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迷恋");
松虞想起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
在成年生日的半年前,
她参加毕业会考,拿到了全a的成绩单。
她还记得那一天阳光很好。金色的银杏叶如同风铃般挂满树梢,在光线下被照得很剔透。母亲将她揽在怀里,
眼含泪光:“妈妈永远都以你为骄傲。”
父亲则很疏离地站在一旁,与老师商量女儿的未来。
“我想让这孩子学金融。”
老师:“那是当然,
以陈同学的成绩,能读首都星最好的商学院。或者你们考虑让她学人工智能吗?也是很不错的就业方向。”
“人工智能?也不错……”
松虞仍然倚靠在母亲怀里,
身体却微微一僵。
她想起自己偷偷填在预申请表格上的“星际电影学院”。
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与他们摊牌的场所。她按捺住自己说话的欲望。
而那时她并未察觉,
母亲在头顶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天夜里,松虞辗转反侧。
最后她还是决定直接向父母坦白,告诉他们,拍电影才是自己唯一想做的事。
她静静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走到父母的卧室门口时,
却恰好听到母亲说:
“你今天为什么要那么说?你不知道松松想学电影吗?”
父亲高声吼道:“我就是说给她听的!”
母亲的声音微微颤抖:“……什么意思?”
“电影?那都是有钱人学的玩意儿!!她就该老老实实地找个正经工作,都是你把她教坏了,整天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情!”
松虞眉心一皱,正打算敲门。
却猛地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砸了出去。
接着是某个更尖锐更骇人的声音,仿佛擦着她的头皮,从耳后划过。像恐怖片音效。
她悚然一惊,僵立在门口——她知道,爸爸又在砸东西了。
父亲狂风骤雨一般地发泄了一通。
之后反而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劝母亲:“我这么做才是为她好。你也知道,
以我们家的条件,
供松松读电影学院会很辛苦。更何况读出来又怎么样?迟早要嫁人的。”
母亲沉默半晌,
才轻声道:“……她也是个人。她有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在暗示什么呢?”不知为何,这话却再次激怒了父亲,他骤然冷笑一声,“我剥夺你的权利了?”
“我没有这么说……”
“怎么了,
嫁给我很委屈?难道你还想继续在基因匹配中心上班,跟你那个师兄眉来眼去?”
母亲:“够了!有完没完?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了,为什么你还觉得我跟他有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他!你故意把女儿养成这样,就是为了膈应我吧?你们都是文化人,只有我一个大老粗,根本不配跟你们母女站在一起!”
松虞彻底怔住。
今夜听到的一切都超出她的认知。
从前在她心里,父母尽管偶尔争吵,怎么也算是一对相安无事的夫妻。
母亲曾是成功的基因科学家,婚后却牺牲了事业,做回全职太太;而父亲虽然经商头脑欠奉,屡次投资失败,至少也是个尽责的丈夫和父亲。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家庭,只是一张漏洞百出的画皮。看似顺遂,一撕开却只能看到……
千疮百孔的真相。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母亲疲惫地说。
“是的,真对不起了,80%匹配度的是我和你。你不嫁给我嫁给谁?你这辈子都没法摆脱我!”父亲继续阴恻恻地说。
母亲竟然也冷笑一声:“80%又如何?你知道基因匹配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怎么,高贵的科学家又要给我上课了?”父亲哼道。
而她以一种奇怪的漠然语气,冷淡地说:“这意味着我们的结合,有最大的概率,能诞下基因优良的孩子。”
“这根本和爱情无关。你说得对,我是喜欢师兄,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
“啪!”
一片沉默里,松虞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她立刻想要去推门。
但卧室的门被反锁了。
接着她才意识到,母亲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一切。
松虞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父亲那一巴掌也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
但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第二天在饭桌上,松虞平静地宣布,自己已经递交了星际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申请书。
父亲和她大吵一架,甚至威胁断绝她经济来源。
但她心意已决,身无分文地进了电影学院,又因缘际会地认识了比自己大三届的校友李丛,在对方的投资下拍出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从此成为了崭露头角的电影新人。
遗憾的是,母亲没有看到过她任何一部电影。
就在松虞去学校之后不久,母亲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去世。她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葬礼上,松虞见到了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位基因检测中心的“师兄”。
她听到其他人都恭敬地叫他“胡主任”。
那一瞬间,松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不禁心想,以妈妈的天赋,如果当初没有因为结婚而辞职,是否也能成为一位意气风发的“主任”呢?
