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陈阳的话,周县陷入沉思,
坦白说,如果陈阳真的这么做,哪怕他明知道这个结果,也阻止不了,甚至还得陪着笑脸配合,
为什么?
西江这种内地五线县城招商真的太难了!
就算是从沿海那边内迁的重污染企业,也有大把地方抢着要,还要帮着做好各种掩护工作,
更别说大麦手机这种高科技知名企业,但凡能引进一家,哪怕只是几条生产线,也都是了不得的成绩,几块地皮算得了什么!
如果没有投资商进来,再多的地皮也只是一块地皮而已,
可是,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时陈阳笑了笑,看着他说道,“对,其实这种结果,对您,对县府,都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甚至还可以作为成绩,毕竟鸡滴屁是实打实的,开发区新城也建起来了,
但是,”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的表舅,脸上的笑容敛去,正色说道,“刚才表舅说您是好人,我才跟您说这番话,否则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的!”
周县立刻脸色一正,点点头,“您请讲!”
同时在心里默默念叨,今天这个人情算是欠大了,这些大投资商,鬼知道肚子里有多少弯弯拐拐,弄不好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他们数钱。
陈阳看着他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新城建起来,入住率能有多高?
您也说过,西江县的年轻人大多都在外面打工,打工能挣钱嘛,房子建好了也多半是卖给他们,
但是,年轻人买了房,却一年到头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老人小孩,可不管是县城还是下面农村的老人,他们有几个人,会舍得住了几十年的老屋和那些街坊邻居,搬进陌生不着地的新房来住?
他们不来,一座空城能发展起商业?
还有,各种公共单位迁到新城,老城区的人怎么办?他们是卖了廉价的老房来买贵几倍的新房,还是只能一边骂着人一边赶远路到这个没人住的新城来找学校找医院?
这个结果,就真是您想看到的?”
听到这里,周县猛地抄起酒杯一口闷下,后背隐隐有些发凉,刚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到时候就算新城建了起来,恐怕老周家的名声也全毁了,家里的老爹还不让人戳脊梁骨啊。
随后呼出一口长气,抹了把嘴,皱起眉头看着陈阳,“那陈总你的意思是,这个新城规划就是个错误?”
“呵呵,”陈阳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也不能说错误,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开发区搞新城建设,可见大潮流就是这样,我一介小民哪里敢评价,只不过,我就觉得吧,”
陈阳说着比划了两下手势,“这就跟我们的大麦和花火手机一样,必须找准自身的定位,然后切合市场,才能一炮而响,如果我只是埋头造手机,跟那些什么首信、波倒、厦新、熊猫等等等等几十个国产品牌形不成差异化,我一个新品牌凭什么跟他们竞争?
就凭打广告?他们也在打广告啊!所以我连打广告都要跟他们不同,这才能打开市场!”
说到这里,陈阳又掰起了手指,对着周县说道,“西江想搞工业区,搞什么主题?纺织?你抢得过邵兴?电子?你做得过东馆?文州有鞋子,海拧有皮革,坲山有陶瓷,舜德有家电,钟山有灯饰,
改开三十年了啊,哪怕小到一颗纽扣,一只螺丝钉,都有了专门的产业经济带,
对,他们是吃不完所有市场订单,总会有点汤汤水水留给别人,但就这么一点汤水,也有全国几千个区县在打抢,西江拿什么跟人竞争?
就算真的抢到了一些汤水又如何?老百姓能落下多少好处?”
周县抿着嘴,沉吟几秒,抬头看着陈阳,“那,陈总你觉得,西江的定位是什么?”
