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刘城聊天,周苇没赶上饭点,去的时候啥都没了,连汤都一滴不剩。
食堂大妈翘腿嗑瓜子道:“新知青真能吃呀,哎哟喂,我都加了两大锅饭和菜了,还不够。”
一旁剔牙的妇女说道:“干活多了就累。”新知青一来就帮忙割麦子,刚适应了,又被团长拉去帮附近村子割,一天到晚脚不沾地,不饿才怪呢!
食堂大妈身形有些胖,腿似乎翘得费劲,她嘴皮子一发力,一颗瓜子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十分轻盈。
“也是。”她附和道,“新知青体质不错,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霍南在哪都会让人印象深刻,食堂大妈第一次见就记住了,打饭的时候手总会不由地抖一下,多加几块肉。
妇女不剔牙了,转过身碎嘴子道:“你说霍南吗?我跟你说,这小伙子一来就救了两个人。”
食堂大妈放下腿,粗眉毛一拧,“救了俩人?哎呀,这事团里咋没说呢?”救人是好事呀,按理说,兵团应该开个表彰大会。
妇女凑过一个圆脑袋,压低声音道:“因为那俩人有问题。”
“啥问题?”
“被下放来的。”
食堂大妈好奇,睁大眼睛问:“为啥被下放了?”
妇女摆手,“不清楚。”
周苇端着饭盒原路返回。
她现在住在马厩旁的小木屋里,木屋大概三十平方米,整洁明亮,木地木墙,木床木桌,全都是自然的颜色、自然的味道。
她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树杈上。
屋里没有衣柜,只有一个简单的类似树杈一样的挂衣架,是她让小李帮忙改造的。
空间一分为二,蓝靛色碎花帘子左侧是睡觉的地方,一张挂着蚊帐的小床支在中间;右侧是工作的地方,桌子椅子靠窗放置,夏风时不时来拜访做客。
周苇拿了一个弹弓,将外套系在细腰上,锁好门,往山上走去。、
荒北的荒,除了表示地广人稀外,还代表原始。
六月份的山,青黑色一片,树啊草啊勃勃生机,尽情生长。
夏季昼长夜短,黑夜来得晚,所以现在天没有暗。周苇梳了一个利索的头发,身形矫健在林中穿梭。
上辈子只要有空她就会运动,包括游泳、骑马、攀岩、射箭等。
身体是地基,地基不牢,大厦再富丽堂皇都没有用处。更何况在体制内,熬是必修课,身体不好怎么熬?她见过很多领导官居高位但因身上毛病一大箩筐而仕途中断。
原主身体素质很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体力体质属于一流,周苇猜想跟割麦子劳作有关。
她很早就明白健康的重要性,小时候就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眼睛,头发,牙齿……方方面面。
周苇试了试弹弓,准头还行。
就在这时,不远处茂密草丛里传来簌簌声,周苇眼睛一眯,看样子晚饭有着落了。
她屏息轻轻挪脚,慢慢往草丛方向移动,等近一点的时候,眼神掠过草丛,往后面看去,好家伙,竟是一只野山鸡。
山鸡沉浸在吃虫的欢乐中,丝毫没察觉周苇靠近。
周苇一番计算后,舍弃弹弓,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块石头,电光火石之间,石头朝山鸡脑袋上砸去,发出“砰”的一声。
砸完后,石头咕噜咕噜滚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山鸡脑袋晃了晃,神志不清,周苇趁这个空,立马“发射”两枚石头,一块比一块大,直接打了山鸡一个措手不及。
“噔”一声,山鸡倒了。
周苇迅速用草绳绑住山鸡的脚和翅膀,提着它准备回家。
刚想转身,就听见树上一声笑,她寻着声音望去,霍南悠着两条腿坐在树上。
她皱眉,这么大一个人,她竟完全没有发现,心中稍微有些挫败。等等,霍南在这里做什么?想起方才山鸡吃虫,她抿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呵呵,搞了半天,她是螳螂呀。
霍南爽朗一笑,从树上轻松下来,丝毫不在意山鸡被周苇截胡了。
周苇可不喜欢占人便宜,装傻充愣道:“见者有份。”
霍南一笑,桃花眼潋滟勾人,“听你的。”
周苇挑眉,似乎听出了“听你的”的深层含义“随便。”
突然,黑云密布,天空像被滴了一滴墨汁,眨眼间云彩染成了灰色、黑色,这是要下雨!
周苇不过抬头的功夫,就有雨滴落下,啪嗒啪嗒,一声比一声大。
霍南只穿了一个白色衬衣,紧急时刻,他拿过周苇手上提着的鸡,“我拿着,快走。”
周苇边跑边把腰间系着的衣服解下来,往头上一遮。
雨就跟人憋急了一样,哗啦哗啦地落,这不是倾盆的程度,是倾缸的节奏。
周苇见霍南几乎淋湿了,好心问道:“要不要一起?”
