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正常赶路,从尧山到顺城需要五日的时间。
可池修砚硬是将时间给压缩到了三日。
青竹堪堪在第三日的傍晚到达顺城,还未来得及好好修整一番,就被压着继续赶路了。
“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这般着急?”
他虽说有些武功傍身,但这般的疾行之下,身体还是有些吃不消,眼下也都是乌青。
几乎是在得到消息之时,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自家的将军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连回到京城之后对待犯错的下人都是以军法处理的,他可不敢有半点懈怠。
“江南水患,疫病严重。”
池修砚并没去驿馆中歇息,而是带着众人随意在路边找了个摊子,要了些馒头与小菜而已。
“这......!”
青竹刚刚坐稳,听了这话后直接惊得站起,“消息可还属实,可有说症状是哪些,我好提前调配药物。”
“对了,我还得与师兄弟们传讯,还有师父,若是情况严重,恐药师谷都得出动才行。”
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嘴中一番念念有词。
“药师谷中人习惯四处云游,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而你却至今都没得到消息,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池修砚微摇了摇头,青竹的医术确实不错,就是这脑子不太灵光。
说话间,他看到店家上了一碗土豆炖鸡,筷子陡然停在了半空中。
小狐狸最爱吃鸡了。
只要是鸡,无论是炖汤还是清炒,亦或是熬粥或者炖煮,每次都吃的摇头晃脑的......
他眼中的神色略微黯淡了下去,手指微动,筷子下落夹起一块鸡肉缓缓送入口中。
乡野中的小店,手艺自然与京城中的御厨与酒楼不能比。
池修砚却吃的极慢。
“你怎么又将糖与盐弄混了?!”
有女子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有一个穿着朴素布衣,头戴木簪的中年女子焦急的走至池修砚等人的桌旁。
“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汉子他近来也不知怎得总是忘事儿,这碟菜我先给您撤下去。”
女子陪着笑脸,伸手就去拿那装着土豆炖鸡的白瓷大碗。
“嗯,”池修砚微颔首,看向灶台处。
那里站着的汉子一身粗布衣洗的已经发白了,还能看到几处补丁。
汉子面上沟壑明显,一头黑发也能看见不少的银丝,明显是比女子要大上不少。
他正焦急的看着女子的方向,见女子并没被刁难后才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往常池修砚并不会关注这些,只是今日他不知怎得,竟然看着这二人入了神。
白小淳隐身坐在一旁,顺着池修砚的眼神也看向了那两人。
女子将菜端回灶台处后,嫌弃的将男子赶去洗碗,自己则卷起衣袖忙活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肉香与各种香料混合的味道随风飘来。
白小淳狠狠的吸了一大口香气,愤愤的咬了口自己手里的果子。
看得到,闻得到,就是吃不到。
这个账他算在夫君头上了。
哼,都是夫君不相信自己才害得自己现在这么惨的!
不过这二人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倒是极为恩爱呢......
若是夫君不是生在帝王家的话,是不是就不用管水患与疫情了呢?
白小淳突然心有所想,又回转过头看向沉默着进食的池修砚。
“走吧。”
池修砚推开碗筷,站起身来,眼中那些微的情绪已然尽数收敛。
白小淳也随之站起,盯着池修砚憔悴的神情却是摇了摇头。
刚刚自己怎么会突然有那样的想法?
若是夫君不是生在帝王家,那十年前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战场上与其相遇,也就没有了之后的种种事情。
何况,若不是夫君心有善念,当时也不会救助伤重的自己啊......
真是的,莫不是被夫君气傻了?
隐着身的小少年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着重新骑到马背上的池修砚眦了龇牙。
都怪夫君,他如今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按说越往南去,气候越发暖和,人们的生活也会愈发的富足。
可并非如此。
没过几日,他们就遇到了第一波流民。
“呔,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
行至一处山脚下时,周围树影晃动间,跳出了数人。
为首的是个拿着斧头的壮汉,瓮声瓮气的说完后,他转过头去,盯着一个相对瘦弱些的人道,“书呆子,后面是啥来着,俺忘了。”
池修砚:“......”
他早已听到了数人杂乱的呼吸声,一直在等人出手,却并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局面。
“老,老大......”
