暴雨中带着一份萧冷肃杀气势,晋安站在屋顶上冷色说道:“是千窟洞里的那些死人全都跑出来了!”
“不止如此,就连地宫里那些石俑人也全都被大水冲出来了!”
老道士闻言惊骇,不可置信的瞪大一双眼:“小,小兄弟,我们都带着罗庚玉盘逃出来了,怎么洞天福地出口还没关闭!这,怎么会这样!”
因为太过吃惊和意外,老道士连说话都结巴了。
洪水上涨速度很快,晋安前这边才刚说完,几条街外的那些石头人、死而不腐的沉尸,就已经被洪水冲到他们所在的这条街道。
“小心!”
离老道士最近的削剑忽然出手。
“啥?”
老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削剑一只手猛的探入浑浊水下,抓碎了一颗死人头颅,然后远远抛飞无头死人。
可削剑杀死一个死人,却有更多死人顺着水流漂浮向这边,它们无法看见活人死相,一身都是尸气的捞尸人削剑,于是全都在浑浊水下漂向老道士脚边。
削剑看到了隐藏在水下的诡谲动静,他抓起老道士衣领,纵身飞跃上屋顶。
但是那些水底下的漂浮死人,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老道士这个替死鬼,水下蹿出数条死人手,爪子锋利的抓向削剑和老道士后背。
“找死!”
赤光刀影一劈,黑山内气劈出炽热刀影,把藏在水下的几个死人瞬间劈碎成几十段尸块。
老道士上屋顶后,回头看见了水下大量尸块,先是面色微变,然后心有余悸说道:“娘嘞,果然跟小兄弟你说的一样,千窟洞里那几万人的尸堆真他娘全跑出来祸害人了!”
然而,晋安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小兄弟你咋了?”
“是不是在想我们该怎么杀出去?”
老道士疑惑看着晋安。
他刚说完似想起什么,马上着急说道:“对了,道观里还留着那头贪嘴羊呢!小兄弟我们赶紧去救五脏道观老观主养着的那头羊,那些死人说不定已经顺水漂进五脏道观里了!”
哪知。
晋安并未马上动身。
他反而是去清理起藏在水下的死人,那些死人就像是藏在水面下的蚂蟥,见了活人后就不肯离去,在房子周围越聚越多。
他连杀十个死人,都是没有大道感应!
又击杀了十个死人,还是没有大道感应!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打断了晋安沉思,随着那声炸响,似有雷霆劈开黑幕苍穹,佛光普照,金色圣光如一轮大日横照虚空,气势磅礴雄伟,掀起绝世的惊涛骇浪。
此刻。
满城百姓跪倒一片。
朝白龙寺方向落泪叩拜。
人人激动大喊:“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佛祖终于开眼来渡我们脱离苦海了!”
“佛祖显灵了!”
“佛祖显灵了!”
百姓们的欢呼声就好像是山呼海啸,眼神震撼,激动看着白龙寺上的那团金光太阳。
老道士目瞪口呆看着远处的白龙寺方向:“娘嘞,小兄弟你看,白龙寺佛像真的显灵了,白龙寺佛像站起来了!”
但是晋安没去管顾外界动静,他看向削剑:“徒儿,等我们这次成功逃出去,师父请你好好搓一顿烤全羊。”
削剑那张木讷脸上,目光一亮:“谢谢师父。”
可令老道士和削剑都没想到的是,晋安这个时候突然选择盘膝坐下,人巍然不动,封闭六识,不顾外界的狂风暴雨和满城哀嚎,守住本我真心。
……
……
洞天福地,老道士和削剑本以为他们冲破水面后,他们会被那些白色灵雾给传送走,就如其他人一样原地传送走的,可他们冲破水面却一颗心沉入谷底,他们三人并未被传送走。
此时的洞天福地里居然有两股雾气交融。
分别是白色的灵雾,和只有阴间才有的灰雾,此刻就如傍晚落日时分的天地清气与黑夜浊气交融,翻云覆雨的搅合在一起。
那些阴间灰雾,都是来自地下深处,仿佛在地下深处有道鬼门关大开,放出了阴间里的阴气。
这洞天福地本就是个庞大阴坟废墟,现在,阴间黄泉世界与阳间的阴坟洞天福地产生重叠,阴阳紊乱,这些全都在罗庚玉盘的卦相之上,全都被算中了。
在水下,有大量死人在水下面色麻木,两眼空洞没有焦点的行走,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就如黄泉路上漫漫死人一样多。
浊浪翻滚,浮起许多颗惨死人头,人死后的三魂七魄分为执念、怨魂、厉魂……
阴间本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死后的执念记忆所构成世界,不甘心就这么消散,于是就这么一年复一年的在黄泉路上徘徊,不肯入轮回,就如那些水底下的行尸走肉死人。
而枉死,惨死,阳寿未尽死的人,则心有怨恨,成了怨魂,就如黄泉路上漂浮着的那些惨死人头,怨气冲天。
怨魂之上则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厉魂了。
