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谁有他懂边关的情势,谁有他懂北戎的凶狠狡猾?他放心不下边关,放心不下边关的百姓,愁得头都秃了不少。
虎符已经交出去了。不然,就是抗旨。但致仕的折子,他可以慢慢写。反正他一家三口,都是大老粗,写折子太难了,他写得慢也不出奇。
他太慢了,暗地里那波人已经写了厚厚的折子,快马送到了京城,摆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皇上挥退所有人,一个人坐在龙椅上,慢慢翻看着那本厚厚的密折。上面写,计将军没什么异常,平时在府里逗鸟,偶尔去军营训练。但是,陈王已经在肃州待了不短的时间。
陈王比计将军的疑点要大。
他好好儿的一个王爷,不安分地待在封地,跑肃州去干什么?密折上的解释是,他对他的王妃一片情深,是追着王妃去的。但皇上根本不信,即便他远在京城,也听到陈王和陈王妃的神仙爱情,但这就更可疑了!
无缘无故的,谁会那么闲,把肃州的事情全都传到京城来?而且,细节分毫不差,显然不是无意为之,而是有人刻意散播!
皇上越往后看,脸色越沉,最终合上密折,狠狠摔在龙案上。
如果不是那次去护国寺,他还发现不了,他的好兄弟要反了他!
是的,皇上将罪魁祸首扣了在萧寒煜的头上。虽然计将军令他忌惮,但他心里清楚,计将军只是有反他的本钱,而没有反他的心。否则,他早就反了。
但,陈王有这个心!假如他没有,为什么早先对陈王妃平平,忽然间就热络起来?密折上写,他对陈王妃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萧寒煜有多骄傲,皇上是知道的,所以他如此隐忍不发,更叫人忌惮不已。
他脸色铁青,眸中阴云阵阵,脸色变幻不定。
肃州。
明明是堂堂王爷,却犹如睁眼瞎、双耳聋的萧寒煜,终于得到了真切的、他亲眼见到、亲耳所听、绝对不会作假、足以令他内心震动的消息——
计将军靠不住了!
他被收回了虎符,皇上还让他致仕,他被忌惮了,帮不了他了!
这简直是个噩耗!!
“不可能……”他喃喃,不能接受这个足以摧毁他的消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如果计将军被忌惮了,从此帮不上他了,那他之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都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是一道道鞭痕,新旧交加,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
他夜里坐在椅子上,一熬就是一宿。
她骂他,奴役他,指使他,言语羞辱他,折辱他的自尊……
“贱妇!”他径直闯进韶音的房间,恶毒满满地看着她道:“本王要跟你和离!”
第35章上位工具
和离?
韶音不意外他会这么做。被皇上忌惮的计将军的女儿,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了,他当然会甩开她。
她意外的是他如此迫不及待。目光越过他,往他身后的院子里看去,不禁笑了:“萧寒煜,你胆子不小。”
带着两个侍卫,就敢冲到她面前,叫嚣这些话。
“呵!”萧寒煜看着她解下鞭子,却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冷笑一声,下巴扬起,轻蔑又不屑地道:“计鸾音,你以为你还能动我?”
从前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他要忍着她。现在么,老头儿的虎符已经被收走,很快就会致仕,她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别说她不敢对他做什么,从现在开始,该是他对她做什么,而她忍气吞声的日子了!
他眼底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恶意,走近她,低声说道:“计鸾音,你完了。”
他忍了太久,肺腑都仿佛被蚀坏,终于到了这一日。虽然不在他的期待当中,但他也觉得痛快。
看着她漂亮明艳的脸蛋,他心底涌出阵阵兴奋:“老家伙致仕,你以为你还是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他伸手捏向她的下颌,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快,“你也没资格做我的王妃。计鸾音,你这个毒妇,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终于说出心里话,将这些真话、实话,狠狠砸在她的脸上,萧寒煜快意极了:“你以为我爱你?那都是骗你的。你以为我哄你,是出自真心?我不过是看在你是老家伙的女儿的面子上。”
“哦,还有!”他仿佛才想起什么,看向她的眼神,愈发带着快意,“你以为当初我娶你,是为了什么?我根本不是喜欢你!”
“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他捏向她下巴的手,被狠狠打开,脸上僵硬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将手负到身后,“娶你,都是我算计来的。没想到吧?那些‘偶遇’,都是我设计的!”
他简直憋了太久。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此刻,终于说出这些话,他只觉得酣畅淋漓,通体舒泰,别提多痛快了。
“说完了?”听完他的话,出乎意料的,她的脸上没有震惊、愕然,也没有伤心、绝望,甚至没有愤怒与痛恨。出现在她脸上的,是一抹讥嘲,“你以为我不知道?”