很可惜,没有如果。
再后来,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松虞独自来到基因检测中心,再一次见到了胡主任。
对方见到她时,显然心情复杂。
“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他低声说,“跟她一起工作好像还是昨天……”
松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怀念,无奈和悲痛。
却唯独没有任何对于旧情人的爱意。
而她强行收拾心情,眼眶微红,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是的,胡叔叔,我想来看看妈妈以前工作过的地方……”
这更令胡主任感到动容。不过三言两语,她就成功让对方带她去参观了核心基因实验室。
接下来的事情更顺利。恰好有一点突发状况,胡主任被叫走了;而她借这几分钟的空隙,找到了核心数据库,输入了自己的基因信息。
「陈松虞—匹配对象—池晏」
「匹配度:100%」
在那台硕大的机器前面,松虞露出了森然的冷笑。
什么基因匹配?什么命定爱人?
明明一切为了繁衍。为了传承。为了基因重组。为了给帝国诞下更优秀、更具有竞争力的后代。
这与爱情无关。
她毫不犹豫地删除了这份报告。
从此以后,每一年她的监测数据都是不及格。父亲为此不惜拉下脸去求胡主任。但并没有用。她漠然地看着他从迷茫、愤怒,变得绝望,甚至于小心翼翼。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背后的真相。
是她,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命定姻缘。
之后的一周里,松虞都刻意躲着池晏。
偶尔他想见她,或是让傅奇递消息,她永远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我在忙”。
她也的确在忙。像个连轴转的陀螺,不是继续修改分镜头剧本。就是拉着其他人聊角色,聊创作,围读剧本。
她希望能用这部电影来填满自己的时间。这样她就不会有任何杂念,去思考那些无谓的恐惧与惊惶。
很快到了开机这一天。
张喆竟然表现得比松虞还紧张,一直在她旁边,小声地默念着剧情梗概:
“十一岁,沈妄从街头混混,变成了龙头老大的养子。”
“十八岁,在一场帮派围剿里,养父及其心腹都身死,只剩沈妄一个人活下来。
“群狼环伺,他杀了所有不服的老将,悍然上位。”
“他成为有史以来的最年轻的帮派大佬。之后又力排众议,洗白黑/道事业,与政商双方交好。二十四岁时,他已经是地下王国里的帝王。”
二十四岁——
松虞不禁分神地想,二十四岁的自己,在做什么呢?
哦,她同样做了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她拍出了一部电影长片。
可惜沈妄成功了,她却失败了。
念到这里,张喆不禁又犹豫地抬起头,小声问松虞:“陈老师,你觉得杨倚川……真的能演好吗?”
松虞淡淡道:“要相信他。如果你怀疑他,他也会怀疑自己的表演。演员在片场都很敏感。”
张喆:“……是,我明白了。”
她继续道:“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没有表演经验。我看过他演的学生话剧,杨倚川是适合这个角色的。”
“啊?他们演的什么?”
她又一笑:“《蜘蛛女之吻》。”
“什么!”张喆露出个大受惊吓的表情,远远看了杨倚川一眼,“那杨公子应该是……有点东西啊。”
实际上,当杨倚川第一次出现在片场的时候,他已经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个纤细又娇惯的小少爷不见了。
他高了,瘦了,被晒得黝黑,偶尔露出的肌肉线条也很漂亮。显然在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强度极大的健身训练。半湿的碎发搭在前额,半遮住眼睛。下颌线的弧度也变得极锋利。
他像是闷不做声地,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今天他们要拍的,正是男主角沈妄在十八岁上位的那场戏。
而张喆之所以会担忧,是因为这场戏并不涉及到其他主要演员。
完全由杨倚川来挑大梁。
沈妄站在一个漆黑的仓库里。
“咚。咚。咚。”
他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三步。
皮鞋敲着地面,清脆而迫人的响声。
突然“哐”地一声,身后一排敞亮的照明射灯,齐刷刷开了。
刺眼而惨白的光线直逼镜头。
明暗之间,却勾勒出一个高而瘦的身影。
沈妄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皮革锃亮,蜂腰长腿,身形挺拔。
然而只消一眼,谁都能明白,这并非绅士,而是暴徒。
他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妖兽,更像一把出鞘的快刀。
刀锋上还沾着血。那张脸上逼人的寒意,也足够震慑人心。
而在他身后,一大群手下哗啦啦排开。
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下头,对沈妄耳语了一句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继续往前走,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推——
光照了进来。
“吱呀”一声,仓库的铁门,缓缓打开。
镜头小心翼翼地往里摇,仓库深处,几具死不瞑目的尸身,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在黑暗中摇晃着,若隐若现,像电灯的绳索。那是他最后的仇家。
而沈妄已经走了出去,站在码头边。
天色将明。
码头对岸是遮天蔽日的高楼,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
他凝视着铅灰色、平静的海面,缓缓点了一根烟。
——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到来。
松虞:“卡。”
杨倚川手上还拿着烟,刚吸了一口。他立刻转过头来,惴惴不安地看着松虞:“陈老师,刚才有哪里不对吗?”
