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臂流血不止的伤口,传来酸麻肿胀的痛楚,奥德里奇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行,加快脚步离开黑松林,返回橡木镇找主持会堂的奥洛夫用圣水解除持续失血的负面状态。
狐狸的神情有些惊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巧舌没有如往常那样奏效,明明刚才形势发生转变,猎人已经停住脚步。
当它看见还在特里斯没有愈合的伤口,不断有腥臭的淤血从细藤护臂里渗出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在荒野游荡对付僵尸的时候,爪牙不知不觉地沾染致命的剧毒,尽管平时持之为利器,却没有估料到现在反而坏了自己脱身的好事。
特莫希斯绞尽脑汁说了很多好听的赞语,发现骑士毫无所动后,立即辩称自己的破坏菜园的举动完全出自善意,偷走鸡崽同样也有独特的理由。
乌鸦担心奥德里奇被这头狐狸蒙骗,呱啦呱啦地发出指责的噪声,不料特里斯根本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的左手已失去知觉了。
抵达恶狐居住的树洞费了一个半小时,大部分都用在潜行接近猎物,归程时却花了不到十分钟,担心失去左手的骑士保持平稳的呼吸,尽量使自己的心跳和平常一样。
当他走出黑松林,看见橡木镇的会堂尖顶时,心情终于放缓了一些,周围三三两两散落在田地里伺弄庄稼的农夫,听到乌鸦的刺耳叫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不久前来到镇里的骑士,单手提着一只四肢被捆缚地严严实实的狐狸,都忍不住发出惊呼。连田里的农作物都没有顾上,扛着草叉跟在奥德里奇的身后,不时凑上去对恶狐指指点点。
特莫希斯对这些愚昧的农夫厌烦透了,为了逗弄他们,垂落的狐首用力抬起,呲牙咧嘴地发出尖啸,把毫无准备的镇民吓一跳,然后得意地呵呵发笑。
感觉自己被羞辱的农夫,有几个脾气不好的人,看到成为猎物束手就擒的恶狐,还敢如此恶形恶状恐吓自己,握着草叉准备先给它几下,狠狠地教训一番。
不料,发觉这事的特里斯不慌不忙地随手提起,轻易地避开几个农夫毫无准度的刺击。连续几次落空后,镇民们开始埋怨骑士,幸好理智还在,不敢用草叉戳他,只是口头抨击,说奥德里奇袒护该绞死的恶狐。
“别忘记,它现在是我的猎物。”一句话,就把农夫的言辞攻击都堵回嘴里,所幸他们都是善良的人,知道羞耻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立即罢手。
不少聪明的人撒腿就跑,是赶着去镇里通知其他人,毕竟恶狐被捉住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在会堂里眯眼打盹的老人奥洛夫很快被相熟的人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一脸喜色的税吏约尼,语无伦次地说着没有条例的词句。
“狐狸……捉到……骑士……被……受伤……圣水。”
仔细想了想,镇长露出明白的眼神:“骑士捉到狐狸,却被它咬伤了,需要圣水疗伤。”
“呼!”约尼使劲地点了点头,立即跑了出去。
‘这个小家伙,还太嫩了,跟他父亲完全不能比,老约尼才不会如此沉不住气。’奥洛夫随手拿起一个木碗走出会堂,在门口雕像前的水池舀起半满的圣水。
稍微等了片刻,就看见被大群镇民簇拥着走来的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他的右手提着狡诈的恶狐,肩膀停着一只顾目四盼的乌鸦。
‘这是怎么回事?’
快步走上前的奥德里奇将狐狸特莫希斯放在扬蹄的驯鹿雕像前,右手握拳轻轻敲打胸膛:“幸不辱命,得到乌鸦克罗尼丝的帮助,我终于逮住偷吃鸡崽、破坏菜园的恶狐特莫希斯。不过它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辩称,损毁镇民的财产,是出自一片善意,为了对抗占据枯木林的南瓜王杰克,为了守卫驯鹿之王的领地。”
说到这里,特里斯稍微停顿了一会,看见奥洛夫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于是接着往下说:“狐狸特莫希斯还告诉我,南瓜王杰克是万灵节的主人,他是通过假日岛进入驯鹿之王的地盘。我知道,这所有一切的说辞都太不可思议了,因此没有立即取走它的性命,而是把它交给你。尊敬的镇长,伺奉驯鹿之王的奥洛夫先生,你才有资格判定狐狸特莫希斯有没有说谎。”
躺在地上,四肢脱臼动弹不得的黑松林守护者,立即大声辩解:“老头,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快告诉镇民,他们刚才还想用草叉刺我。哎呦,我可是真的遭罪了,默默帮助你们对抗枯木林的死人,做了一件又一件好事,竟然没有得到回报,你们把我的心都伤透了。”
奥洛夫还是不发一言,他向奥德里奇特里斯额首致意,“这些事迟点再说,先治好你的伤口。”
骑士已不能指挥自己受伤的左手了,他抱歉地一笑,用右手扯走细藤护臂,伤口附近的肌肤泛起不祥的青灰色,并蔓延到手肘部位。
特里斯抓起左腕放在老人的面前,镇长没有犹疑,将木碗凑到伤口处,缓缓地倾倒出受过驯鹿之王祝福的圣水。
“嘶啦啦!”
