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迷恋");
究竟是如何离开那座礼堂的,
松虞已经忘记了。
她只记得电影放了一遍又一遍,银幕上的画面最终变成绚烂的光斑,变成模糊不清的蒙太奇。
最后他们将衣服捡起来——仍然不忘交换几个断断续续的吻——再假装镇定地回到了他的公司,
从飞行器里出来,
坐电梯登上顶楼,
去他的公寓。
“是我们的公寓。”池晏不厌其烦地纠正她。
她觉得好笑:“好,
是我们的公寓。”
剩下的话都被吞咽在绵长的吻里。
小小的玻璃盒里,
一对贪痴嗔妄的男女,变成了两道黄澄澄的剪影。在他们身后,
无数张广告牌交相辉映。但大千世界很快就只是无关紧要的浮光掠影。而他们一路升上云端,脚踩着柔软的云团,
化成了空气里爆裂的粒子。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人回到了最原始的姿态,像两个婴儿,
呱呱落地,一切都是陌生的,
全新的。从电梯摸索着回到他们的公寓——这是陈松虞一生中所走过的最漫长的距离。池晏直接将她抱起来,
用牙齿扯开她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明明这是不到半小时以前他亲手系回去的。
衬衫上已经满是褶皱。衣物与皮肤摩擦时的刮擦声,和他扣住她后颈时不加掩饰的凶猛,都让她产生一种错觉:
他们像两个疯狂的亡命之徒,像邦尼和克莱德,
沿着无穷无尽的洲际公路,穿越沙漠和戈壁,逃向黑暗,逃向梦的尽头。
啪嗒。
门终于开了。又迫不及待被关上。
尘世被锁在门外。还有一室倾泻的、颤栗的光线。暗红的,粉红的、金黄的……流光溢彩的夜都被搅乱了。化作最初的梦,最后的梦。
一旦开了头,
这两个人就变得非常不加节制。
卧室,客厅,餐厅的长桌,露天的泳池,甚至是壁炉前的地毯。
整座公寓,都变成了玫瑰色的乐园。
有几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请了假,关掉手机,与世隔绝。
明明知道还有多少公务要处理,多少决定等待自己去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没什么比彼此更重要。
感知,发现,探索。
明明这只是一间最普通的公寓,却变成了另一个宇宙。
他和她。**后再重生。
某一天早晨,松虞醒来时,终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池晏仍然从后面抱着她。
她按开了窗帘,又打算去拿手机。但是刚刚活动了小半个身体,就又被他按进怀里,被一只紧实有力的手臂牢牢地禁锢住。
“再睡一会儿。”池晏说。声音很哑。
又将头埋进她的颈项。干燥的唇,落在她的脖子和发间。像清晨暖绒绒的光线,或者更甚于此。
假如再让他继续下去,这又是荒废的一天。
于是松虞以最后的自制力,在他的怀抱里翻了个身,面对他,望着池晏的眼睛。
“为什么要延后电影的档期?”她问。
一旦知道这部电影拍的是什么,她当然也就立刻明白了,池晏要筹拍它的真实目的。这部电影拍的是他,而他的出身始终是隐患,所以影片必须要在竞选期内上映,为他造势。越快越好。
“只是不想你那么累。”他说。
“那竞选怎么办?”
“无所谓了。”他垂着眸,又轻轻吻了她一下,“你拍你喜欢的电影,不用跟我扯上关系。”
松虞沉默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池晏。
日光里,他的瞳孔泛着一层令人沉迷的浅光。
从前她觉得他是个物尽其用的男人,精明到简直可怕。
但其实她可以理解,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认同他的做法。因为这也是她习惯的处世之道。她相信人与人之间,只有用利益来维系的关系才最稳妥。
他和她之所以能拥有改变的契机,也是因为这部电影,代表着两个人的共同利益。
可是原来早在她察觉以前,他已经愿意为她放弃这些原则。
“没关系,我觉得这样很好。”她对他说,“我不介意被你利用。”
他笑了出来。
松虞仍然勾着他的脖子,声音却慢慢变得更认真:“至少这说明,我们始终有同样的目标。”
“哦,完美的合作伙伴?”他掀着眼皮问她。
“好了,不要记仇了。”她也笑了,“是缘分。我们很有缘。”
“嗯。”
池晏满意了,又凑近过来,懒洋洋地亲吻她的眼睛。
是缘分,也不止是缘分。
她突然心念一动——要告诉他吗?
