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问，
陈阳盯着黄珊，正色说道，“一个县级农机厂，想要拿到机动车整车制造许可资质，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漆主任有没有说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有，”
黄珊点点头，“当时的西江农机厂领导，找到了已经退休的老厂长帮忙，那位老厂长是退伍老兵，他有个老战友，复员后分配到二汽工作，后来也是位于领导班子之列，
就这样，西江农机厂先与二汽搭上了线，拿了个零配件生产资格，再通过二汽，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这才通过了当时机工部的审核，成功拿到汽车生产资质。”
陈阳抿着嘴，缓缓点头，
说起来简单，但通过三年这个时间段，就可想而知，那时的农机厂，上上下下一起做了多少工作。
后来的极力汽车大家都知道，但是极力是怎么拿到汽车生产资质的，却鲜有人知，
按照规定，极力本来没有造车资格，但是李老板钻了个空子，两轴三厢五座的轿车不让做，他就先做两厢的，也就是后来模仿神龙富康的极力美日，为此还和丰田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商标官司，
当时定价三点九九万的极力美日，被人们定性为不能开的汽车，而且这种汽车没有'出生证'，就不能上牌照上路，
其实就跟后来的老头儿乐差不多，
但价格优势和人们渴望汽车的梦想，终究让极力站稳了脚跟，
又经过了三年多的不懈努力和积极争取，终于在零一年的时候，成功出现在国家经贸委公布的汽车目录之上，
这也是中国民企造车的开始，
西江县的三年努力，虽然可能比不上极力的挣扎，但也不见得轻松到哪里去。
这时黄珊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说道，“可惜，就在刚拿到许可资质后不久，农机厂就宣布破产，之前所有的努力，最终沦为一场空。”
陈阳抿抿嘴，没有吭声，
农机厂破产的内情，整个西江县老一辈的人，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按时间段来算的话，农机厂新领导是在九五年，也就是公司破产前两年的时候过去的，之后蒸蒸日上的农机厂就急转直下，不到两年便宣告破产，
不仅如此，在农机厂破产之前，他们还找银行拿了一笔八百万的贷款，可贷款到手没两个月就宣布破产，
之前很多人还不明白，怎么都要破产了，还能贷到这么多钱，毕竟金融系统相对独立，他们不可能明知是坑还往里面跳，
另一个，农机厂既然已经贷了八百万，怎么又这么快就破产，
呵，看来当时银行也被人坑了啊，
拿着汽车制造许可证明，再有地方打招呼，银行里的领导跟上面也能交代过去，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可惜，当时坑了银行，坑了整个西江的那些人，换了个地方继续为害，似乎还节节高升了，
特么就离谱。
陈阳摸摸下巴，扭头看向黄珊，“农机厂都已经破产了，这个制造资质还能保留？”
黄珊笑了笑，说道，“虽然西江县农机制造有限公司宣告破产，但他们只是申请了破产保护，并没有将公司彻底清算关闭，
而且曾经在农机厂工作过，后来转入县府甚至市府工作的那些人，也都在想办法保住这个资质，
如今十年过去，一家从来没有生产过一辆汽车，甚至连员工都没了的农机厂，却依然保有这个资质，就是这么神奇！”
听到这话，陈阳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现实情况如此，人之常情，合情合理！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陈阳又问道，“那，漆主任跟你说这些，他什么意思？”
黄珊抿抿嘴，看着他正色说道，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我们不是在西江有个创未来众创空间吗，就在前两天，漆主任向西江创未来众创空间，提交了一份汽车公司创业计划书！”
“啊？”
陈阳顿时愣了，“他提的？他自己要创业？”
黄珊抿着嘴，缓缓点头，“西江那边知道他的情况，自然将他的计划书转到了我这里，我直接跟他联系，才了解到这些内情。”
陈阳有些无语，“他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创个什么业啊？！”
他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放着大好的领导编制不要，却要跑出来创业，这不是作死么！
编制才是宇宙的尽头呐！
