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杨继盛
周梦臣一行人三个人到了便宜坊有些不巧。
似乎课满了。
而今已经是嘉靖二十六年正月中了,距离元宵还有数日。似乎北京百姓积攒了一年的钱都到了拿出来花的时候。而便宜坊又不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酒楼。他们主打的是中下层的饮食。
平头百姓咬咬牙,也是能从这里点一只鸭子的。
只是真正有消费力的人,也是那些小官吏们。不过在过年期间,似乎有些特殊。
周梦臣带着家里人也在便宜坊吃过好几次了,甚至周梦臣有时间在家里吃饭,也要下人来点一只鸭子外卖。所以也算是熟客了。
店家见周梦臣来了,说道:“周大人很不巧了,今天客多,要不今日就与别的客人拼一个桌吧?”
周梦臣也没有什么架子,说道:“好说,我不过我们三个人,不能太挤。”
店家立即热气说道:“明白,自然不会让周大人与不干不净的人拼桌。”
在店家的安排之下,周梦臣与角落之中一个人拼桌了。
周梦臣落座之后,打量了一下拼桌的人,大概三十岁上下,面色清瘦,骨节突出,有一股斯文气。这让周梦臣有些奇怪,看样子是一个读书人,但是从他的上看,却是做过不少体力活的。
周梦臣等人与这个陌生人点头示意而已。对方也微微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周梦臣就与殷正茂说起话来。
周梦臣说道:“殷兄,也是举人,何至于到而今的地步?”
大明的举人已经算是特权阶层了。
所谓的穷秀才,富举人。
一旦成为举人之后,很多时候都不缺钱才对,何至于在考试之前被扫地出门。虽然那个店家有几分变色龙的品质,但也是如此,越是让相信,绝对不是店家有意为难殷正茂的。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无他,穷根太深,一时间难以尽去而已。”
随即,殷正茂将他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天下著名的徽商就是殷正茂的家乡,正如殷正茂所言,有大名鼎鼎的徽商,并不能说明当地富裕,恰恰相反,说明了当地的普遍贫穷,以至于不得不远走他乡谋一生计。
殷正茂祖上乃是贾似道的部将,跟随贾似道参与了南宋灭亡的关键战役,丁家洲之战,一战败北,殷家祖上就逃到了徽州定居,而今已经有十几代了,一度也是名门望族。但是到殷正茂这个时候,已经家道中落了。
殷正茂的父亲,是一个在外奔波的小商人,也没有赚多少钱。咬着牙供殷正茂读书。殷正茂也算争气,读书也有所得,在考中举人之后,也就不让父亲在外奔波了。殷正茂下面有好几个弟弟,殷正茂都供着读书,他自己又多次上京赶考,来回路费都是一个大数目。
殷家上上下下都过得紧巴巴的。
殷正茂本来预备的金银是够的,却不想在北上的路上,病了一场,手中的钱立即多了一个大缺口。这才让他有而今的处境。
殷正茂说得兴起,咬着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财。今日我算是知道了。”
周梦臣对于这殷正茂有没有才华,还没有看出来。但是看出来一点,那就是正如殷正茂自己说的,大抵是穷根深种,一时间不能去尽。殷正茂对金银有很深的执念。
不过,这一点对于周梦臣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对银子不大感兴趣,实在是银子再多,也买不到周梦臣想要的东西。但他毕竟是从后世而来的人,见了不知道多少人对金钱炙热没有底线欲望。殷正茂这样才到了什么地方。
甚至还让周梦臣有一点心有戚戚焉。
如果天下人都能用钱来沟通,周梦臣反而觉得省事多了,赚钱的办法多得是,但是问题是,恰恰大明最顶层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可能用银子收买的。
这才是周梦臣的烦恼。
周梦臣举起茶杯,说道:“就祝殷兄达成所愿了。”
殷正茂饮了一口茶,说道:“还不知道两位是?”
周梦臣说道:“我周梦臣,字飞熊,武昌人,这位是同乡好友,张居正,字叔大,荆州人。”
三人算是正式认识了。
殷正茂说道:“两位也是举人吗?”
周梦臣说道:“张兄是,我不是,惭愧,乃是国子监生。”
“哼。”周梦臣这话,让同桌的那个人有些不高兴,他说道:“这位周同学,作为国子监生有什么可惭愧的。大体是惭愧于,学问不行,而不是国子监不行吧。”
周梦臣听了,微微一愣,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台,高兴大名,似乎也是国子监的?”
“在下杨继盛。”他说道:“正是你所惭愧的国子监生。只是我怎么没有在国子监见过你的。是贡生,还是荫生,或者是捐生?”
周梦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几乎没有登过国子监的门,这个杨继盛如果在国子监见过他,才是见鬼了。
贡生乃是国子监正式的选拔机制,乃是地方上各官学的优秀学员,选拔出来送入南北国子监读书。在明初国子监生是能直接授官的。这个身份好有些用。但是而今从国子监生入仕,实在限制太多了。
所以这一部分国子监生与普通举人相差不大。
很多人仅仅是在国子监挂名,不在国子监住校。
当然了,还有一些人原因在国子监住校,毕竟是免费的宿舍,还有老师指导,对于很多穷困的学生来说,这也是很优良的教育资源。
至于荫生,就是朝廷给大官的赏赐,就是荫一子为国子监生这样的。捐生就是掏钱上的。
这些人都是富家公子,也是国子监风气败坏的源头。杨继盛说话,自然没有多客气。他将周梦臣看成这样一类人了。
周梦臣说道:“实在惭愧,乃是陛下恩赏。”
杨继盛脸色不变,说道:“既然知道惭愧,就应该好好读书,不能承父祖之恩泽,就看不起国子监,须知,国子监徐祭酒,高讲官都是一等一的大才,你能得其一,这一次会试就手到擒来。国子监诸位老师,只愁不知道如何教授尔等富贵逼人的学子,而从不惭愧有你们这样的学生。”
周梦臣一时间难以招架。
今日之事,的确是周梦臣不占理。
国子监虽然大不如前,并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别的不说,只需知道而今的国子监祭酒乃是徐阶,高拱也在其中任职,就知道国子监的师资力量绝对是一等一的。
正是生员质量差太多了,再加上国子监生没有了前程,对于很多读书人没有什么吸引力,这才让国子监一日不如一日。
但是不管怎么说,周梦臣也是国子监生,他是靠着国子监生的特权,逃过了秀才,举人的层层选拔。别人怎么说国子监生,是别人的事情,周梦臣不能端起吃饭,放下饭骂娘。
就好像是母校再不好,也只能我自己私下骂,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我学校如何如何的。
如果这样说的时候,忽然遇见一个高年级的同校学长,就是而今周梦臣的尴尬之处。
殷正茂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见周梦臣尴尬,连忙说道:“这位杨兄,周兄不过失言而已,你就这样抓着不放,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了。”
杨继盛瞄了一眼殷正茂说道:“我教训同校师弟,你又什么可说?他还没有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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