萧寒煜一愣。
就连刚刚发泄过后的喜悦都冷却几分,眉头一皱,说道:“你少装神弄鬼!”
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又不曾对她表露过半分。以她的愚蠢,她到死都不会知道的!
但即便如此,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还是觉得扫兴。冷笑一声,说道:“你别装了,计鸾音,我知道你难过得快哭了。”
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上,他勾起唇角:“手心都掐破了吧?你敢不敢露出来?”
“……”
别说韶音了,就连灰总都有些无语:“他失心疯了?”
这是一点身为男主的姿态都不要了啊!
简直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我敢。”韶音忽然一笑,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并在他回过神之前,后退一步,笑笑说道:“你摸摸脸上,有没有血?”
萧寒煜被打得脸一偏,顿时脸色一沉,神情阴沉得几乎滴水,刚才的痛快荡然无存。
他慢慢转回头,阴沉地盯着韶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大胆!”
“夫妻之间的小情趣而已,王爷何必较真?”韶音笑吟吟地道,他要看她手心有没有血,那她就给他看咯!两手扯动着鞭子,像是下一刻就要抖开,将人抽个皮开肉绽。
萧寒煜终于知道,她是个混不吝。即便在当下,她也敢不管不顾地对他动手。
回想自己只带了两个侍卫就敢前来,他暗暗警惕,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我会跟皇上请旨,你我和离,从此恩怨两消!”他冷冷说道。
他是皇室子弟,嫁给他就上了皇家的族谱,要和离并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韶音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做出这种选择,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萧寒煜,你别后悔。”
萧寒煜顿时笑了:“我后悔?”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计鸾音,你现在求我,说不定我会打消主意。”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会在她狠狠求他之后,一脚踢开她!告诉她,绝不可能!
“求你就算了。”韶音叹了口气,抚着手里的鞭子,“谢谢你,还是要的。”
她别有意味地看着他道:“谢谢你来见我,跟我说这些话,给我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很快,萧寒煜就知道了。
“住手!你这个疯子,毒妇,住手!”他又惊又怒,大声喝道。
就跟从前一样,她将他抽得鲜血淋漓,满地打滚。
不过,这一次她抽得格外狠。像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一样。她珍惜极了,用鞭梢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汲他的血,舐他的肉。
萧寒煜被打得昏死过去。
然后,被他刚刚获得自由的两个侍卫抬出府。
“陈王这是怎么了?”
“为何一身是伤的被抬出来?”
将军府门外,有人看见这一幕,不禁诧异道。
两个护卫看着昏迷的萧寒煜,想了想,答道:“是王妃用鞭子打的。”
他们王爷都要跟王妃和离了,显然是不在乎王妃名声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
“王妃为何打王爷?”
“难道王妃又犯了什么错,陈王舍不得责罚她,便自己受了?”
众人听闻,纷纷诧异问道。
两个护卫听罢,顿觉有哪里不对。被一双双关切的眼睛看着,只觉额头上冷汗直流,想说“不是”,又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再说出叫人误会的话来。
两人支支吾吾,不再说什么,抬着萧寒煜,飞快走了。
他们的不解释,在众人看来,就是默认。一时间,陈王和陈王妃的最新恩爱日常,飞快传播起来。
这流言跟萧寒煜请求和离的折子,前后脚来到皇上的面前。
流言内容是他派去肃州的另一拨人暗地里调查的。这种调查,当然不会是在大街上听听流言就算了,而是从将军府的下人口中打听到的。
将军府的下人们能说什么?毕竟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姑爷经常惹小姐生气,然后小姐就把他打一顿。
而请求和离的折子,则是萧寒煜被抬到客栈后,当天晚上醒来,忍痛立刻书写而成。
折子上写,计鸾音简直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对夫君不知敬重,对皇室毫无敬畏,一次次猖獗放肆,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泼妇,他要和离!
看完两份折子,皇上冷笑一声,随手扔到一边。
陈王,简直是一派胡言!
萧寒煜所做的一切,在皇上这里,有另外的解读——
要说计鸾音是个泼妇,怎么从前好好儿的,一丝风声都没传出来?
也别说是萧寒煜能忍。就算他能忍,可为什么他从前能忍,计将军刚刚被忌惮,他就不能忍了呢?
还有最重要的,他究竟去肃州干什么?为什么跟计鸾音传出神仙眷侣的事迹?他是爱虚名的人吗?骄傲如他,为什么计鸾音对他非打即骂,他能忍到现在?
综上,皇上认为萧寒煜本想挑唆计将军造反,但因为计将军的权势被夺,他一来觉得计鸾音没用了,二来则是心虚了,想要尽快撇清干系,才会上这份折子。
“当朕是傻子吗?”皇上嗤笑一声。
虽然他很不想遂了萧寒煜的心意,但和离这事,却应该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