黄珊耸耸肩，无奈地说道，“我也问过他的想法，他就说了一句话，”
看着陈阳探询的目光，黄珊叹道，“他说，他已经辞职了！”
陈阳挑挑眉头，“确定是辞职？”
黄珊轻轻点头，“确认过，确实是辞职。”
陈阳咂咂嘴，
真看不出来，这个漆主任的决心还挺大啊，
一般体制内的人下海，大多都会选择停薪留职，万一失败了，哪怕回去坐冷板凳，也大小是条活路，
他倒好，直接辞职，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似乎看出陈阳在想什么，黄珊笑了笑，说道，
“漆主任固然是决心坚定，但他未必没有后路，所以，你大可不必给他加同情分。”
“嗯？”
陈阳抬起头看着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黄珊正色说道，“两天时间，足够我们了解不少情况了，
据我所知，当年的西江县农机厂破产之后，所有的工人都接受了买断工龄的结局，领导班子也有不少人离开，
但更多的厂领导，尤其是从建厂初期就加入工厂的那些人，还是得到了妥善安排，”
说到这里，黄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漆主任当年，就是西江农机厂的工会副主席兼车间主任。”
陈阳瞬间了然，
虽说树倒猢狲散，但那也要是看对谁，
那些能爬上领导位置的，谁还不认识三五个人的，
关键时刻拉上一把，就能帮助他们摆脱泥潭，
陈阳深吸一口气，看着黄珊笑道，“所以，漆主任这次下海，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当初农机厂幸存下来的整个老领导集体？！”
黄珊笑了笑，轻轻点头。
陈阳也不禁哑然失笑，
既然如此，漆主任还真不愁后路，万一要是自己这边没有批准他的创业方案，他也大可会县里，甚至去市里某个单位上班，
当年那些人虽说是落魄离开，可如今十年过去，谁又知道是个什么环境呢，比如漆主任不就混得风生水起么。
见陈阳明白了，黄珊便笑道，“好了，事情就是这样，你是什么意见？”
陈阳抿抿嘴，扭头看向她，“你的想法呢？”
黄珊也不迟疑，当即说道，“坦白说，吸引力不大，如果是在收购美国新联合汽车公司之前，我们能知道西江农机厂的真实情况，用五千万美金的投入，打造一个西江汽车生产基地，也未尝不可，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特斯拉的投资，而且除了特斯拉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任何与汽车相关的业务板块，所以此时再投一个西江汽车厂，毫无意义，此外，”
说到这里，黄珊微微抬头，正视着陈阳的眼睛，“我仔细看过漆主任提交的创业计划书，坦白说，尽管中规中矩，却毫无新意，
他想得挺美好，学习启锐汽车，先用微型乘用车打开市场，有了资金回流之后，再逐步升级车型，甚至开发自己的发动机，”
黄珊说着摊开双手，
“其实完全就是在模仿启锐和极力，丝毫没有自己的特点，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给他投资？直接给启锐和极力公司注资难道不是更好！”
如今的虹谷资本早已不是去年的小虾米，那时候连上亿美金都很难一次性拿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愁的是钱往哪里投，
真要投资汽车行业，启锐和极力这两家，毫无疑问是第一选择，而以虹谷的体量，对方只要是真的需要资金，也多半不会拒绝。
陈阳摸摸脑袋，缓缓点头，
黄珊这是中肯之言，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不能为了人情而搅乱生意，
随即便准备同意黄珊的决定，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灵光一闪，“你说，在特斯拉之外，我们在国内再投一家新能源汽车公司，怎么样？”
黄珊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他，“再投一家？”
顿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参照大麦和花火，用市场区分的方式来进行错位竞争吧？”
陈阳笑了笑，说道，“有一点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最关键的是，我担心，我们这个特斯拉股东的身份，不会保留太长时间！”
“啊？”
黄珊迷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如今声名鹊起的彩虹金融集团旗下的虹谷资本，也会被人踢出局？！
