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林秋霜正在给学生授课,白芫突然出现说周攻玉出事了,她便让学生自己先看书自己先去小满屋子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燕坐在前排,听到白芫提到了太子,心中便思忖着想去看看。
书院的姑娘们年纪都小,相比之下徐燕还算年长些,又是住在书院的,在她们眼里就非同凡响了,几乎没人敢不听她的话。
徐燕起身扫了她们一眼,说道:“我要随林夫子去看看,你们都老实待着,不许交头接耳吵吵嚷嚷的,也不需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见她们都乖乖听话了,徐燕心中才算满意,转身朝后院走去。
等她走了,终于有人开始不满。
嘀咕道:“她又不是夫子,总对我们颐指气使算什么……”
“就是,连座位都要让着她,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姐不成?”
“哪里是小姐,就是个洒扫丫鬟罢了……夫子们好心,她竟也不客气……”
“之前的时候,小满姐姐的未婚夫婿来了,她眼珠子都不带移一下,让我娘见到了,肯定要说她没脸没皮……”
“小声点,一会儿她回来了……”
另一边,小满不安地坐在床沿,看着周攻玉失去血色的面容,心中慌乱不已。
林秋霜将她赶到一边,为周攻玉把了脉,仔细查探一番后,不禁横了小满一眼,说:“你每次喝药,倒是让他少流点血。”
小满面色更差了,问道:“我记住了,那他现在怎么办?”
“喂他喝些水,醒了就吃点好的补一补身子,大惊小怪……”林秋霜睨了她一眼。
“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小满立刻道:“他是太子,要是在书院出事,我怎么可能不慌!”
虽然嘴上说的话有理有据,却还是遮不住眼神的闪躲,林秋霜也懒得说破,起身就要回去授课。
小满跟着出去走了一段,林秋霜停下,望着她:“你不留在屋子里守着太子殿下,跟着我作甚?”
“我是想问问你,解蛊的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小满轻声询问林秋霜的时候,心里还是带着期盼的。
于她而言,就算能化蛊,她与周攻玉彼此纠缠,再想当做无事发生,彼此两清后挥手离开,这又谈何容易。
林秋霜眯了眯眼,低声问:“怎么?
住在东宫不好?
太子殿下欺负你了?”
忽听她说欺负,小满脑子里浮现都是周攻玉在月下将她制住的一幕,立刻羞恼地否认:“不是!”
“这么大声做什么?
想也是,太子那么疼你,哪舍得欺负,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是不想留在宫里。”
林秋霜看得出她是真心想换个法子,但想到周攻玉还在那屋里躺着呢,还是断了她的念想:“那也没法子,除非你能让太子住在宫外,要不然解不了蛊,你这小命可撑不起。”
小满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然听她这么说,面上还是难掩失落。
“算了……你先回去看着学生吧,她们这会儿都该翻天了。”
等林秋霜回去给学生上课了,付桃才怯怯地问她:“夫子,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看他方才把自己的手臂都割流血了……”
小满默了默,不知该如何答她,只能摇着头,无奈道:“没什么事,就是身子虚了点。”
付桃一听她说周攻玉的身子虚,眼神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东西,顿了给他补一补,说不准能好些。”
“我陪夫子去吧。”
本来是要进去帮忙的,可到了最后,面对手脚麻利的付桃,她站在里面显得格外碍事,只好悻悻地从里面出来,管林秋霜要了方子,带着白芫去药铺抓药。
小满走后不久,周攻玉便悠悠转醒了。
他躺在榻上浑身乏力,连头也昏昏沉沉的。
睁眼便问道:“小满呢?”
阿肆如实答道:“不知。”
周攻玉撑着坐起身,看到自己正躺在小满榻上,面上倒没什么错愕。
毕竟他今日来的目的,自己也是清楚的。
“她刚才有说什么吗?”
“小满姑娘被吓到了,很担心。”
“没了?”
阿肆:“没了。”
周攻玉抿了抿唇,抬手揉着眉心,说道:“罢了,先等她回来吧,总归还有江家的人帮忙劝上一劝。”
“太子殿下怎得突然想出这种法子来?”
