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霜降。
冷空气呼啸北上,玻璃窗上的白霜慢慢融成一团雾气,转瞬被寒风吹散,氤氧在匆匆而过的行人脸庞上,预示这座由钢筋铁骨构成的城市正式入冬。
时羽刚结束完一场拍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坐在休息室内任由化妆师帮她卸妆。这时,经纪人推门而入,一看见时羽在那坐着不用支撑也能睡着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她哪练来的技能,绝了。
“我说姑奶奶,这次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戏份,投资人、导演都在那,多好的机会!让你一起吃一顿饭,到时候给你的镜头也多一点,结果你溜得比谁都快!怎么,你以为你是巴菲特?跟你吃顿饭还得花钱?”
时羽睁开眼,鸦羽似的睫毛动了动,语气无辜:“本来吃饭就是他们花钱呀。”
“你——”经纪人桦姐被噎了一下,她换了话题,继续数落,“你看看你,我带你有两年了吧,跟你同期的艺人都快杀到山顶了,你怎么还是不急不缓的模样,没有一点事业心。演戏出不了头,让你在微博上卖卖人设也不肯,你看别的艺人,没有热度,靠别的才艺吸粉维持热度。你说说有什么?”
“我空有美貌。”时羽顺口接话,语气还有点惋惜。
化妆师看两人一来一往的场面笑出了声,经纪人桦姐被她怼得抚住胸口,气得说话声音也尖锐起来,横竖都在说时羽不够争气,把她痛批了一顿。
“你刚才拍戏,也没个精神,一直在那打呵欠,你就不能认真点?”
一旁的小助理这会儿没忍住,想替时羽辩解几句。明明昨晚时羽是八点的戏份,因为别的演员临时提出要换排期,导演看时羽咖小好欺负,也不提前通知,把她的戏排到了半夜三点钟。
结果时羽压根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还要到处赶一些小角色的通告。
眼看助理就要辩解,时羽给了一个眼神过去,前者噤了声。她坐在那,一边乖巧地听着经纪人“教育”她一边打呵欠打得直流眼泪。经纪人也说累了,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倏忽,一阵推门声响起,一个女人在助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发出不小的声响,在时羽旁边坐了下来。
一阵浓郁的香水味飘到跟前,时羽连眼睛都懒得睁,就猜到是路雨欣。
两人在同一剧组拍戏,又有对手戏,有好几次,时羽差点被她浓厚的香水味给熏晕。路羽欣一进来,小助理立刻提防起来。她就是昨天耍大牌临时调换时间,害得时羽拍夜场戏还被经纪人骂的女星。
路雨欣坐在那拨了拨亮闪闪的指甲,看向化妆师,抬了抬下巴:“白姐,麻烦你现在给我化妆呗,我的戏就要拍了。”
路雨欣助理顺势施压:“对,马上就要拍了,总得先紧着重要的人吧,不然耽误起来,你让我们怎么跟导演说——”
就差没直接说出口——时羽这样的糊咖你还有什么要为她忙的?
时羽这才懒散地睁开眼皮,她的眼尾上翘,瞳孔漆黑,明亮且勾人。她看着一眼为难的化妆师,笑着说:“白姐,你先忙吧,我自己来。”
化妆师如释重负,走到一旁给路雨欣化妆。时羽正凝神对着镜子扯假睫毛,路雨欣的助理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雨欣姐,江恪回来了!”
听到“江恪”这个名字,时羽有些失神,扯着睫毛的手一用力,一阵痛感传来,她发出一声“嘶”的声音。
化妆师顺势问了一句:“这个名字我一个不怎么刷新闻的人都听着耳熟,谁啊?”