陈阳耸耸肩，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现在特斯拉还只是一个小虾米，所以我们投资参股，哪怕占据高比例股份，也都没关系，
但是，如果哪一天，特斯拉成为美国，甚至整个西方世界的一面新能源旗帜，你觉得，他们的董事会里面，还会有我们的位置吗？！”
黄珊愣愣地看着陈阳，表情有点似信非信，“就一家汽车公司而已，又不是什么重大科技项目，不至于吧！”
陈阳耸耸肩，身体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笑道，
“你忘了我推荐给你的那本书，乌合之众？！”
黄珊眉头紧皱，低下头思索，片刻后，她猛地抬起头来，“我知道了，”
随即比划着手势，“新能源代表着环保，环保代表竞选纲领，竞选纲领代表选票，要选票就需要忽悠，那么，”
她停顿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陈阳，“不管特斯拉是家什么样的公司，一旦被美国的正治家利用，那么，这家公司就只能成为他们的工具，那个时候，美国资本可以进入，欧洲资本也可以进入，但是，我们不可以！”
陈阳抿嘴微笑，指了指她，“看来，那本书，你是看进去了！”
随后，陈阳笑道，“另外一个方面，你刚才说，汽车跟我们目前的板块业务没有关系，我觉得，这话不太正确。”
“呃？”
黄珊还没从刚才的问题中抽出来，听到陈阳这么说，不禁有点发懵，
陈阳拎起水壶，倒了两杯水，笑着说道，
“从传统汽车工业的角度来看，最起码一个汽车芯片，也是跟我们有关系的！”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看着若有所思的黄珊，陈阳继续说道，
“如果按互联网汽车的概念，那跟我们有关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互联网汽车？”
黄珊刚端起杯子，便转过头看着他，“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互联网思维有关？”
陈阳想了想，缓缓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一个东西，互联网思维是一种思维方式，而互联网汽车，却是未来汽车的发展方向。”
黄珊呆呆地看着他，连已经端起来的茶都忘了喝，
“你该不会，又打算去造汽车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在默默吐槽，
之前她还在说小雨，有了游艇要飞机，有了飞机之后又要机场，指不定哪天，小雨就要去造火箭、造航天飞机，冲出地球飞向星空，
现在倒好，小雨的火箭还没造，这个啥事不管的老板又要造成了，
果然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陈阳嘿嘿一笑，摇摇头说道，“造不造车的，现在还不好说，一方面是技术条件不成熟，另一方面，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互联网汽车不只是一辆车，但也不只是互联网，想要理解互联网汽车的概念，并将其转化为实际的产品，比如有高人一等的思维，更要有强有力的执行力，
这样的人，你可以先找找看，如果有合适的，那，这个汽车板块，咱们也不是不能插一手！”
黄珊噘噘嘴，“就知道是这样，”
随即叹了口气，“行吧，我知道了，人我会先留意，不过，漆主任那里，你打算怎么？要不，我直接拒绝他？”
陈阳想了想，轻轻摆了摆手，“先不急，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再说，”
说完又笑道，“他没有直接找我，也没有找你，意思就是希望能公事公办，但世间人情世故，哪有那么多的公事公办，就算是要拒绝，也得我跟他沟通之后，由我来出面更合适。”
黄珊缓缓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随后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时，陈阳突然说道，“对了，那个潜伏的电视剧，是广栋台跟咱们合拍是吗？”
黄珊愕然地抬起头，“对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陈阳笑了笑，说道，“是这样，我有个老表，他女朋友是他们电视台的外景记者，你给他们打个招呼，给调个合适的内景主持。”
黄珊意外地看了看他，“哟，这是你第一次找合作伙伴开口吧？”
顿了一下，便笑道，“行啊，小事一桩，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