被问到的人看着面前骑着高头大马的数人,面色苍白声音颤抖。
他细瘦的手腕急忙伸出,拽了拽壮汉的衣角。
“咱们,咱们撤吧。”
这些人虽然看着神色有些许疲惫,但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他还不想死。
“撤什么撤,咱们可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壮汉说话间腹中就是一阵嗡鸣之声。
他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蜡黄的脸上一丝羞赧的神色都没有。
“算了,不拽那些酸溜溜的东西了。”
壮汉见那人胆小若鼠的样子,呸了一声后转头又看向了一行人。
“抢劫,你们把吃的都丢下,然后就可以走了。”
“对,把吃的都丢下。”
“还有衣服,衣服也留下。”
他身后的数人同样是满脸蜡色,手上拿着的都是庄稼汉常用的农具,有的手上更是只有一根木棍而已。
这些人身上的衣物也都是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你们是江南的难民?”
从穿着上分析出这些人的来路后,池修砚身上的杀气也消了下去。
若真是难民的话,应是能从中探听些消息。
“你管俺们是什么人呢,你只要将吃的留下,俺们自然会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壮汉昂着头,梗着脖子,答非所问。
“啪......”
他话音刚落,一道残影就迅疾的朝他袭去。
“喂,你怎么突然动手?!”
突然被抽了一鞭,壮汉身子一歪,本就破烂的衣物更是被抽的更破了。
小狐狸坐在踏雪的头上,摇了摇头。
见过憨的,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憨的。
“说与不说,都在你。”
池修砚手腕微动,鞭梢打向一旁的巨石。
壮汉愣愣的看着巨石在鞭下四分五裂的样子,愣愣的摸了摸自己被打到的地方。
他这一身的肉可没石头硬......
完了,第一次抢劫就遇到了不好惹的人了,这下该怎么办?
“俺说,俺说,俺们的确是难民,俺先前是杀猪的......”
“俺们村子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没人染上疫病,虽然庄稼被毁了,但好在人都没事......”
“其他村子如何?”
池修砚冷着脸打断了壮汉的话,面上的寒霜又重了几分。
“这,俺也不好说,您要不还是自己去看吧。”
壮汉身子抖了一下,侧身指着身后道,“离这几里地就有一处村子,那里一个人都没出来。”
“驾!”
池修砚一夹马腹,顺着壮汉指的方向而去。
魏苍等人互相看了看后,也打马追了上去。
那村子不大,民居分散,可能也就只有数十户人家。
可那些残存着的房屋上都是火烧火燎的痕迹,明显可以看出经历过一场大火。
池修砚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薄唇紧抿,面上罩着寒霜。
“几年前我游历四方时曾经路过这里,我还记得村口的那棵老槐树......”
青竹越看周遭的环境越觉得熟悉,他突然伸手指着面前被烧焦的巨树道。
“噼啪......”
树干上残存的火星迸裂,发出细微的声响。
转过一个弯后,马背上的池修砚的突然瞳孔微缩,神色愈发凝重。
隐着身子的小狐狸嗅到了浓烈的焦糊味,它歪着头仔细的嗅了嗅后,转过身子也朝前方看去。
“小狐狸,快点闭上眼睛!”
麻雀此时咋咋呼呼的从空中飞来,小翅膀一扇一扇的。
它看不见小狐狸在哪,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想小狐狸看到面前的惨状。
“我已经看到了......”
白小淳跳下马背时已经恢复了人身,他看着面前的惨状,涩声道。
“青竹。”
池修砚下马仔细查看一番后,面色更加凝重。
他放下手中焦黑的尸体后,转头朝身后扬声道。
“来了,将军。”
愣在巨树旁的青竹闻言应了一声,忙打马而来。
他因为想到了当时与村民间发生的趣事,而神态轻松,语气轻快,连嘴角都微微上扬着。
可在转过那个弯后,他的表情就凝滞了......
记忆中,这处是村中的晒谷场,他在此处停留时刚好是秋收时节,还曾帮着留宿自己的大婶一起来此晾晒过稻谷。
那里的石碾,他也是用过的......
可如今,这晒谷场上却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近百具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静静躺在那里。
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青竹愣愣的从马上下来,他不知这些尸体中是否有当日收留自己的大婶,也不知是否有自己熟悉的村民。
“你且认真查探下这些尸体。”
池修砚站起身子,走至青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道。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青竹闭了闭眼。
待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再睁开时,内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其主人给强行压制了。
只是粗略的从身形来看,青竹就发现这些尸体中有大人也有孩童。
而如此集中的尸体位置,也不像是天灾......
认真查探过后,青竹缓缓站起了身子,涩声道:“将军,这些人......”
事实过于残酷,他说到一半就哑了声音。
“这些人,是被活活烧死的。”
池修砚薄唇微张,冷声道。author_say感谢:肥肥就是我的催更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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