外套料子很厚,有防水的作用,所以周苇身上没有淋湿很大面积。
大雨滂沱,头顶的树枝树叶作用不大,霍南突然蹲下,让周苇到他背上。
周苇低头看了眼,我没崴脚呀。
未料,霍南这厮从容道:“你跑的太慢。”
周苇咬牙,报复性地往霍南背上一跳,胳膊紧紧环在霍南肩颈上。
山鸡被霍南别在裤子一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别的,竟然稳得一批。
霍南确实跑得快,周苇望着两侧,竟跟坐车差不多,景色快速往后倒退。
大雨劈头盖脸,周苇拿外套盖住两人的头,样子虽然显得暧昧,但是防雨力一流。
霍南脖颈处难受的要命,两团又大又软的东西压着蹭着晃着,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重点是现在,外套很小,两人几乎耳鬓相碰,同样,脖颈处的感觉更明显了。
柳下惠遇到这种情况,也无法做到不乱呀!
霍南努力麻痹自己脖颈处的神经,一心跑步。
山上没有躲雨的地方,都是树,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复制黏贴似的。
两人果断选择了马厩。
马厩离山不是很远,是最近的躲雨地点。周苇撑着衣服,两条腿深深缠住霍南的腰,谁让霍南跑的太快呢!一颠一颠很容易掉下来!
霍南这边刚麻痹了脖颈处的神经,那边整个腰都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他哭笑不得,只能往前跑,争取早一点到马厩。
呼,终于到了。
周苇从霍南背上滑下来,拉着霍南躲进木屋里。
自己背上全湿了,只剩一个脑袋,半干半湿,再看霍南,背上好些,但裤子湿漉漉的,水珠在上面快乐地打滚。
周苇解开头发,从树杈上拿了一块毛巾,递给霍南。
霍南没客气,先拧了一遍裤子,把水留在门口,然后慢条斯理拿毛巾擦了擦脸。
“鸡。”
霍南听到周苇喊声,才把山鸡从裤子上解下来,露出白亮整齐的牙,“落汤鸡。”
周苇笑了笑,她把头发披在肩上,“怎么吃?”
“焖鸡怎么样?”两人同时说出口。
周苇去帘子里面擦净身体,换了身衣服,头发基本快干了,乌黑茂密束在后脑上,绿色长袖和黑色长裤,她趿拉着一双凉鞋,掀开帘子出来。
“给你。”她递给霍南一套衣服,“新买的。”
她原想给韩指导员,但现在先给霍南穿吧,湿衣服在身上不好受,更何况霍南背了她一路。
霍南已帮鸡脱了毛,光溜溜放在案板上,旁边是鸡毛,整整齐齐。
“去哪换?”
周苇笑了笑,“就在这,我不看。”
霍南不矫情,擦干净手,两三下扒去白色衬衣,用之前的毛巾擦了一遍身体,才换上新上衣。
下面如法炮制,他动作很快,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换好了,湿衣服整齐叠放在一旁。
见周苇拿刀将鸡肉切块,霍南上前说道:“我来。”
“贤惠。”周苇帮霍南系上围裙,是一件洗白的旧服。
系好后,她拽了拽房梁上的绳子,一个箩筐稳稳停在面前。
像一个百宝箱一样,她从里面拿出香叶、八角、红枣、干辣椒、姜片、蒜头、葱段、胡椒粉。
对了,冰糖。
周苇打开刘城拿来的包,扒拉了一会儿,冰糖砂糖都有,还有牙膏牙刷,她嫣然一笑,这个刘城心思倒是细腻。
这会儿功夫,霍南已经把鸡块切好了,他看了眼箩筐,发现里面还有好多东西,瓶瓶罐罐井然有序摆放着。
他笑着朝周苇那看去,真像个小仓鼠。
外面狂风大雨一直没有停下,马厩里四匹骏马窝在一起,蔫头蔫脑。
老白无聊,用爪子玩水珠,大脑袋趴在地上,突然有一股浓郁鲜美的香味飘来,它吸了吸鼻子,寻着气味闻去。
房间里,焖鸡已经做好了,金黄泛亮的鸡块盛在碗里,周苇夹了一块,油脂晶莹裹在上面,融合了各种调料的汤汁顺着肉块的纹路和缝隙渗进去,一咬酥嫩无比,口齿留香。
由于有些烫,她无意识地用手扇着热气。
霍南笑了笑,看来自己做的不错,周苇俏皮地朝他竖了大拇指,“你不当厨子可惜了。”想她吃过山珍海味的舌头,竟然输给了一锅焖鸡。
霍南哑然失笑。
周苇细细啃着肉,骨头堆在一旁,脸上泛着媚色,又说了一遍,“你不当厨子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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