陈阳笑了笑,拿起酒瓶帮他满上,先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周县,其实啊,我真不知道您竟然能把我表舅请来,如果没有今天这顿饭,大麦科技还是会在西江投资建厂,
而且套路呢,也和我刚才一开始说的差不多,区别是不会拔腿走人而已,另外我也不会要新城的地皮,而是把开发项目放在老城区,比如那个塑管厂、农机厂就很不错,
前两年上面不是在提要搞棚户区改造吗,后来又延伸到旧城改造,这也算是响应中枢政策嘛,搞拆迁,老百姓旧房换新房,只要补偿合理,就只会笑不会骂,另外还省了各个单位搬迁的麻烦,只是我们少赚点而已,又不会亏,多好!
我毕竟是西江人,那种刮地皮留骂名的事是绝对不能干的!”
周县愣了愣,随即缓缓点头,“那,黄总的三个问题?”
这一刻,他知道投资的事情稳了,只是想不明白,既然有心投资,为什么又要提出三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陈阳嘿嘿笑道,“黄总的三个问题,也不是完全不能解决,首先是交通,
西江县内河道纵横,又紧挨着长江,有天然的水运优势,虽说现在水运没落了,水运公司也没了,但船只还在,如果开一条接驳西江和东江市的货运航线,先将货柜通过驳船送到东江市,再从东江上高速到省城,有了省城的高速公路网,这天南地北就随便跑了。”
当听到水运的时候,周县便眼前一亮,等陈阳说完,忍不住拍着大腿说道,“哎哟,我怎么忘了水运这一茬,我记得早些年,这满江河里都有轮船在跑,货轮最多,也有不少客轮,可惜后来公路渐渐完善,这些轮船是越来越少了,呃,就是不知道西江的水运码头还在不在。”
他不是西江县人,而是隔壁邻县的,但跟西江可以说不分家,因为三十年前本来就是一个县,后来才分出去的,
然后大学毕业后放弃了留校的机会回到家乡,工作了十多年,才升迁到西江任正职,到这里也就一年多,对那个早就破产倒闭的水运公司自然不会关注,废弃多年的码头也没去过。
“当然还在,码头能往哪里跑?!”
说话的是方国强,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抽了张纸巾擦嘴,笑着说道,“春节的时候我还去江边看过,三个货运码头和一个客运码头都在,当年候船室那栋楼也在,旁边还有一个好大的仓库,不过除了货运码头还有一些沙船靠岸,客运码头、候船室和仓库都已经废弃好几年了,要修一修才能用。”
说着看向陈阳,“用水运也是个办法,不过从西江到东江,开车只要一两个小时,跑船却要长一倍多的时间,再加上装货卸货,起码要多四个小时左右。”
他年轻的时候没少往东江市跑,轮船汽车都坐过,自然很清楚。
陈阳笑着摇摇头,“没事,多四个小时而已,又不是四天,再说了,水运也只是暂时的,按照国内现在的基建速度,我估计再过个五六年,这里肯定会有高速公路修过来,到时候就什么都好说了。”
多四个小时已经远远超乎他的预料,本来他还以为要多一天呢,毕竟水道不比公路,公路就算有拐弯,但大体上总是直的,而水道真是七弯八拐,天知道要多走多少路,
比如从南江镇到西江县,坐汽车就只要三四十分钟,可要是走轮船,嘿嘿,整整十个小时!
陈阳小时候坐过一次,差点没疯,后来打死他都不愿意坐船了,主要是晕船啊!
至于西江县通高速,就是12年的事,那时候去东江只要二十分钟,到省城也只要两个多小时,时间一下子缩短了好几倍。
周县当即拍板,“行,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去码头检查,还有水运公司留下的家底也查一查,哪怕这条货运线赔钱,也要做起来!”
货船也就是烧点柴油,再给船员开点工资,就那么一点成本,别说有运费可以赚,就算往里面白贴,只要能让大麦落户,他都可以接受,
而且除了大麦,西江县还是有几家工厂的,到时候这些工厂的货也能通过货轮往外运,说不定不仅不赔钱,还能有点小赚。
想到这些,周县顿时心情大好,看着陈阳笑道,“陈总,那另外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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