但这个场合似乎太没有仪式感。
于是松虞说:“等这部电影上映,我告诉你一件事。”
池晏温和地说:“好。”
他甚至没有问她,究竟是什么事。
在跟张喆连续开了一段时间的视频会议之后,松虞终于受不了这样的低效。她决定动身回首都星,处理电影剩余的事宜。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她来的时候只是临时起意,所以两手空空。
反而离开时还多了一丝牵绊。住公寓的这段时间,零零散散地买了一些小东西,莫名地很想要带在身边。
还有池晏办公室的那些书。里面竟然有不少从前的文学和哲学孤本,现在已经很难买到。他当然不怎么看,只不过拿来充充样子。但松虞没事的时候,就会过去翻一翻。所以他主动提议让她拿回去继续看。
当她站在书架前,心无旁骛地挑书的时候,池晏敲了敲门,慢吞吞地走进来,将好几个购物袋随意地放在了办公桌上。
“路嘉石帮你买的伴手礼。”他说。
松虞诚恳地说:“太谢谢你们了。”
他轻笑一声:“谢**什么?谢他就行了。”
礼物是给她爸爸、张喆、还有剧组的其他人买的。但她从来都不是很擅长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好在路嘉石自告奋勇帮她挑好了。
池晏还没有走。他站在办公桌后面,安静地看着她。
“一定要走吗?”他平静地问。
在得知她的决定之后,他并没怎么阻止过她。或许他也知道这一天总是要到来。但不知为何,这样低沉而克制的挽留,反而更让人感到依恋。
松虞背对着他,按捺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要走的。”她说。
又踮起脚尖,去够最高处的一本书。
池晏笑了一声。
不知何时,他站到她身后,毫不费力地将书拿了下来,塞进她手心。
“路嘉石说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你来了这么久,竟然都还没有陪你出去逛过。”他说。
隔得很近。温热的气息,都落到她耳后。
“没关系。”松虞转过头来,仰头看着他,慢慢地摩挲他的侧脸,又带着池晏低下头来,交换了一个辗转的吻,“我们都忙。以后还有时间。”
于是他将她按到书架上。
让这个吻变得更深入,彻底剥夺她的呼吸。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就去找你。”耳鬓厮磨之间,他低声说。
“你一定要来啊。”松虞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还要等你来参加首映礼呢,制片人。”
池晏;“好。”
但与此同时,她心里还在想:难道真要等到首映礼才能再见面吗?
那未免太过漫长。
啪。另一本书掉了下来。
两人同时弯下腰去捡。
《野棕榈》。
松虞说:“真巧,我刚才还在找它。”
两只手同时碰到封面。
也碰到彼此的皮肤。
奇怪他们明明已经习惯了彼此的身体,但是指腹相触的一瞬间,还是有如初见般的悸动。
像广阔的河谷平原上,热烈的树影,一簇幽暗的野火。
他们同时抬起头来,相视而笑。
即将离别的微妙情绪,也被某种脉脉温情所取代。
回首都星之后,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事情不仅多,而且冗杂又琐碎。
继续盯后期的同时,松虞还陆陆续续地邀请了一些同行朋友来看片。大多数人的反馈都很好,但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还是就细节提了一些微调的意见。她相信好作品都是改出来的,所以也不厌其烦地一一再去斟酌和修改。
之后还有宣传和发行。预告片要做,宣传物料也要做。同时也要跟两边的人一起开会,确认宣发的方向和规模。
“其实陈导演,您不必急着在这个档期上映的。”在一次会议上,发行的主管苦口婆心地劝她,“一来片子才刚刚拿去送审,审查机构那边的办事效率您也明白,我们问了好几次,都没有个准话;二来,如果继续按照原定时间上映的话,这个片子就拿不到今年星际电影节的入围资格了。”
听到“星际电影节”这几个字的时候,松虞不动声色地蹙眉,端起旁边的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
张喆立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主管趁热打铁地继续说:“我们看过样片了,都很喜欢,也很有信心。目前唯一的短板只有影片的时长。您知道的,九十分钟,有点挑战观众的观影习惯了。”
“所以假如片子能先进电影节的入围名单,宣传期的效果一定更好。我们这边去跟院线经理谈,也会更有底气。后期的排片也能更有优势。”
他使了个眼色。
另一位同事立刻将提前拟定的方案投影了出来。
非常详尽的优劣势分析,条缕清晰,翻来覆去,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像这样一部题材严肃、又主打口碑向的剧情片,在奖项的加持下才是最好卖的。
但松虞只是望着屏幕上的数据,神情平静,未置一词。
其他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段时间不见,陈导演好像更能压住场了。单看她这样沉默着,竟然没人敢再多一句嘴。
最后只能张喆出马。
“陈老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他斟酌字句,郑重其事地说,“我问了几个业内的前辈,他们都觉得,你这部电影,是很有冲奖希望的。”
他和松虞一起经历了两年多以前的滑铁卢,所以也最懂得她的心结。
这会是个前所未有的,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错过的话,就实在是太可惜了。”他继续说。
所有人都充满希冀地望着她。
但最后松虞只是波澜不惊地笑了笑。
“我们按原定档期上映。”她的声音很温和,但也不容拒绝,“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不必再议。”
她想,这真的是很奇怪。两年前在电影节的颁奖礼上,她是那样的迷茫、耻辱和痛苦。可是就在刚才,当其他人试图游说自己的时候,当张喆说“你很有希望得奖”的时候,她的内心居然没有任何感觉。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报复的渴望。
