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进了国营饭店。
“赵厂长,韩指导员。”一个中年胖子从后厨钻出来,跟赵厂长和韩指导员打招呼,“好久没见了,还是原先那些?”
赵厂长捶了捶中年胖子的肩膀,“啥好久没见?前天不刚见过?你这记忆!”
中年胖子从善如流马上改口,“看我这脑子!是前天刚见过。”
前天赵厂长接待客人,安排在这里吃饭,客人是省城来的,上级领导。
接待上级领导,不仅身累,而且心累,赵厂长身板这么结实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韩指导员温和地笑了笑,“还是那些。”
中年胖子点头说道:“好嘞,你们等着,我去厨房。”刚要转身,看见周苇在后面跟着,眼睛露出惊艳,他问赵厂长,“这是你的大学生秘书?”
“我可没这福气!”赵厂长嗓门儿大,一说话轰隆轰隆作响。
中年胖子啊了一声,不是赵厂长的秘书,那是谁?
赵厂长搂过中年胖子的肩膀,好心道:“人家是老韩的秘书。”
“哟,原来是韩指导员的秘书呀。”中年胖子揶揄的视线在韩指导员和周苇身上打转。
这个韩指导员挺会享受的呀,弄了这么一个美女在跟前!胖子在心里想。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皮,挺拔笔直的鼻梁泛出冷意,中年胖子的眼神让他感到非常不适和非常不快。
不适在于他和周苇明明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而外人总会用一种两人关系不正常的眼光看待;而不快是因为周苇能力超群,但外人总会先入为主觉得周苇是靠不正当手段取得了现在的成绩。韩指导员很少给人冷脸,但不知道为何这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周苇浅浅一笑,更油腻更猥琐更放肆的视线她都见过,中年胖子还算好的。
她说:“我是指导员的助理,周苇。”
说完,伸出一只手,眼睛直视中年胖子,神色自若,“你好。”
胖子没想到周苇会这样做,在他印象里,如果他这样说,对方会羞涩,会紧张,会不知所措,而周苇完全没有,淡然的态度叫他一脸懵逼,这女人不是一般人呐!
美女伸手,他哪里不握的道理,再说旁边有赵厂长和韩指导员在,他要是不握,那就是看不起他们。
他连忙擦了擦手,轻轻握住周苇伸出来的右手。
想象中的滑/嫩并没有,反而是粗糙的茧子磨着手心,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周苇的眼睛,黑亮有神,根本不像那种女人嘛!
中年胖子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了。
这手,很明显,是干农活干出来的,他娘就一手茧子,摸上去凹凸不平,而他之前见过的那些领导人的秘书,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秘书,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双芊芊玉手?
中年胖子朝周苇点头,“你好你好,我是方大。”
周苇笑着抽回右手,挺胸抬头,缓缓称呼道:“方大厨。”
韩指导员见方大厨唯唯诺诺的样子,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清楚中年胖子的性子,看人下菜碟。
周苇无权无势,中年胖子把她当成软柿子,想捏一捏,但未料反将一军。
再去看周苇的表情,还是那样,没有一点变化,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周苇似乎没有大的情绪波澜,一直是平静如水的面孔。
他不由想周苇会不会生气,会不会撒娇,会不会伤心。
真好奇谁会引起周苇的情绪波动。
赵厂长笑眯眯看着周苇,这女人带劲儿!
以前他们去重庆演习,吃辣子,那个味,他忘不了,一入口便销魂蚀骨酣畅淋漓,他觉得周苇就是辣子,辣死人不偿命的辣子!
三个人坐下,周苇站起来给他们倒水。
倒水这事,好些年不干了,都是属下帮忙,她呢,享受便是。
生疏虽有,但技艺还在,两杯水倒地平平稳稳。
等倒完水,赵厂长大嗓门说:“倒什么水?快点坐下!你可是大功臣,给我出了个好主意!倒水这小事以后让别人做去就是!”
周苇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是场面话,当真了那就是输了。
再者,这里哪里有别人。
倒水,只要在座的比你职位高,比你权力大,那么倒水的事就是你的。
不论七十年代,还是以后二十一世纪,饭场等级分明如同战场,将军那就得有将军的规格和待遇,小卒就有小卒的要求和牺牲。
韩指导员也跟着赵厂长夸了一句,“确实是大功臣!”
