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樯感觉自己的视线出现了一次断帧似的跳跃,上一秒她还在注视着黑暗中那些隐约如萤火的光芒,下一秒她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差些站不住脚,喉咙涌起了呕吐感,立刻弯腰伸手扶住身边的护栏捂住了嘴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眼睛有股灼热感...苏晓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难受得差些蹲在了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腿脚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忍不住靠在了一旁的护栏边上...可就是这么一靠出了事情,弯曲的护栏螺丝到达的临界点被这么纵向地轻轻一用力直接弹飞了出去,整个护栏连带着苏晓樯骤然向下栽去!
楼道里苏晓樯就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了,就要这么随着护栏一起掉下高空,但在她身旁一个人影从高处跃下一把就扯住了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扯了回来站直了,只留下护栏旋转落下黑暗中砸在墙壁上不断翻跃发出刺耳的响声。
“谢...谢谢。”苏晓樯有些惊魂未定,脑袋浆糊一片以为是路明非救了自己,扭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人,立刻抽手后退了几步差些又因为腿软没站稳,但好歹还是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下去。
卡尔专员缓缓地抽手回来盯住了面前这个女孩的双眼...那熔岩般的黄金瞳消失不见了,如今女孩那漂亮的眼眸中只有正常微黑的淡褐色,完全看不到任何黄金瞳的迹象。可他不觉得是自己眼花了,也根本不可能是眼花,那恐怖的压迫感和威慑力是作不了假的,但现在这个女孩忽然表现出的却又那么...普通?如果不是他出手,可能对方就真的跟着护栏一起摔下去身亡了。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个女孩应该是之前跟他同桌的,就算有面具遮挡这身衣服他也不可能会记错...这个女孩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这里倒也是一个值得考究的问题了。
可现在似乎并不是他研究这个问题的最好时候,他看向了下面的阶梯...在阶梯上有着一只脑袋扎入楼道里只剩下半个身子在外面吊着的死侍尸体...死相很愚蠢,但也令人凛然,在他赶到这里时只有路明非和苏晓樯两个人,那么做掉这只死侍的也只能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人,再加上之前苏晓樯那令人发瘆的黄金瞳,不难想象是谁下的手了。
再下面...在下面就是那几乎是看见,就让人血液发冷背后生寒的死侍大军了,正藏在黑暗中逐渐苏醒过来。
“苏...你还好吗?”楼道中路明非突然发声了,声音有些战栗和迟疑,他看着苏晓樯那恢复正常的双眼似乎意识到自己熟悉的“小天女”好像回来了,但又不敢那么确定,在念出苏晓樯名字的姓氏时又反应过来现在有旁人在,硬生生收住了嘴里的话。
“我...还好,只是有些低血糖?”苏晓樯只能以为自己身上出现的状况是低血糖了,每天她早上起来时大脑一片茫然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了,起身猛了还会两眼发黑估计除了低血糖外还有些低血压,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发作。
路明非看见苏晓樯茫然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看起来这个女孩是真不知道之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诡异的金发女孩和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小天女的对话他可谓是历历在目,他敢保证那短时间小天女似乎是被什么正体不明的东西给“夺舍”了,而且那个东西似乎还认识小天女,并且目的未知。
庇护...原来这他娘的是庇护啊。
路明非看向小天女肩膀上恢复正常的数据流,那特殊能力下依旧显眼的“庇护”,眼角抽了抽,这是否意味着之前小天女的那个状态随时会再度出现?那熔岩般的黄金瞳落在这女孩的身上简直骇人无比!
