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丰城侯的考验
天地有限,人心无限。
周梦臣站在码头之上,久久不愿意回过头了。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将生离与死别并列,盖因在古代的交情情况下,很多生离本身就是死别。
就在周梦臣放眼长江滚滚,不愿意回神的时候。
丰城侯已经骑上马往回走了,他一眼瞥见了周梦臣,对李子文说道:“周梦臣这个名字,我听得怎么这么耳熟?”
李子文说道:“周兄是儿子好友,在数学之道上整个武昌无出其右,最近这么多年没有见他,听说似乎是新拜了老师,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拜了刘公为师,实在是好运气。”李子文言语之间满是羡慕。
丰城侯似乎说道:“就是你那个造水钟的好友?”
李子文说道:“正是。”
丰城侯说道:“带他来见我。”
李子文听了,说道:“爹,你不要迁怒于周兄?”
丰城侯说道:“我是这样人吗?对于刘公我也是很佩服的,自然要看看刘公的得意弟子有几斤几两,也好提携一二。”
李子文欲言又止,显然对丰城侯这一套说辞,大不相信。
丰城侯说道:“你放心,即便有什么,我也不会跟晚辈计较,岂不是失了体面?”
李子文听了这一句话,这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他爹或许还记恨当年的事情。毕竟很多往事,并不真能融进一杯水酒之中。但是以他爱面子的性格,却是很能放得下架子为难一个晚辈。
李子文说道:“是。”
当丰城侯回到总兵府坐定的时候,周梦臣与李子文也来到了总兵府的门口。
周梦臣有一些迟疑,停下了脚步。李子文说道:“怎么了?”
周梦臣说道:“我感觉似乎丰城侯与恩师有所不睦,我此去会不会?”
李子文听了周梦臣的问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即便长辈之间有矛盾,也绝对不会牵连到你我身上的。”
至于是真是假。其实李子文的笑声之中,也是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在拜见丰城侯的周梦臣却不知道。
总兵府大堂之中。
周梦臣持礼甚恭,道:“晚辈拜见丰城侯。”
丰城侯正襟危坐,看着周梦臣,看上去一丝不苟,颇有长辈的风范。丰城侯看着周梦臣觉得摸样很好,也颇有几分书卷气,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气质,总之,给人的观感不错,不过当他想起数年那个夏天,刘天和一声令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扒了裤子打屁股,那种羞辱之感,就涌上心头。
其实,丰城侯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年京营的事情,丰城侯也知道他们不站理。只是大家同进同退,丰城侯也不好做什么。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刘天和拿他做筏子,想要杀鸡儆猴,他就是那一只鸡。
说实话,丰城侯从小习武。几十军棍不算什么,而且他毕竟是侯爵,下面的人也不敢下死手,但是那种大庭广众之下扒裤子,实在是一辈子的羞耻。
他之所以,去送刘天和,倒不是他内心之中对刘天和真的释然了。只是丰城侯家族早就定下转向士林方面,他也是知道刘天和身体情况,只当刘天和是死人了。凡是做给死人的,都是给活人看的。
丰城侯暗地深吸一口气,暗地:“我咽不下这一口气,固然不能与小辈计较,却要好好为难他一番,让他知道人间险恶,然后我这个做长辈的再宽容大量原谅他。”丰城侯打定主意,说道:“起来吧,刘公与我也是有交情的,他的弟子,也是我的晚辈,你从刘公学了一些什么?”
周梦臣说道:“我从恩师学习水利杂学而已。不及恩师之万一。”
丰城侯说道:“哦,那我考教一下。”
周梦臣说道:“请侯爷指点。”
丰城侯沉吟片刻,看见一边的水钟,说道:“这个东西是你造?”
周梦臣说道:“是。”
丰城侯说道:“我也有一个难题,正要考考你。我行军打仗,分进合击之时,时间上不好对准,只能看天象。只是如此一来误差也就太大了。你有什么办法,让大军在外,也能准确校对时间?”
“必须在马上也能用。”
周梦臣沉吟片刻。
这个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在后世一块手表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技术难点。
周梦臣心中盘算暗道:“而今计时的工具无非是刻漏,信香等东西,如果用刻漏的话,就不能用水了,必须有细细打磨过的沙子。保持沙子大小一致,再想办法减少震动对刻漏影响,当营什么减震方式啊?”