周苇这才浅笑谦虚道:“哪里哪里。”
没有人不喜欢谦虚的人,尤其华国的国情,上下五千年,谦虚谦卑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倒不是说事事都要“哪里哪里”,而是要懂得在不同场合用不同的态度面对。
周苇进入机关以后,学的第一个东西就是谦卑。
这个谦卑的“卑”字并不是代表卑微低下,而是表示对领导的恭敬和崇敬,适当的谦卑会让领导觉得你尊重他,你承认他,你认可他。
而领导,他们一般到达了一个很高的位置,一般情况下,过分的谦卑会让他们皱眉头,你的伏低做小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唯诺感,如果是平等交往,把领导当成朋友,那要更命了!领导就是领导,不然干嘛往上爬?不就是为了社会地位和旁人尊重吗?除了谦卑,像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这种的,更是不对了!这样只会加重领导的厌恶和反感,他们的资历手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把他们惹烦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赵厂长眉头一挑,小周这姑娘可以!
不像厂里的大学生,整天鼻孔朝天,不就是读了个大学嘛,有啥可以骄傲的?
做人还是低调谦逊一些好。
去省城开会时,他发现越低调的人官职越大,而那些趾高气扬,动不动就要发火发怒的人,外强中干。
韩指导员笑着说:“都是事实,谦虚啥?”
见韩指导员这样说,周苇没有再推三阻四,大方道,“那谢谢指导员和赵厂长夸奖。”
“诶,这就对了嘛。”韩指导员说道。
服务员上完菜,三荤两素,周苇扫了眼,默默记在心里。
赵厂长拿过韩指导员的酒杯,“老韩,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聚了,这次一定喝个痛快!”
韩指导员也没阻扰,任由赵厂长倒满。
倒完韩指导员的,赵厂长又给自己满上,他眯眼一笑,问周苇,“要不要来点?”
韩指导员刚想说一个姑娘喝什么白酒,结果周苇举起酒杯,豪爽地放在赵厂长面前,含笑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厂长当下连拍三次大腿,“好好好!”
他就没见过像周苇一样的女人,比爷们还爽直!
想起以前,酒场上有人带女同志来,还有一些女干部,每到喝酒,动不动就是喝不了,身体不行,啰哩啰嗦一大堆,麻烦!
不过也有一些女同志,喝酒确实能喝,但都是些老流氓。赵厂长这种身体结实的,脸还算有点小帅的,是她们下手的重点对象。
赵厂长有一次差点名声不保,反正以后,他是对那些女同志敬而远之了。
这样一想,还是小周姑娘行事让人舒服。
他给周苇满上。
韩指导员有些担心,但看周苇毫无勉强之色,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喝酒喝酒,喝的不光是酒,还有情!
周苇同意喝酒,是给他长脸!
韩指导员这下心情舒畅,看周苇更为欢喜了,突然想起周苇以前喜欢徐朗,他心里一阵不爽。
徐朗在他眼里就是个蠢蛋。
周苇以前眼光太差,徐朗除了帅以外,没有什么优点,优柔寡断,婆婆妈妈,人际处理一塌糊涂。
韩指导员又想起周芦来。
徐朗喜欢周芦不喜欢周苇,大家都知道,但现在看来,徐朗又多了一个缺点,眼瞎!
周芦的样子分明就在钓鱼,之前他也遇到过这种女人,吊着你,还跟其他男人亲亲密密,问她的时候,说只是朋友关系,年轻那会儿傻,不知道什么是好女人什么是坏女人,自己还找理由为这种女人开脱,现在看来,真要和这种女人在一起,那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韩指导员感叹完,表示周苇放弃徐朗是一件明智的事。
周苇不知道韩指导员想了那么多,她在听赵厂长讲煤厂的事。
有美人认真倾听,赵厂长表达欲望高涨,开始给周苇科普荒北煤业。
周苇一字不漏听下来,重要的信息暗暗记在心里,她举起酒杯,笑道:“赵厂长,听了这些话,我受益良多,来,我敬您一杯。”
“哎呀!好呀!”
敬完赵厂长,周苇又笑着对韩指导员说,“指导员,我有今天多亏了指导员提携,如若不是,我还在割麦子呢!”
韩指导员一口干了,嘴里火辣辣的,但是心里很熨帖。
他没有觉得周苇先敬老赵有问题,反而认为周苇拿他当自己人,老赵是客,第一个敬他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畅所欲言。
周苇收获颇丰。
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比得上一顿饭场上的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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