“这些人什么时候来的?”苏晓樯逐渐恢复过来了,扭头看了一眼上面楼道挤满一堆的人群心里有些诧异,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跟路明非一起下楼梯白烂的时候,忽然低血糖一下头晕目眩再抬头就发现一堆人站在自己身后了...这种感觉蛮怪异的,让人忍不住有些害怕。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骤然响起了呜咽般的低嚎声,像是泫然欲泣的幼孩,被这个哭声惊悚到的苏晓樯骤然扭头过去只看见楼道下不知何时近在咫尺的两三只死侍,还有更多的怪物从黑暗的楼道里一只只爬出来,那暗金色的瞳孔从原本的呆滞渐渐开始变得浑浊了起来,像是染着污浊的鲜血,躁动的杀意也在那消失的领域下开始回来了。
“这...”苏晓樯被这扑面而来的危机感吓得汗毛倒竖,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撞上了阶梯上的卡尔专员,而卡尔专员也是沉默地伸手将女孩揽到了后面去自己向前踏了一步。
果然撞上鬼了。
卡尔专员心里默默叹了口气,‘S’级的搭档显然不是那么好当的,谁也料不到这次任务会闹得这么大,直接失去了执行部的掌控,该说不愧是‘S’级吗?每一个得他出面的任务总是会出些岔子,倒是苦了他这个临时搭伙打工的了。
宾客们也注意到了那些从觐见的麻木恢复到蠢蠢欲动的死侍们了,此起彼伏的呜咽哭嚎声是冰川融裂时那令人不安的咯嘣裂响,明珠塔上空那崩散的领域正呈蒲公英的飞羽一般消散,当那伟大存在的气息真正消失后失去压制的死侍们将会重新找回他们嗜血的杀戮欲望。
腰部的伤口还在流血,卡尔专员将止血的白衬衫用力扎紧了,疼痛感刺激着他的肾上腺素分泌,原本被那熔岩黄金瞳逼散的眼眸也重新点燃起了辉光,他看了路明非一眼问,“有烟吗?”
路明非愣了一下摇头,卡尔专员似乎显得有些遗憾,但下一刻上面的人群里有人丢了一根烟下来,他接住后抬头看了一眼也找不到是谁丢的烟,但也无所谓地咬在了嘴上却没有点燃。
因为恐惧人群开始逐渐回缩了,在里面几个拥有一战之力的混血种似乎并不想站出来跟卡尔专员一起组成防御战线,而是随着人群默默地重新向楼道上跑去...这本就是他们所期望的,在大厅里还有着水蛭药剂等待着他们的觊觎,现在卡尔专员自愿站出来顶住这些死侍给他们争取哪怕数十秒的逃跑时间算是再好不过了。
卡尔专员听着背后凌乱的脚步声,看着眼下那些逐渐化冰一般从石像转为鲜活躁动的死侍,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在英国的远乡下那群对自己喊打喊杀说要烧死巫女孩子的教徒,无数双暗金瞳眸像是那些高举火把大概光亮,同样也是有那么一个专员站在了自己面前给他挡下了所有的危险...只不过现在该由他来充当这个角色了,于是他的眼眸低沉了下来,不显得大难临头似的绝望,倒是用英伦腔的语调轻松地念了一句,“Andawaywego...”
苏晓樯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准备逃跑时双腿却又因为还在发软差些跌倒在了地上,她想站起来却用不上一点力气。
路明非赶紧过去要扶住她,但却被伸手推开了,女孩坐在了阶梯上看着呆滞的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的模样表情脸颊抽了抽,自然知道女孩是什么意思...他路明非不像是电影里施瓦辛格一样的壮汉能单肩扛着一个女孩举重若轻一般健步如飞地在枪林弹雨中逃跑,就算是在仕兰高中里他扛一桶水都得哎哟哎哟地找人并肩帮忙,更别说带上苏晓樯了。
在危险逼近前,路明非想要活下去只能自己走...可他真的能走吗?在丢下陈雯雯之后再丢下一次苏晓樯?
“还愣着干什么?带她一起走。”叼着烟的卡尔专员忽然开口了,“我能给你们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但我会尽量争取,小子,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路明非怔了几秒陡然一个激灵似的,不再犹豫了猛地冲向了苏晓樯,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抗住她开始往上跑,而在之后卡尔专员面前的死侍也终于失去了那宏大领域的压制开始发出了尖锐的吼叫声,连锁反应一般成群的死侍开始此起彼伏地吼叫了起来。
音浪像是催人死亡的枯爪挠在了路明非发麻的后脑勺上,让他不敢再回头了恨不得爹妈多长两条腿,带着苏晓樯奋力地向上爬楼跟上前面的人群。
卡尔专员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那小子身边扛着的苏晓樯,忽然说道,“那个女孩...如果能活下来就去找一所名叫卡塞尔学院的学校...或许那里应该能帮到你。”
苏晓樯愣了一下回头过去没理解卡尔专员在说什么,随后高亢的言灵咏唱在背后响起,路明非没有回头只感觉就算背身对着也极为刺目的强光像是耀斑放射一般炸开了,整个黑暗幽深的走廊霎时间变成了煌煌白日一般绚烂夺目!