周梦臣心中忽然一亮,暗道:“信香,香囊,对,香囊。”
周梦臣朗声说道:“秉侯爷,我已经有办法了。”
丰城侯本来见周梦臣皱眉苦思,心中正想开口说一些类似宽慰的话。毕竟为难一下就行了,却不想周梦臣这么快就想到解决之道。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有办法了?”
周梦臣说道:“正是。”
丰城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难题一直以来都是军事上难点,古代分进合击的战事,有很多都因为大军到达的时间不一样,被人个个击破,如果那么容易被解决,丰城侯也不会出这个题,他本心就是来为难周梦臣的。
丰城侯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说说看。”
周梦臣说道:“口说无凭,请侯爷取来一物,我再做解说,侯爷也就明白了。”
丰城侯说道:“什么东西?”
周梦臣说道:“一枚香囊。”
丰城侯只觉得周梦臣在玩自己,这与香囊有什么关系,但是还是一指身边的侍女,就递上来一个好看的香囊。
周梦臣根本没有接,说道:“不是这种,而是香球,或者说被中香炉。侯爷或许不知道,但是后院之中,绝对有人知道。”
丰城侯心中暗道:“这人怎么对女人的东西,这么清楚?”他对一个侍女说道:“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个侍女立即说道:“听清楚了。”
丰城侯说道:“去找夫人,将这个什么香球还是香囊的,给我找来。”
这侍女行礼说道:“是。”立即去了后院。
一会儿功夫,就匆匆过来,手中拿着一枚金属球体,呈给丰城侯。丰城侯拿来一看,却见这球状物香气扑鼻,外有各种花色的浮雕,里面中空,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容器。丰城侯片刻之间,就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他每天被子角落的熏香吗?
达官显贵的生活之奢侈,自然不用丰城侯自己整理被子。他知道,这样的香球一般在他睡觉之前,放在被子里面,香气可以散发一夜。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个东西,与他想让周梦臣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周梦臣见状,上前几步,从丰城侯手中接过香球。手在上面一摸,本来该有缝隙的地方,却摸不得一丝痕迹。可见古代工匠手段之巧妙。周梦臣不得不举起来对着阳光,才看出一个暗扣,费了一番功夫,将香球裁开。
随即呈给丰城侯,对丰城侯说道:“侯爷请看,这是唐代丁缓的杰作,这里有三道圆环,中间有容纳香料的位置,点燃香料之后,不管怎么翻滚,香都掉不出来。”
与现代万向仪陀螺仪原理一样,内外两个平衡环,不管最外面怎么翻滚,受到重力影响,承重一面永远向下,即便里面点火,也是一点灰都掉不到床上,才有被中香炉的称呼。
丰城侯看了,也明白做工很巧妙,但是更多的东西,他就看不出来了。
不过,他也不是蠢人,此刻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灵感,就好像一道光芒在满屋子乱转,却是抓之不住。
周梦臣说道:“只需香做成圆盘状,作为信香,将这个香球放大一些,即便是带在战场之上,不管怎么颠簸,也不会出问题的。”
至于如果做香,周梦臣就不必多言了,毕竟信香作为古代常用的计时工具,很多文学作品之中,都有一柱香,几柱香这样的词汇来表述时间的。制造信香的技术,更是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
想要燃烧几日的信香,也只需花下功夫而已。
周梦臣这个解决方案,其实并没有什么开创性的地方,而是基于现有技术的整合而已。干脆就是一个思路问题。
丰城侯被周梦臣一提点,立即想明白了,将香球扣起来,在手中转动,果然不管怎么动,香球内部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快速抛动几次,似乎在模仿快马行军的颠簸,依然没有一点问题。
丰城侯不得不承认。周梦臣的方案的确可行的。
只是如此一来,丰城侯心中一口气却更憋屈了。暗道:“难道,我连刘某人弟子,我都难不住吗?”丰城侯心中一阵气闷,今天非要将周梦臣为难一番不行了。
丰城侯说道:“好,不亏为刘公弟子。我还一个难题,请你指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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