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恶。
老道士和削剑上岸后,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晋安上岸后,突然跟中邪发疯一样跑来跑去,乱砍乱杀,最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人盘腿坐下,口里含糊不清念着他们听不清的咒语。
见晋安终于安静下来,老道士轻喊了几声小兄弟,见晋安始终没有反应,口里还在不停念动咒语,他这才敢小心靠近。
结果这一看,老道士倒吸口凉气,发出一声惊呼:“面色发黑如中毒,印堂漆黑,这,这是中了尸毒迹象啊……”
老道士行走江湖经验丰富,他马上想到什么,身手往晋安腋下一摸,果然摸到疙瘩异物。
“人是阳,邪气是阴,当邪气附身,上下不能疏通,易肝肺之气郁结。肝肺受邪,则会使肝肺脾虚失运,气滞血瘀,经络阻塞。正气不足,后邪踞之,肝肺之气横逆,逐成隐核于胸前二乳或腋下!削剑,小兄弟果然遭了殃,他之前在地宫里吸入的那口人死之后的殃气并没有拔除干净!我们要小心了,殃气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这种时机发作,肯定是地宫里的东西跟着我们一路跑出来了!那东西就在我们附近!”
削剑一听晋安体内殃气发作,即便表情一直都是木讷的他,在这个时候也流露出了焦虑不安表情,急忙问老道士:“可有办法救师父?”
老道士苦闷摇头:“这口人死之后的殃气,如果确实是来自山神死后的那口气,老道我道行太浅,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靠小兄弟他命硬自己扛过来了。”
“还好小兄弟命硬,他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现在正在极力摆脱殃气给他带去的中邪后产生的幻觉!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背上小兄弟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尽量给小兄弟争取到足够多的恢复时间!”
然而,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两人身后突然传来敲锣打鼓唢呐声,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有一支迎亲队伍从阴水河上岸。
但那些唢呐声听在两人耳里非但没有喜庆,反而是成了夺命唢呐,那迎亲队伍刚才听着还很远,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跟前。
“这是夺命唢音,千万别着了邪道!”老道士慌张从怀里拿出几张镇邪符塞进耳朵里,然后又拿出两张镇邪符塞进晋安耳朵,并递给削剑两张黄符,让他也塞进耳朵里。
随着耳边的夺命唢音消失,眼前的迎亲队伍变成了阴气森森的阴(hūn)婚队伍,八人抬着的新娘子大花轿变成了破烂不堪像是埋在地下腐朽了千年之久的轿子,就连轿子表面贴着的囍字也早就残缺不全,褪色厉害。
而坐在腐朽轿子里盖着后盖头的新娘子,全身皮肤苍白没有血色,轿子所过之处阴气阵阵,四周气温骤降,把人的全身鸡皮疙瘩都寒立起来。
老道士惊呼喊道:“难道这轿子里坐着的就是山神,地宫镇压着的山神是个山神娘娘?山神娘娘拦在我们爷仨前是要拉我们给她一起陪葬当阴坟赘婿吗!”
呼——
不知哪来一道邪风,吹起红盖头一角,露出新娘子鲜红似要滴出血来的血红朱唇,红盖头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刹那。
天上的雨势更加急了,狂风夹带暴雨,狂卷这片天地,那是无数怨魂的阴风,随着死人上岸,雨水打在那些死人身上,迎亲队伍疯了,所有人都扔下手里东西,开始疯狂砸烂新娘轿子,一群人疯涌进轿子里撕碎新娘身体,大口撕咬手臂,咬烂吞咽半张脸…一个个都变成了嗜血的疯子。
身体被撕碎,血肉被啃食,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始终坐在腐朽破烂不堪的轿子里不动,任由自己被生吞活吃。
只不过她嘴角上翘弧度越来越高。
朱唇更加鲜红欲滴血。
鬼笑莫如听鬼哭、最凶莫过红衣女鬼,这是两样都全占了啊,是最凶狠里面的最凶狠!
阴阳颠倒,地宫里的东西逃脱出来,追杀晋安他们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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