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卖相不错,哪家铺子出来的?”
盛雪微微一笑,“香雪甜糕,还在寻铺子,寻到合适的就开业,贵客买一块尝尝吗?若合您胃口,到时候您来捧场,我送您一块糕点。”
“小丫头会说话,哪家的姑娘?可说亲了?”
方荷连忙接话,巴不得女儿的美名传遍县城,家里的门槛让媒婆踏平。
“此乃小女,是龙井村盛家长房的二女儿,小女方十岁,订亲早了些,所以一直没给张罗。”
“嗯,盛家这丫头教的好!来两块栗子糕我尝尝。”
“好嘞,您是第一位贵客,我给您挑两块大的!”
围观的人群见状也想买块今年的第一块栗子糕尝尝,“盛二丫头,你这一块怎么卖?”
“这么大的栗子糕还加了蜂蜜,十文钱,馅儿足的红豆酥糕八文钱,贵客您是要蜂蜜栗子糕还是红豆酥糕?”
第一个买的已经递上铜钱了,走之前还又夸了一句:“小丫头不可估量,这糕点不贵!”
都说不贵了,那县城里的人自是觉得买得起的,剩下的人也都跟着凑热闹,买个一块两块的,有的给钱之后拿上了就吃,夸赞不比镇上的八珍斋卖的味道差。
……
乔知舒一只手让盛尧牵着,一只手端在胸前,他看傻了……他觉得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太厉害了!
方荷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一趟出来女儿可是让她刮目相看了,开糕点铺子?哎哟我方荷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生下来这么有出息的女儿!
盛尧若有所思,买的人多起来之后,他便牵着乔知舒上前去帮忙收钱算账,并且叮嘱小孩儿道:“牵着我衣摆,不许松。”
别再叫拍花子抱走了。
栗子糕占了个今年头一份儿的新鲜劲儿,早早就卖完了,红豆酥糕却还有三十来个,而且没了栗子糕,红豆酥糕就显得太单一,太没新鲜感了,没有人围观,来问的人更少了。
盛雪是头回做生意,也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是上辈子嫁了人,跟家里人学着会做这些糕点罢了。
乔知舒跺了跺小脚,他的腿好酸,但还是没抱怨,乖乖握着盛尧的手睁大眼睛看路上行人。
成衣铺客人多了,凳子都搬回去了,只留了一个让方荷坐着,方荷揽着女儿坐自己腿上。
盛尧看他一直跺小脚,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跟方氏说要去集市走一圈。
“我带他去集市走走,看看旁的摊子都怎么做生意。”
方荷只当他俩玩心大,点了点头,“去吧,别太久,天黑之前得回村子的。”
盛尧点头回应,抱着乔知舒也跟着行人去赶集。
乔知舒一只小手搂着哥哥的脖子,一只小手还软软揪着哥哥的衣领,近黄昏,街上多了许多赶夜市的人。街上万头攒动,时不时有脚步快的人撞一下盛尧的肩膀,吓得乔知舒两只手都去搂着盛尧的脖子。
“知舒你看,国泰民安,百姓之间买卖昼夜不绝,生在这样好的年岁,你怎可放任自己碌碌无为?你要有学识,有所坚持,一个有用的人是不需要看旁人脸色的。”
乔知舒看着街上的人,有叫卖的小贩、有闲逛的贵人、有猜灯谜□□头的书生、有卖艺讨赏的街头艺人,这些人都发挥着自己的所长,努力生活。
乔知舒不确定自己是否正确理解了‘有用的人’,但是他听懂了,要有学识,要有坚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好!”
盛尧也不急着要小家伙马上就懂得这些道理,他只希望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乔知舒坚信自己可以是一个有用得人,不要过于讨好旁人最终长成一个趋炎附势的性子,旁人想弃便弃之。
这一趟的县城行,让小小的乔知舒明白了一些道理。更明白了,这个世上,盛尧希望他‘知舒达礼’,是没有要求的。
逛了一圈儿夜市,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回去的时候乔知舒捏着一个小糖人,被盛尧牵回了成衣铺。
红豆酥糕还剩二十七个,盛尧建议:“小妹,将红豆酥糕摆在蒸笼里,摆得整齐雅观些,叫路人一眼就能看见你卖的是什么。”
盛雪嗓子不舒服,天儿热,她叫卖了一通,好像中暑了。
她很难受,而且她现在看盛尧有上一辈子碌碌无为的滤镜,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嘴:“摆在筐里,行人走近来自看得见。”
说完她捏了捏吃着糖人的乔知舒,“我嗓子疼,乔儿,你帮姐姐叫几句,卖完早早回去好么?”
乔知舒看了眼盛尧,后者已经转身走去一旁了。乔知舒学会了自己思考,他想了想,早卖完早回家,便点了点头。
不过他叫卖之前,央着婶婶把红豆酥糕摆蒸笼里,“集市卖包子的都这样卖,婶婶,试试吧?”