“耳熟是对的,江恪正是江氏集团的继承人。”
江恪,人不在国内,名声一直正赫。江家在京北牢牢占据一方龙头,毕竟出生在罗马,长得一副好皮囊,且手腕能力极强的人,这样的人是凤毛麟角。
早年江恪赴美留学,完成学业后,前两年对海外的讯升进行资产重组,凭借一己之力让讯升科技顺利地在美上市,让其当天股价暴涨,并获得了翻一倍的融资扩张。
之后江恪迅速拓展和稳固海外市场,仅凭两年时间,他就让讯升集团在美占据了不小的版图。
偏偏这样的神话,一向喜欢神隐,极少出现在镜头前,因此,江恪愈发引起人们的好奇和讨论。
此次江恪忽然受召回国,众人津津乐道,纷纷猜测背后的原因。
“他确实长得好帅啊,第一次看财经新闻微博底下是清一色的花痴。”路雨欣助理感叹了一句。
时羽立刻拿出手机一看,新闻上介绍讯升集团主要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娱乐产业,另一个是科技板块,主打社交和通信服务。江氏集团继承人江恪这次受召回来负责讯升科技,底下还配了一张江恪在国外参加会议的照片。
照片上的江恪被一大群人簇拥着,他走最前面,身材笔挺,也生得匀停,黑色西装是恰到好处的服帖。男人五官立体,薄唇挺鼻,标准的俊美长相。
他似乎不太喜欢镜头,一双冷湛的眼睛看向前方,眼神懒淡又透着寒意,此刻正透过屏幕直穿过来,时羽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紧绷,心脏下意识地缩了缩。
路雨欣的助理见时羽瞧得出神,有些嗤之以鼻,故意大声说:“雨欣姐,江总回来了,他估计又要约你出来了,你们可是校友诶。”
这话一出口,休息室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投来艳羡的眼神。谁不知道,路雨欣是时下颇有流量的小花,事业处在顺风顺水中,前段时间有媒体忽然爆出一张照片——哥大校友聚会,路雨欣在其中,恰好她坐在江恪旁边,两人的手都放在桌下。
有一波营销博主有意带节奏,说两人正在底下牵手,看图编了一个高岭之花被学妹拉下神坛的故事,还给她草了一学霸人设。
网友直呼好甜,路雨欣顺势再吸一波粉,加大买通稿的力度,凭借热度又撕到了几个资源,人正春风得意着。
路雨欣也看到了时羽在失神看照片,嘴上故意抱怨道:”我们两个人都忙,看学长的时间吧。“
时羽刚好卸完了最后的一点妆,镜子里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让人移不开眼。
手机传来震动声,闺蜜第一个给她发消息,汇报得及时:【姐妹,你未婚夫江恪回来了!】
时羽拿起手机,正要往外走,路雨欣顺势喊住她,一副趾高气昂的语气:“哎,就是你……帮我拿一下你桌前的绿色指甲油。”
时羽觉得有点好笑,她反问道:“你手断了吗?”
“你怎么说话的?”路雨欣的音调抬了起来,皱眉。
“不好意思,我只为老弱病残服务。”时羽拿起包就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回头询问她:“雨欣姐,哥伦比亚大学还叫南哥伦比亚大学吗?”