剧组所有人都盯着他们。
众目睽睽之下,杨倚川的手好像连烟都拿不稳了。
松虞察觉到他的紧张。
她温和地说:“不,你表现得很好。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再保一条。”
杨倚川:“噢,那就好。”
他立刻松了一口气,将烟给扔了。
趁着空隙,松虞将杨倚川拉到角落里,轻声问他:“你知道这场戏难在哪里吗?”
杨倚川犹豫地说:“没有台词?”
“对。”她声音平和,“正因为没有台词,你需要全凭肢体和眼神,来表现出沈妄的转变——他为什么要站在码头边,抽那根烟?”
杨倚川似懂非懂地说:“因为他触目所及,从此岸到彼岸,一切俱是……自己未来的版图。”
“没错。正是在这一刻,他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他成为丛林之王。”松虞说,“你从前不抽烟吧?”
杨倚川微微瞪大眼睛:“陈老师,你怎么知道?”
“刚刚我一喊卡,你就把烟扔了。”
他点了点头,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抽的,以前要保护嗓子,最近才新学。”
松虞笑了笑:“所以你刚才的姿态,还不够娴熟,更不够狠。你要将这根烟当做被自己驯服的猎物,也当做自己的情人……”
这话尽管说得抽象,杨倚川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但就在此时,松虞分明感受到有一道灼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的后背。
她本能地回过头。
是池晏。
他竟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片场。此刻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松虞身上,像个追光灯。
但可恨的是,剧组这么乌压压一大片人,她竟然也一眼就能看到他。
池晏立刻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手中捏着一只扁扁的香烟纸盒,但是目光炯炯,嘴角微微勾起,对她一笑。简直顾盼生辉。
松虞却微微蹙眉。
她抿着唇,故意将张喆招了过来:“去跟制片人说,不要在我们的片场抽烟。”
张喆忙不迭跑过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了,一脸为难地对她说:“陈老师,他要您……亲自过去对他说。”
池晏仍然在望着她笑。
甚至于像故意要气她一样,又抽一支细长香烟出来,优雅地夹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
打火匣一开一合。颤抖的火光,照亮那张英俊而锋利的脸。
他挑眉笑,目光深邃,目不转睛地望着松虞,神采飞扬,道尽风流。
松虞的神情更不愉快。
她知道池晏是故意的,报复她前几天像鸵鸟一样躲着他。
但是就连松虞也不能否认,这画面极好,站在贫民窟之中的男人,西装笔挺,锋芒毕露,气势逼人。
这就是她想要拍下来的镜头。
突然之间,她心念一动,将杨倚川又喊了回来。
“你现在先去观察一下……chase是如何抽烟。”
杨倚川:“啊?”但立刻又恍然大悟道地说,“对哦!他抽烟是挺帅的。”
过了一会儿杨倚川也被打回来了,并且以一种相当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松虞:“……又怎么了。”
杨倚川:“呃,chase说剧本这里得改,沈妄怎么能自己给自己点火呢?太没有气势。”
“所以呢?”她耐着性子问。
“所以,他说,要他示范的话……”杨倚川支支吾吾。
松虞明白过来。
她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补完了这句话:“就让我过去给他点火。”
杨倚川默默点了点头,又小心地观察着松虞的脸色:即使是神经大条如他,也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松虞并没有半分推脱,只是冷笑一声,就甩手朝着池晏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还在心里压着火气,一次次默念“一切都是为了电影”。
池晏两条长腿斜倚在墙边,扯了扯领口,微微偏头,笑盈盈地垂眸看她。
“打火机给我。”松虞冷淡地说。
他语调懒散地笑道:“我记得……好像送过一个给你。”
“那是什么老黄历?”松虞嗤笑道,“早就扔了。”
池晏也不恼,只是又笑:“真狠心。”
他手一抬。
另一只打火机在半空中划了个轻盈的弧线,落进她怀里。
这次是火焰菱纹的漆镀金都彭。
细长的拇指挑开火匣。
松虞极不情愿地,单手捧着这摇曳的火苗,朝着池晏凑近过去。
同时还不忘回头叮嘱杨倚川:“仔细看。”
而池晏懒洋洋地笑道:“放心,他又不是小孩子。”
这是提醒。
亦是不动声色的催促。
一点点靠近。
薄唇轻咬着细长的香烟,烟头亦在不羁地晃动着,他竟还在垂眸看她。目光像热烈的白炽灯,照得她无所遁形。
恍然之间,松虞竟觉得自己像被献祭的羔羊,一步步将自己奉上祭坛。
鬼使神差地说,她耳畔竟出现了自己方才的声音:“你要将这根烟当做被自己驯服的猎物,也当做自己的情人……”
直到火星终于擦上了烟蒂。
一触即燃。
他微微低头,咬着烟,深吸一口。目光幽沉。
火光映上池晏狭长的眼眸。那是兽的眼睛,太放肆,太凛冽,太凶狠。他始终耐心地隐藏在黑暗中,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而松虞仿佛又从这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眼波流转,一张脸被烧得绯红,仿佛被痴缠的火舌一寸寸点燃,慢慢融化在他眼底。