方荷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动动手罢了,她素来勤快,自然是照办了。
红豆酥糕敞亮地卧在蒸笼上,乔知舒看着行人,心跳加速,莫名兴奋,“红豆酥糕……甜甜酥酥的红豆酥糕……”
小孩儿声音脆脆嫩嫩,因口齿清晰格外入人耳,喊了一声他下意识去看一旁的盛尧,后者看着他嘴角有一抹笑意。
“卖!红豆酥糕!”
“甜甜酥酥的红豆酥糕!”
乔知舒喊得更带劲儿了,他开始探索外面的世界,陌生的人也不再可怕,不再像拍花子了。
一刻钟不到,剩下的二十多块红豆酥糕也卖完了。
赶着黄昏,踏着夕阳,马车终于‘嘚哒’驶向龙井村。
盛家上下都被盛雪带回来的那一贯钱震惊了。
一两银子折一贯钱,就这一日的功夫,竟然就挣了一两银子!刨去本金,一日净赚七百文,才十岁的小丫头,这要认真起来,可一点儿不比她娘方荷少挣啊!
饭后盛家男女长辈加上盛老太太把盛雪供在正厅,问一句夸一句,直呼神童。
盛尧对这些不感兴趣,牵着乔知舒回了院子,在书房燃起油灯来,笨手笨脚地给乔知舒梳总角。
梳完,乔知舒拿小手不停地摸脑袋,“哥哥,我现在是啥样呀?”
盛尧听着他家乡的口音抿着嘴笑,幼稚学舌:“你觉得傻样?”
乔知舒摆了摆头,感受不到发尾打脸了,又问:“那我梳这个好看么?”
“好看。”盛尧心想我亲手梳的,我能说不好看吗?
乔知舒哼哼笑开来,去拿了火折子,“我去给弟弟点灯。”
噔噔噔跑出书房……
“岗儿,看我的总角,好看么?”
刚吃完饭的盛岗正百无聊赖地躺着,手里还捏着竹蜻蜓,一听声儿,连忙坐了起来,看着小哥两眼亮晶晶,还挺有活力的。
“小哥好怪!”盛岗没看习惯,说了个大实话。
乔知舒抿嘴笑,不好意思地又摸了摸两个角,去艾草火盆里熏了熏身子,然后爬上床。
“我会了,我也给你梳羊角。”
盛岗是只要有人陪着他,他就很高兴,自然是连连点头,瘦弱的小身子软软地靠进小哥单薄的怀里,任小哥玩他大脑袋上的两根毛。
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大的搂着小的很快就睡着了。乔知舒是累了一天,上午在厨房忙,下午在县城跑,盛岗是病着体虚所以觉多。
等盛老太太回来,看着俩孩子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甭提多熨帖了。农家木床做的都极宽敞,乔知舒被老太太搂在怀里,他第一次被盛家主母当成亲孙子一样搂着,安睡了一夜……
乔知舒脑门上磕的伤口结痂了,粉粉的新肉摸起来有凸起感,他自己小不懂在意,盛尧一个男子汉更是不在意。
最后还是盛老太太去跟小儿媳要了点三七,拿粮食跟同村的老姐姐老妹妹换了两条干蜈蚣,回来在院子里磨药粉。
乔知舒现在只有午后能闲下来,用完午饭盛雪就找不到他人了,他自己自觉着呢,要去找哥哥认字。
这日他一踏进院子,就听见了石臼‘笃笃’捣药的声音,他又素来勤快,奔着盛老太太就去了。
“奶奶,我来不?”他一边询问着,一边伸手试着去拿石臼。
盛老太太松了手,另外捧着鸭胆子去壳。鸭胆子叫苦参子,是鸭胆子树的种子,用来治痢抗疟的。
乔知舒接过来之后吓了一跳,“奶,这是啥呀?有百脚公!”
石臼里有几节蜈蚣。
盛老太太笑了一声,眼睛眯得看不见了。
“四两三七,两条百脚公,你抹完了疙瘩就消了。”
乔知舒小小惊讶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着老人,“奶奶,是……给我抹的吗?”
盛老太太抬手,老人家粗糙的指腹触摸乔知舒额上的新肉,慈祥地哄道:“要抹,要漂漂亮亮的。”
三七和蜈蚣捣成细细的粉,鸭胆子捣成糊状,三者搅拌在一起之后加了点盛家汉字们喝剩下的白酒、醋。
盛老太太站起身,让乔知舒迎着太阳坐下,她佝偻着背细细给乔知舒额上抹药,抹完还拿干净的棉布缠住了。
乔知舒红着眼眶,嘴唇抖了好几下。
老太太笑了,笑声爽朗,仿佛在告诉乔知舒这点疤痕没事的,奶奶能解决的。
但是笑完看他小可怜样,搂着孩子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慈爱地拍了拍,“好孩子,要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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