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皮肤上还沾着粘液,我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兽的肚子里,而且还差点被它“消化”掉。
一束光,映到了我的的身上。
这无限的黑洞里似乎敞开了一个口子——我忍不住想,我们是从“嘴”进来的,路过了“胃”,这敞开的口子是不是巨兽的“菊花”开了?
而我无痛一身轻,躺在地上,就是爽。
在“黑洞”里,快要将我碾压到崩溃的剧痛,竟然因为阳光的照耀而消失了!
……阳光?
“小结巴!”
我紧张地翻过身来找小结巴,却发现小结巴在十米外的“洞口”,抬着头,傻乎乎地看着为她撑伞的男人。
那人全身都罩着一块黑色披风,撑着硕大的黑伞,黑伞之大,别说是将他和小结巴一块罩住了,哪怕再加一个胖成球的我进去,都绰绰有余。
我撑起虚弱的身体,但我撑不起来,所以我爬了过去。
“莫……莫哥?”
当我看清楚那披风人的时候,我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有着和莫哥高度相似的五官,可是莫哥长得像个人,而他像个鬼!
不。
是像电影里的科学怪人。
他的脸上疤痕遍布,那看得出来是手术缝合线的痕迹。他披着厚实的披风,遮挡住了全部身体,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身上是不是也都遍布着类似的缝合疤痕。
他肤色青灰,眼睛一黑一白,那白瞳看起来像是瞎的,可却又能转动过来看我一眼,这就不像是瞎的。
“出去吧,出了这个门,你就自由了。”
这分明就是莫哥的声音!
我顿时悲喜交加,勉强挤出的笑就像哭一般的难看:“莫哥,原来我们出去就这么简单?全在你的一念之间?那我们昨天晚上走了一晚上,还差点儿死掉,全都是白挨了?”
“不是一晚上。”莫哥沙哑地说:“是一周。”
一周?
听他前半句,我差点儿以为我经历了一场神隐(指一个小孩忽然消失很多年,当他再出现时,还是当年失踪前的小孩样子,而同龄人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我在洞里面仿佛只经历了一个晚上,而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数年。
你看——
莫哥都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青年模样,他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看起来都是陈年的老疤了,若说刚过一周的时间,莫哥就能沧桑成这种模样,谁能信?
所以我就说:“不可能,只过一周的时间,你怎么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莫哥一笑:“我本来就长这样子!”
“难道我以前晚上看到的都是假象?”
“正是。”
“可一个人,怎么可能白天是一个模样,夜晚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呢?”
阳光下,他是有影子的。
有影子的,都是活人。
而且,他身上有血腥气,鬼也会有血腥气,但他们的血腥气都是腐烂的血臭味。而莫哥身上的血腥气是新鲜的,只有活人的血液是流通的,所以才会是新鲜的血腥气。
所以为什么,莫哥能在夜晚时,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呢?
莫哥笑了一声:“乖徒儿,这种事就不用为师告诉你了吧?你都已经吃了那么多鬼了,是人是鬼,难道你还分辨不出来吗?”
于是我吃力地撑起身体,捉着他的披风,努力地凑过去,嗅了嗅。
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人的味道,也嗅到了鬼的味道。
而且,鬼的味道还很浓郁。
“嗅出什么来了呢?”莫哥问。
我说:“这个味道,像是以活人作为载体,身上附上了很多鬼的东西。”
“有多少鬼?”
“太多、太杂,我数不过来,也分不出来,但男的也有,女的也有。”我震惊地抬头看着他,他脸上的疤痕,仿佛每一道都是故事,又仿佛都是同一个故事。
我问:“为什么会这样?”
莫哥笑了笑:“我一直都和你们说,我只被人割了一个肾。实际上,是我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割了。难道你没发现吗?所有人的故事里,都是到死后才会转生。只有死,才能和那边世界的人做交易啊!”
“那你的身体……”
“全是跟鬼讨来的。”莫哥摸摸我的头,“我不人不鬼地来到这家医院的时候,就跟你一样,为了一个目的,努力地去和鬼做交涉,帮他们恢复记忆,帮他们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一切,都是为了跟他们交换他们有的东西。三十四,一共三十四件器官、组织,都是跟鬼交换来的。”
“所以一到夜晚,你就能像个鬼一样,把自己想给人看到的样子展现给我们看?”
“是呀,不然,以我这个鬼样子,一定会吓到人的吧?”
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我一想到他多年前,被人绑在台上,把有用的器官一件件切割下来,被人拿去黑市贩卖。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为他心疼,忍不住为他流泪。
可泪花只是在眼眶中闪了一下,莫哥就说:“不用为我流泪,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值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的?”
“别在这儿谈哲学了。”莫哥说,“快走吧,‘他们’来了。”
我问:“他们是谁?”
“那边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
莫哥好笑道:“傻丫头,你们在这里呆的可不是一个晚上,而是整整一周呀!阴院长出事了,你说那边的人会不会过来调查?”
“那你这个时候,你放我走,你会不会……?”
“不会。”
我紧紧地攥住他的披风,咬着牙问:“那你是怎么受伤的!?你身上有血腥味!你受伤了!谁干的?是他们干的?!!”
一扯开。
披风下是衣服。
看不出什么。
可血腥气就更浓郁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股味道是来源于莫哥的心窝处!
衣服的微陷告诉我——莫哥的心脏空了。
这毕竟是跟死人借了34件器官和组织的人,心脏没了,也能跟没事人一样站在我面前。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