因为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她依然对拍电影充满热情。但是现在的她,似乎已经不需要再靠任何的奖项,或者是票房成绩来证明自己。
所有这些条条框框,都是别人所设定的标准。
而现在,她自己才是唯一的标准。
其他人仍然欲言又止地望着松虞,但看她态度这样毫不动摇,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就散了吧。”松虞说,“今天各位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她漫不经心地朝会议室外面走,同时重新打开了手机。
消息砰砰地弹出来。原来池晏给自己打过好几通电话,后来又换成了文字简讯。
【池晏:还在公司?】
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前的消息了。
她望了一眼窗外。天早已经全黑。
【松虞:开会,刚结束。】
最近他们时不时会通电话,多半是在晚上。他依然对她的声音有奇怪的狂热。但两个人都忙,他有空她也有空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就好像现在,他迟迟没回这条消息,想必是又被公务给缠住了。
她也没太在意,将手机揣回兜里。
恰好张喆从她身后经过:“陈老师,送你回家?”
松虞:“好。”
“现在住哪儿?”
“你知道的,老地方。”
松虞已经搬回了市中心自己住的那个小房子。
本来是打算继续陪爸爸住在郊区的。但是频繁要开会,爸爸也心疼她每天都来回跑那么远,主动提出让她搬回来。
“有空的时候,回来陪我去教堂里走一走就好了。”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仍然背对着松虞,后背习惯性地佝偻着,灯光将他后脑的银发照得很清楚。耳后挂着一副老花镜,不知在读些什么。
松虞说了“好”。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从眼熟的封面,辨认出了那是哪本书。
那是《魔灯》,她小时候常常会读的一部导演传记。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电影启蒙之一。
而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还没有离开。
“哦,你在看这个啊。”
他转过身来,假装若无其事地举起了手中的书,朝着她晃了晃。
松虞依稀还记得,这本书封面的一角,被她不小心撕坏了。
但现在它被小心翼翼地粘了回去。仿佛完好如初。
“喏,我给你修好了。”他掩饰一般地说,“没事的时候,我经常会翻翻你和你妈妈留在书架上的书。挺有意思的。”
“嗯,好。”松虞轻声道,“谢谢爸爸。”
或许眼眶又红了。她终于没有忍住,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的背。
“我会常常回来的。”
回家之后,松虞收拾了一会儿,就戴着耳机,下楼去跑步。
最近她尽量减少自己在家的频率。
不知道为什么,从前明明最享受独居生活,现在却开始感到不习惯。推开门的时候,总以为自己会在客厅见到另一个人。而当视线触及到空荡荡的房间,总好像心里缺了点什么。
好在运动能够分泌出多巴胺。慢跑了一个小时,她心情好了很多,微微喘着气,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回到公寓楼下。
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个本该存在于想象中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黄晕的路灯下。他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挺拔的双腿,随意地交叠着。
听到声音,池晏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手中居然还拎着一瓶酒。
“你没有接我的电话。”他说。
语调很懒散,甚至有一点委屈。
松虞摘掉了一边耳机:“我在跑步。”
运动之后,她的脸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晕。鼻尖的汗珠,又被路灯照出了漂亮的浅金色。
在这个时候,问他“你怎么会来”好像都显得很多余。
于是松虞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听什么吗?”
池晏懒懒地张开手臂,邀请的手势。
松虞慢慢地朝他走过来,将另一半耳机递给他。
耳机里,一个沙哑的女声正在唱着:
say
good
go
heaven.
bad
bring
to
“唔。”池晏微微一笑。
路灯的光线,变成了坠着金粉的蝴蝶,跌落在他眼眸的深海里。
他将酒瓶塞进松虞手里。
又把她横抱起来,踢开了公寓的门。
“let\s
to
”
作者有话要说:文末的歌词来自heaven
julia
出于求生欲就不放中文版翻译啦,哈哈哈。
感谢在2021-04-01
01:04:23~2021-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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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瓶;言朔
26瓶;不知名的哈哈哈哈、约瑟、琼琚、阿甘不会卖萌只会卖蠢、科莫多龙、老鱼跳波蛟不舞、月年
10瓶;louise
6瓶;黑色的荔枝
3瓶;幸渊、流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基因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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