路雨欣瞳孔紧缩,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时羽偏头一笑,睫毛扇了扇:“是吗?可能我记错了。”
说完后,时羽就匆匆走了。路雨欣在得到她否认的答案后松了一口气。
时羽回到家后,眼皮终于撑不住,见到柔软的大床直接倒了上去,睡得昏天暗地。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钟了。
时羽起床拉开窗帘,橘色的霞光万倾,斑驳光影在飘窗上,她心情有点好。
时羽捞起枕边的手机,赤脚往客厅的方向走,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整个人缩在沙发上回消息。
阮初京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居然没有秒回,你还是那个听到江恪二字第一时间就扑过去的时羽吗?】
小羽毛:【我上午太困了,现在醒了。你把他航班信息发给我!要精确到秒,我要他回到祖国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阮初京冷笑:【他回国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空姐,还大长腿!】
小羽毛:【……我不管,你快给我!】
阮初京无奈,只好给她发了过去。忍不住说道:【姐妹,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帅哥千千万,江恪那个人太冷了,仅有的几次见到他,我都感觉有一股西伯利亚寒流飘过,要是你们结婚了睡觉都不用空调制冷了。】
其实阮初京还有后半句话没说,时羽和江恪订婚,是两个家族早就订好了的。两家人关系一向比较好,一向是合作共赢的关系,早年江父做主,与时家订了一个婚约。
可江恪这几年一直待在国外,对时羽这个未婚妻不管不问,两人平日也极少联系,就连仅有的几次回国,两家人例行吃饭,他也是一副走流程的态度,倒是时羽,十年如一日,坚定地喜欢着江恪。
阮初京正想着两人的关系,时羽忽然发来一句话:【可以啊。】
她舒了一口气,心想小羽毛终于想通了,不愧是她姐妹,豁达!洒脱!谁知下一秒时羽发了一句限制性语句过来。
【除非他秃了。】
时羽退出手机界面,找到上午的新闻,把江恪的照片截图发了过去。江恪虽然是搞科技通讯的,可他的头发不仅没秃,还十分茂盛。
且帅气逼人。
阮书京无话可说,回了句:【不愧是你。】
和姐妹聊完天后,时羽和小助理确认第二天的行程,恰好第二天下午她没什么事,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时羽开心得去做spa了。
时羽认认真真地护了个肤,还特意睡了个早得不行的美容觉。可一到床上,她却失眠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就是江恪那张脸。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即使是深夜,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时间,时羽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
出发前,时羽在衣帽间试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精心打扮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才稍微满意了点。
全身镜里的时羽化了一个轻透的妆,唇红齿白,一双鹿眼透着灵动,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裙,锁颈弧度优美,纤秾合度,裙子下的一双腿纤长又笔直。
她外面套了一件毛绒绒的白色披肩,手里挎着一个包,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极了。
江恪抵达京北机场是下午五点,时羽提前一个小时开车过来了。她坐在休息区,因为穿得有点少,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时间越临近五点,葱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敲了敲手机屏幕,显示她此刻的紧张。
时间临近,时羽站了起来,去咖啡厅买了一杯江恪喜欢的摩卡咖啡,她握着咖啡站在出口处,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正前方,等着江恪出来。
航站楼的电子钟正式显示五点,旅人相继从出口处出来,时羽站在那里,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出来,有些丧气。
须臾,在拥挤的人群中,时羽隐约看见了神似的身影,她握着咖啡立刻要走过去,谁知有位路人走得太急,迎面与时羽相撞。
“啪”地一声,咖啡应声倒地,同时也溅到了她胸前,衣服湿了一大片。对方立刻连声道歉,时羽低下头,将倒地的一半咖啡捡起来,闷声说:“没事,你下次注意点儿。”
等时羽站起来,将捡起一半咖啡扔到身后的垃圾桶,再看向入口时,对方刚好回头,原来是她认错了人。
时羽看着胸前湿了的地方,身上浓香的咖啡味传来,犹豫了一下,她可不能这样狼狈地出现在江恪面前,她现在处理好,可能还来得及。
时羽匆匆跑进洗手间,她用清水搓洗了一下,又用里面的烘干机烘了十分钟。等时羽出来的时候,又重新买了一杯摩卡。
她想这么冷的天,江恪刚回来,至少可以喝它暖暖胃。
下一秒,时羽手里握着咖啡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身形挺拔的身影。她快步迎了上去,语气有些紧张:“江恪,欢迎回来。”
她顺势把咖啡递给江恪。
与此同时,前来接机的助理迎了上来,江恪把行李递了过去,他这侧眸看她。两人视线相撞。
时羽对上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是望一眼,就被吸了进去。
江恪穿着黑色西装,挺括的白衬衫领子将他的下颌线削得棱角分明,他的鼻梁高挺,眉骨见尾,轮廓硬朗。
是真的好看,却过于寡情。
他睨了她一眼,又未多停留一秒,便收了回去。
时羽的手僵在半空,江恪迟迟未接,下一秒,他向前走一步,时羽以为江恪终于打算接咖啡了。
谁知江恪看都没看一眼,下一秒,他的声音响起。时羽站在他面前脸色刹那微僵,江恪的眸子没有半分温度:“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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