上下两排尖牙刺破肌肤的伤口,顿时冒起刺鼻的白色浓烟,伤口部位肌肤恢复原色,这意味着毒素被圣水压制着,正在逐渐消失。
圣水用尽,老人又回头舀了一碗,递到奥德里奇的面前:“来,尊敬的骑士,喝了它你才能尽快好起来。”
特里斯没有拒绝,先点头致以敬意,随后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啜饮。圣水果然不是凡物,刚刚入喉,就有一股柔和的暖流熨帖而过,身体里里外外顿时焕然一新,就连麻木失去知觉的左手,奥德里奇也恢复感觉,能指挥手指握拳。
系统提示照例显现,持续生效的中毒负面状态已经解除,生命点数正在缓慢恢复,这个好消息让特里斯的心情变得愉快许多。
左手的感觉恢复正常,不过手臂还是针扎似的酸麻刺痛,仿佛手肘被绳子捆缚一天,刚刚解开的状态。
‘这样看来,在短期内,我不能动用左手。’
用圣水治好骑士左臂的兽吻之伤,伺奉驯鹿之王的老人奥洛夫放下木碗,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恶狐特莫希斯:“现在该轮到你了。”
狐狸知道关键不是说服老人,而是镇里的农夫,立即大声提出要求:“我需要一次公正的审判,哪怕没有人会为我辩护。”
乌鸦克罗尼丝呱啦呱啦地发出叫声:“狐狸,我会替你辩护。”
“给我闭嘴,出卖荒野之友的劣鸟,我不会原谅你的背叛。你就是噩运的象征,小心眼的你为了一块肉,就把我便宜地卖给人类。”
“这真是有趣极了!一只乌鸦要求给狐狸做辩护,这里不是森林,我们还需要审判吗?绞死它,绞死特莫希斯。”
农夫们鼓噪着,群情汹涌,激动的情绪似乎就要沸腾,那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充满不正常的愤怒和憎恨。
“可怜虫,看来驯鹿之王没有很好地保护你们,而且南瓜王杰克也太利害了,竟然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影响你们的心智。”流露出怜悯眼神的狐狸,让旁边一直注视着它的老人心动了。
他只是举起双手,轻轻往下压,农夫们的情绪就平复下来,几个犹自忿忿不平的镇民,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当奥洛夫的目光扫过去,他们立即低下头不再声张。
“以驯鹿之王的雕像作为见证,会堂前的空地就是最合适的法庭,我是主审官,被告恶狐特莫希斯,原告是橡木镇所有被你损害财物的农夫,书记员由税吏约尼担任。至于被告的辩护……”
狐狸立即出言打断:“我选择自辩,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解开捆缚爪足的藤条,还有脱臼的四肢必须恢复原样,否则这会是一场不公正的审判。我拒绝承认。”
奥洛夫征求奥德里奇特里斯的意见,骑士轻轻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得到允许后单手扯断藤条,还将狐狸脱臼的四肢恢复原状。
特莫希斯挣扎站起身,结果喝醉酒似的踉跄脚步,维持不住身体平衡再次倒下,这一幕让许多原本准备起意反对的镇民放下担心。
开审前,热心的镇民为老人搬来一张会堂的高背座椅,还有一条长桌,充任书记员的税吏约尼也有自己的坐席,在奥洛夫的左前方,稍微侧身而坐,奥德里奇特里斯则与他并肩落座。受害的农夫,大约十六七个,挤在法庭的右边,与他们对立的被告恶狐特莫希斯,抗议自己没有一席之地,奥洛夫就让人搬来一大一小两个空的橡木酒桶,小的那个充当座位,大的则是桌席。
铁匠扎坦送来一把木锤和响铜底座,奥洛夫用力敲打一下,表示对恶狐特莫希斯的审判正式开始。
受害的村民们纷纷抢着发言,大声地倾诉自己的苦水,难得有这个机会,他们都不肯放过。
狐狸一本正经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凛然的正义吓地瑟瑟发抖,结果不少人看见它嘴角的微笑,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秩序,秩序,一个一个来。”主审官敲打法锤,围观的镇民不再吭声,就连受害的农夫也恢复安静。
原告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举出公认受损最严重的农夫卢德,这位正值壮年的镇民,扣着手指历数恶狐的罪状。
