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分解经义
瞿景淳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周梦臣预料之中。这三千道题目还是能够压缩的。
瞿景淳说道:“对于你文法的训练,可以稍稍放一下。最重要的是经义。你最近的功课,第一,将春秋背下来,第二将四书与春秋一共六万多字,全部拆分掉,拆成一句一句的。”
“论语万余言,但是其中含义各有不同,却有相同之处。你将文章拆分,以一句为单位,看他讲的是什么?是仁。列入‘仁’字条下面,是‘义’列于义字条下面,如此一来,论语万余言,可以分解成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甚至四书之间,也有一些条目是可以合并的。”
“当然了,圣贤书微言大义,很多地方都有细微不同。本来这一件事情,应该是让你先合,将条目压缩到极限之后,然后再分,分解成数万言,因为每一个条目都是细微的不同,甚至同样一句话,你可以给出数个不同的解释,你分开的条目反而比之前的更多。”
“如此由厚到薄,然后由薄到厚一遍,你的经义大概就通了。”
“只是这样做,没有几年功夫,你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压缩到极致之后,也就几十个上百个条目。然后开始练习,练习以整个条目作为题目练习八股文。”
“要极尽心思,篇篇不同,将一个条目,你觉得能写的地方,就写尽了。写绝了。写到你觉得打死你,你也写不出来了。”
“然后开始看名家的时文,然后引名家之义,为自己之义,再写文章。看自己文法之不同。”
“这个时候,你写的每一篇文章,我都会细细讲解,并加以修改的。然后你自己记下来。”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其实,这是一个速成的办法。等你对这些条目足够熟悉之后,面对每一个条目,你先思考这个题目,在那一个条目之下,然后再想你之前写过的文章,参考原题的内容,增删修改,然后写上去。”
“如此一来,我能保证你写的东西一定合格。”
周梦臣说道:“那能中吗?”
瞿景淳叹息一声,说道:“考场莫论文,论命。我只能让你有论命的资格,而不是如之前,想碰运气的资格都没有。”
周梦臣听了之后,也知道会试都是大题,最为简单,这样的情况之下,反而发挥不出每一个的水平。有张居正这样的人能够有脱颖而出的把握,但是对于更多的举人来说。其实就是靠运气。
但是文章太差连蒙都不知道怎么蒙了。
不管怎么说,瞿景淳这一番话,让周梦臣安心了不少。
说实话,周梦臣从小都是优等生,对自己学习上的天赋,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之前迷茫更多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而今指明了路径之后,周梦臣忽然觉得而今距离明年考试还是几个月,似乎时间绝对足够。
而且,周梦臣也听出来了。
瞿景淳有最重要一招临考提分的妙诀没有说。
那就是押题。
瞿景淳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在翰林院的。要知道一般来说会试主考都是翰林院出身,也就是说瞿景淳接触的消息有很多是周梦臣接触不到的。而这些消息,泄题倒是不会。但是押题却是可能的。
张居正在一侧听的津津有味,此刻见有了空档,问道:“瞿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瞿景淳看在周梦臣的面子上,说道:“可有习作,拿来看看?”
张居正立即将准备好的习作双手递给了瞿景淳。
瞿景淳拿了之后,只是数眼就看完了。随即闭上了眼睛,思考片刻。又看了一遍,随即说道:“张兄,你不用客气了,从你的文章来看,你也是我辈中人,除非今科主考耳聋目瞽,否则张兄是必中的。”
周梦臣说道:“瞿兄,叔大兄可否中状元?”
瞿景淳说道:“考场莫论文,叔大兄的文章有状元之姿,但是有状元之才,与中状元。是两码事。”
周梦臣也知道,有诺贝尔奖级别成果,与获得诺贝尔奖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张居正说道:“在下愧不敢当。还请瞿大人指点在下有哪里不足。”
瞿景淳沉吟片刻,说道:“本朝取士,开国之初,文体未立,以一个‘纯’字为要,道理得朱程之纯,是必取的。而后成化弘治之事,文体既立,规则已全,又有前后七子,以文必秦汉为要,融液经史,以古文为时文。”
“如此才有大明文章今日之盛。只是大礼仪以来,文运-------”瞿景淳说了这一句,觉得不合适,立即住嘴不谈,转化话题,说道:“虽然而今文风流于倾颓,但是今日之考官,大多取于正德年间,有弘治之遗风。喜欢的风格依然是古文之风。”
“你想要取中,就要把握这一点。”
“以古文为时文,或者说以时文为古人,要把握两个要点,第一个,就是取意不限于四书五经,可以旁征博引,不过,要主动,只在经史,不可取用道经佛经之典故。其次,要容有形与无形之中。八股格式,盖不能犯。然后却可让观者忘其形。是以文意盛于格式。”
张居正听了,若有所思,一时间也忘记了,礼节低头沉思不语。好一阵子,才说道:“多些瞿大人指点。”
瞿景淳说道:“不要如此客气,也称我瞿兄吧。反正你此早在我这个位置上。”
周梦臣也在思量瞿景淳的一番话语。
大礼仪与文风倾颓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他细细揣摩了一番,才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
有人说文运即国运,这大概有些绝对了。但是两者之间还是有关系的。八股文最具特色的一点,那就是代圣人立言,也就是说写文章的人,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必须揣摩如果圣人在此,他是什么意见。
如此八股文的训练之下,还真有很多道德之君子。明之亡,如火如荼,不知道有多少人舍生取义。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影响。
但是大礼仪之事,却严重伤害了士大夫尊君之心。
杨慎喊出:“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绝对不是杨慎本人想法,而是很多大臣的想法,大礼仪固然是一场政争,但是同样也是一场思想上的争鸣。
杨慎等人所维护的就是他们一直写八股文之中代圣人立言的圣人之意,也就是程朱理学的意见。
但是嘉靖皇帝一场廷杖打下去,他倒是取得了政争的胜利。但是让大明思想界产生了严重的撕裂,反应在很多方面。程朱理学地位动摇,地方上心学的加速崛起。
反应在八股文上,就是所谓代圣人立言,这些写得人自己都不大相信了。他们写这个只是为了中式。这种为了考试而考试的文体,自然让明代的古文运动画上了句号。
这就是瞿景淳所言的文风倾颓。
瞿景淳在时代之中,他并不知道,八股文的盛世已经过去了,可以说八股文最鼎盛的时期,也就是成化弘治之间,这这个时期写出了很多八股名篇,放在所有八股文之中也是质量最高的时期。
这个时代在嘉靖时期完全终结了。
也是在嘉靖年间反对八股文的声音逐渐生出,到了明末形成了第一个反对八股文的高潮。
不过,周梦臣对八股文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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