她的心狠狠一颤。
“啪”地一声,用力地合上了火匣。
“够了吗?”她耐心耗尽,几乎是恶狠狠地问道。
而他满脸餍足。一口烟圈喷在了杨倚川脸上。
在他悲惨的咳嗽声里,池晏放肆地大笑了出来,
松虞觉得自己的牺牲不能白废。
好在杨倚川并没有辜负她期望,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就通。他只是看了池晏抽完一根烟,就完美地领悟到这场戏的精髓。
下一次果然拍得极其顺利。
但松虞再抬头时,却发现池晏人已经不在片场,不知所踪。
隐约之间,她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可拍摄仍在继续。这一点微妙的不和谐,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
她并不知道,将池晏叫走的人是徐旸。
在见过尤应梦与荣吕以后,池晏毫无缘由地吩咐徐旸去了一趟基因检测中心。而现在他终于将报告带了回来。
两人回到了飞行器上。
“这是陈小姐今年的基因检测报告。”徐旸报告道。
池晏匆匆瞥了一眼。
一溜名单里,竟没有一个人匹配度是及格的。最高的那个也只有58%。
“这么低?”
“是。”
“前几年呢?”
“也没有。陈小姐自从成年以来,从未有过任何一个匹配度合格的对象。”
“哦,这倒是很巧。”池晏浅浅勾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然而徐旸仍站在旁边,神情凝重,突然又低声道:“池哥,对不起。”
“嗯?”
徐旸的声音更慎重:“其实我……自作主张,不仅查了陈小姐的检测报告,还查了别的东西。”
池晏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敲着车窗。
而徐旸沉默片刻,突然按下了某个按钮。
飞行器的玻璃变暗,进入秘密模式。
“哒。哒。哒。”
指节叩动玻璃。
发出规律而清脆的响声。
投影出现。
画面上的人是陈松虞,而她所在的地方却是……
一家酒店。
徐旸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又让希尔回去查了陈小姐在s星下榻的那家酒店。果然,其实不仅员工区有偷窥镜头,酒店房间里同样也有……”
“查到什么?”池晏平静地问。
不知何时,手指的律动停了下来。
声音也很轻描淡写。
然而徐旸知道,对方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尽管他头皮发麻,却还是极其艰涩地开口道:“陈小姐……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
这个偷拍视频,终于令他们看到那一夜的全貌:
松虞曾经在酒店里播放了芯片。
而那块芯片里,完完整整地纪录了袭击事件。而她也立刻准确地判断出了凶手是谁——这才是她大费周章出逃的真正原因。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
太聪明,也太大胆。
池晏怒极反笑。
他的眼神极其阴沉。
从前他总想要蒙混过关。
他总觉得,那女人之所以会这么怕他,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她是文明人,是艺术家;而他不懂电影,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但这一刻真相摆在面前,他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
她的戒备,她的警惕,她的恐惧,全都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早就看透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直在骗他。
徐旸清楚地看到池晏眼中的暴戾与凶狠。
尽管他跟随池晏多年,陡然看到他这样可怖的一面,还是感到头皮发麻,冷汗霎时间全都冒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像在面对一头嗜血的凶兽,杀意扑面而来。
但即使如此,一向忠心的徐旸,还是顶着天大的压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池哥,这女人不能留。”
同一时间,坐在片场,面对着监视器的松虞,突然心跳得极快。
她身体摇晃,头晕目眩,差点就从导演椅上摔下来。
张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陈老师,没事吧?”
松虞摆摆手,声线还很稳:“没什么,这场戏你先帮我盯一下,我出去透透气。”
张喆不明就里地应道:“好的。”
她还在强装镇定,脊背挺直,步伐也平稳。但一旦离开了片场的范围,她就开始狂奔起来。漫无目的地跑,疯狂地逃。
心跳如擂鼓。
大脑痛得快要炸开。
心灵感应,基因通感……松虞不知道那玄而又玄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只知道一件事。
池晏发现她了。
2("基因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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