“半亩田的南瓜,有百来个,都被它啃咬地破破烂烂,家里的鸡崽前前后后被它偷走十几只,都是刚刚孵化出来,原本是养大后下蛋的母鸡。”
特莫希斯点头承认,没有试图掩饰什么,或许有意削减自己的罪行。
受害的农夫们受到鼓舞,纷纷起身发言,没有例外,恶狐都一一承认,只是对两个夸大受损的镇民略做回击。
奥德里奇有些奇怪,这样下去,特莫希斯还是必死无疑,它为什么如此镇定,难道手里握着关键的逆转的王牌。
镇民中间也有聪明人,都看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有些脑子不错的人比照前后,发现受害的农夫受损的都是南瓜和鸡崽,其余的就是不相干的篱笆和护栏,联系奥德里奇特里斯骑士说过的一番话,他们都有些忧心忡忡。
“原告陈述到此为止,被告特莫希斯可以自辩了。”奥弗洛敲了一下法锤,他心里也有些期待恶狐的自辩。
“呃……哼!”特莫希斯闷咳一声,惹来乌鸦克罗尼丝的白眼,它混不在意,爪子指着对面原告席上的农夫,“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这句话可真是先声夺人,所有人包括主审官都哑然陷入沉默,随后受害的镇民们鼓噪地拍桌子,大声地咆哮和谩骂。
反倒是恶狐成功地用一句话,就令原告全部情绪失控,它得意地翘起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主审官奥洛夫敲打法锤:“被告,注意你的言辞。”
特莫希斯蜷缩着身体表示顺从,受害的农夫们也恢复冷静,随后巧舌的狐狸继续自辩:“南瓜王杰克,万灵节的主人,将他邪恶的种子洒向散布荒野的野生南瓜。”
“我亲眼目睹绿色磷火萦绕的阴魂冲进南瓜里,汲取它们的生机变地枯萎,燃烧的火焰燎穿缝隙,铸成面目狞恶的南瓜怪。它们收拢附近的干枯藤蔓,顺从呼唤起身向南瓜王杰克俯首听命。”
“我为什么只损毁农夫们的瓜田,而不是其它的庄稼,原因就在这里,我是为了帮助你们,免得被南瓜怪在睡梦中干掉。”
围观的镇民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觉得狐狸的自辩确实有几分道理,几个原告席上的受害农夫也被打动了。毕竟见识过骸骑和僵尸的他们,还看见脑袋硕大的矮怪,都是不好惹的妖怪,要不是它们无法长久地离开枯木林的灰霾,橡木镇还真是难以抵挡。
“那为什么偷走鸡崽,它们总不会是什么怪物吧?”受损不轻的农夫卢德,心里已经有一半原谅特莫希斯的打算,不过他对自己准备生蛋的母鸡耿耿于怀。
“知道会石化的鸡蛇兽吗?南瓜王杰克的手杖缠着一只双头蝰蛇,它是万灵节的主人打前哨的先锋。枯木林里的野鸡蛋,都被它弄成羽毛锃亮铿丽的鸡蛇兽,大约有十来只,幸好这些会石化的怪物也不能离开枯木林。”
“我也是为了帮助你们,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橡木镇变成毫无人烟,所有镇民都转化成石头雕像。”
“胡说,这是狡辩的说辞,没有任何证据。对,拿凭据出来,否则你无法洗脱身上的嫌疑。”卢德恼怒极了,他有点口不择言。
“就这么想死吗?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那么让我们等到夜晚,等到田地里的南瓜变成怪物收割你们的性命,等到孵化出来的鸡崽沐浴月光,变成可怕的鸡蛇兽,将你们统统变成石头,你们就会相信我,知道我所行的善举。”
“你这是拖延时间,准备逃脱的借口。”受害的农夫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们眼睛雪亮,轻易‘识破’特莫希斯的圈套,可是围观的镇民大多数不吭一声,至少都变成中立。
主审官奥洛夫沉思熟虑,也想知道瓜田和鸡笼是否是灾祸的源头,于是敲打法锤宣布暂时休庭,理由极为充分,为了等待被告恶狐特莫希斯的证据。
‘赢得相当漂亮。’奥德里奇特里斯凭着直觉,知道狐狸没有说谎,‘难怪有恃无恐,原来真的掌握逆转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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