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捧杀
周梦臣心中的思绪随着登上朝阳城楼而收敛了。
因为嘉靖就在前面了。
周梦臣见了嘉靖立即行礼,却不等跪下。嘉靖已经几步上前,握着周梦臣说道:“周先生让朕好等。”
周梦臣说道:“陛下-----”
嘉靖根本不听周梦臣说话,而是挥手向身边的示意,说道:“都看看,这是朕的大功臣。”
严嵩第一个说道:“臣为陛下贺,为周大人贺,贺陛下有此功臣,从此边患无忧。贺周大人,有此奇功,垂命青史上,羡煞我等老朽。”
嘉靖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周先生,今年边患,鞑子入寇,群臣束手,唯有卿,示警在先,破虏在后,俺答好生嚣张,不是死在北京城下。赖卿之功,朕这一口恶气,算是出了。”
这才是嘉靖最欢喜的地方。
周梦臣这一次胜利,直接到导致了鞑子内讧。而今退兵已经成为必然了。
或许对于军事上的一些事情,嘉靖或许不了解。但是对于政治上的勾心斗角。周梦臣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只需一听俺答生前的一些安排,就知道辛爱的大汗之位,并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甚至鞑子撤军之后,在关外也有一段时间折腾才能尘埃落定。
这让北京城的安全威胁,荡然无存。
对于这一点,嘉靖虽然高兴,但并不是最高兴的。
因为嘉靖之前虽然被吓得够呛。但是在内心深处,嘉靖并不觉得北京城能被攻下来。他的内心之中一直有侥幸心理。而今周梦臣解除了这个威胁,他回想起来,不会去想周梦臣的功劳有多大。而是想,他更多是自己吓自己,或者被下面人危言耸听。
周梦臣自然是有功。但是没有周梦臣,北京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下来的。
嘉靖最高兴的事情,是俺答的死。
俺答那一封国书,让嘉靖恼火之极。觉得在“啪啪”打他的脸。这是嘉靖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以至于在原本的历史上,俺答终于完成了封贡,却是隆庆时期了,也就是嘉靖驾崩之后的事情。
可见这一件事情,让嘉靖记了一辈子。
周梦臣说道:“陛下谬赞。这是臣应该做的。”
嘉靖说道:“好一句应该做的。如果天下群臣都如卿一般,朕复有何忧?”随即微微一顿,说道:“论功行赏,先生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无不应允?”
周梦臣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罚大权,非臣可以与之的。”
嘉靖笑道:“知道先生谨慎,首辅,你的意思是-----”
严嵩说道:“臣的意思,陛下是知道,周大人立此非常之功,定要有非常之赏,不如此不足以昭显陛下之明,不如此不足以朝廷之胜。不如此不足以激励天下将士。臣以为周大人应封武昌侯,赐田千顷,加恩父祖三代。总督京营。”
周梦臣一听,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捧杀。
如果仅仅是前面那些话,周梦臣即便被徐阶打了预防针,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动摇的。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让周梦臣骤然惊醒,甚至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那是京营啊。
嘉靖用周梦臣,不就是看到周梦臣有军功,能打仗。但是再能打仗的人,到了京营都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的。除非朝廷能对勋贵一次大清洗,那么朝廷能对勋贵进行一次大清洗吗?一切推到重来。
自然是不能的。
即便勋贵在没有用,但是在皇家这里还是足够信任的。因为与皇室生死与共。与国同休的同时,也是确定了他们与皇家同存亡的本质。
虽然勋贵大多时候都不怎么能用。但是有些关键时候,忠诚要比能力重要。
在皇帝那边看来,勋贵的忠诚属性是点满的。至于能力如何,可以看看吗?
周梦臣对京营印象深刻,也是他的老师刘天和在兵部尚书任上,就想过搞京营。结果是他自己致仕了事。
即便现在周梦臣也不觉得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他能比得上他的老师。
周梦臣也是从这一个官职之中,一下子看到了严嵩的险恶用心。
总督京营一般,是英国公家族,或者成国公家族的世袭官职。当然了而今还有一个挂兵部尚书衔的官员专管。但是很显然严嵩不是让周梦臣去当兵部尚书的。一旦周梦臣答应下来,他就被钉在勋贵上面。
更不要说,嘉靖用他是看他能打的,如果他整顿几年京营。有一天要用的时候,京营还是不堪战。周梦臣在嘉靖那来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吗?
周梦臣立即说道:“陛下,臣不过是些许微功,不足以受此封赏。”
严嵩说道:“周大人,此言差矣。我知道周大人高风亮节。但是你不受赏,让下面人怎么办啊?总要多为京城上下想想吧。”
严嵩这是阳谋。
周梦臣炮毙俺答,虽然这一战明军打得多难堪,但是在官方文书上,也会定性为胜仗。虽然是惨胜。一来是俺答这个战果,足够向天下人交代,二来,嘉靖好颜面,让他有一个粉饰太平的选择。他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一战大概已经有名字。就叫朝阳门大捷。增加若干春秋笔法,再不更改大部分事实的情况,足以让人知道,这是明军大胜。
既然是胜仗,就要封赏了。
周梦臣是首功,周梦臣与他的部下纷纷受赏不去说了,但是北京城中的文武百官没有功劳难道没有苦劳,这苦劳多了,岂不是功劳?很多人都想从这一战中分一杯羹。
所以周梦臣封赏越高越好,有周梦臣的顶格赏赐在前,下面的人赏赐才不显得那么显眼。
这种情况嘉靖其实心中有数的。说是陋习也好,说是官场风气也好,很多官员总是劳心劳力了。比如丰城侯,比如徐阶,难道一点赏赐都不给,嘉靖颜面保住了。也不介意给下面一些汤汤水水。
周梦臣心中转了好几个圈,内心之中闪过很多念头。要怎么处理才好。
周梦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想起这一件事情,周梦臣只觉得不吐不快。周梦臣说道:“陛下,可知我今日之战,何以为胜?”
嘉靖问道:“哦,大功臣细细说说,朕在城头看的并不真切。”
周梦臣二话不说,将车阵种种,乃至于各种火炮火铳的布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得兴起,还用一些木块,在桌子上做出了掩饰。
嘉靖本来兴高采烈的看着,但是随着周梦臣的讲解越多,嘉靖的脸色却有一丝丝难看。他看周梦臣的眼神也有一些不对。
周梦臣无视嘉靖的目光,说道:“陛下,听得可有些耳熟。没错,在火器之上,臣是有所造诣,但是这阵法根本蓝图,还是出自曾公之手。”
其实将曾铣复起于地下,他看周梦臣的阵图,也未必认识。从基本理念上,也有是依车为战,列车为城上,有所相同的地方,在各种细节之上,却有太多太多不一样的地方。曾铣决计不敢说,这是他出于他的阵图。毕竟各种车阵理念,中国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
曾铣也不看认是自己的原创。
只是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再加上周梦臣言语上的偏向,故意引用很多曾铣奏疏之中的文字,硬生生要给曾铣头上挂。曾铣也是没有办法的。
嘉靖聪慧非常,他一开始没有听出来。但是后面岂能听不出来。所以他还没有听完脸色都变了,心中暗道:“周梦臣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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