这一次的白光甚至带着一些催人流汗的热浪,足以见得功率算是最强的一次言灵释放,死侍们尖啸惨叫又带着愤怒的狂躁怒吼着,在两眼一片发白之中又隐约能听见男人的低吼声和枪械的噪作...这个场景大概不会持续太久,但他能做的就只有在这来之不易的援兵的拖延下奋力地苟延残喘。
白光持续了整整二十秒的时间,二十秒的盛放之后又忽然熄灭掉了,但枪声还没断,男人压过那婴儿啼哭声的吼叫也没有断,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在恐慌和无助中,被路明非抗住不断麻木地向上爬的苏晓樯忽然抽动了一下鼻子扭头看向身边护栏外...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气味擦肩而过,那是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味,让人联想到午后、教室以及照在那熟悉身影上的阳光...男孩身上洗发水的纯净香味。
而路明非也闻到了一股气味,但不同于苏晓樯他闻见的是一股浓烈的烤肉香味,有些像仕兰中学五十米外一直开着的那家贵得要死的烤肉店,每逢班上大款同学过生日都会请客去的那一家,特色是烧烤酱和花生酱。
在楼道之下陷入绝境浑身浴血的卡尔专员这时居然也闻到了气味,只不过他闻见的只是一股很淡的薄荷香味,从黑暗幽深的高处落下,雪一样飘落而下...砸在了一只正准备扑出的死侍额头上。
这一瞬间,所有的死侍都忽然顿住了,停下了一切的动作,他们僵住了起码有整整数秒的时间,尽全力抽动着变形的鼻翼,想寻找那一股忽然出现的神秘香气。
那是天赐甘霖,落在了苦难的人间之中,被那气味滴落在额头上的死侍奋力地扭头寻找着香气的来源,急躁地抓挠着自己的脸颊,像是要将鼻子撕扯成数瓣更方便嗅探,但它在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的同伴都在盯着自己,它一下成为了暗金瞳眸注视的中心。
下一刻,尖啸声爆发了,一只死侍冲刺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倒霉死侍的脸颊撕开了一道口子,血腥味混合着那神秘的香气让其他死侍都疯狂了起来,像是回潮一般扑向了那鲜血狂宴的中心,血肉和骨髓绞肉一般飞射出去,溅到了着魔似的差些主动走向那可怕场景中的卡尔专员嘴角边,硬生生把他的意识给拉了回来。
他惊悚地后退数步,看着这恐怖的一幕一脸茫然,可忽然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到了护栏边扭头看向了高塔的至高处。
在黑暗中更多的薄荷味香气落下了...宛如降下了一场甘霖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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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塔顶端,漆黑楼道的尽头,站在护栏边林年看着伸出的右手,在手背上之前战斗中蹭破的伤口处被奋力地挤压出宝石一般殷红的鲜血摇摇欲坠。
在他身后金发女孩安静地坐在巨大钟摆的分针上,略微透明的钟盘后是夜中的滨海城市,她背对着光火看着男孩手背上那一滴鲜血突破临界线脱离骨肉坠落向楼道的深渊。
“她也在下面。”她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让你帮这个忙。”
“就这一次。”金发女孩叹息说,“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她说不定会提前知道一切。”
林年并没有再说什么了,翻手将匕首横在了手腕处轻轻一抹,更加大量的璀璨鲜血冲出血管雨一般降下,熔岩般的黄金瞳注目着那漆黑深处扭动的黑色绝望,随后冲天而起的是黝黑楼道深处那宛如深渊而起的凄厉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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