他自己也觉得用苦肉计是无奈之举,而且十分卑劣,无异于挟恩图报,所以阿肆问起来的时候,他还有些难为情。
“也不是突然,只是本来心中便在犹豫,我见她写给江夫人的信上说,想要回益州去,这才不择手段。”
阿肆点头,确实是不择手段,无半点君子风范,对着小满这种单纯心软的姑娘,显得很阴险。
这种招数,也就是小满还能看他两眼,换做旁的女人,被他骗了几次,知道这是黑心肝的算计,保不准他血流尽了也不看一眼,遇上林秋霜这种的,还会往上补一刀。
屋子里有阿肆在,徐燕不好直接进去,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好去厨房找到了付桃。
起初是因为小满回来了,付桃想着小满身子不好,要再加菜炖个鸡汤,便一早就准备好了在炉上煨着。
恰巧周攻玉出事,小满就让她把汤给周攻玉拿去,她往里丢了些药材进去,炖好了正在盛,准备端给他。
徐燕就在这时候到了,直接问她:“方才怎么回事?
夫子呢?”
付桃往后退了半步。
“夫子去买药了,也没什么,殿下可能是太劳累,身子疲乏便晕过去了。”
说完后,她又注意到徐燕的装束和平日不同,换上了最好的衣裙,重新挽了发髻,头上还簪了小满的珠花,甚至还仔细的描了眉,匀上脂粉。
这是……
付桃哑然,盯着徐燕欲言又止。
“那太子岂不是被她丢在这儿了?
你这汤是给太子炖的?”
徐燕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夹着些意有所指的冷嘲。
“也不知道打得是什么主意,太子殿下是什么人,那才是月亮样的人物,高不可攀,你这样的身子……”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惹得付桃眼眶泛红,泪水也蓄起来了。
她白着一张脸,又怒又不知所措,无法反驳徐燕的羞辱,手指因为愤怒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徐燕错开她的身子,冷哼一声。
“还是我去吧,我与太子好歹还相熟些……”
付桃怒瞪了一眼,任她去了,自己就坐在厨房抹眼泪生闷气。
汤里的药味儿浓郁,想必周攻玉近日身子是真的不好。
徐燕端着汤朝小满屋子走去,还忍不住腹诽小满的不知好歹。
住进皇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倒好,自己跑回来让太子来寻她就算了,还把晕倒的太子丢在书院自己出去玩乐。
徐燕端着汤进了屋,阿肆和周攻玉齐齐看向她。
“参加太子殿下。”
周攻玉只是轻轻抬了下眼帘,很快目光又回到了书上。
“何事?”
“听闻太子病了,小女特意熬了药膳……”
“你做的?”
徐燕想起小满,又补了一句,给自己留个后路。
“是小满夫子吩咐过的。”
周攻玉这才放下书,用正眼看着她。
“多谢你了,放案上吧。”
徐燕没有走,反而是跪坐在侧,为周攻玉盛好了汤。
他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笑,没有去动那碗汤,反而是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燕瞥见周攻玉腕上被绢布缠住,渗出大片血迹的手腕,强压心中的惊诧,说道:“小女斗胆,想问殿下可是为夫子受的伤?”
“那又如何?”
周攻玉端坐着,轻飘飘的语气,好似对她的话浑不在意。
徐燕此时是跪坐在周攻玉的身旁,几乎是平起平坐了,见周攻玉没说什么,也不由大胆了些,语气带着埋怨:“太子殿下对夫子这样好,夫子连殿下晕倒也不顾,便出去玩乐,实在是有些狠心了。”
周攻玉“嗯”了一声,“继续说。”
徐燕仿佛受到了肯定,变本加厉地说起小满的不是。
“时先生说过,从前有一位韩公子,也在书院住过,那时候夫子还是待人极体贴的,断不会这样寒殿下的心,也许只是一时想不开,过几日夫子想通便好了。
虽然我知道夫子不喜欢我,一直嫌弃我的出身,但我仍是感激夫子待我的好。
只是……”徐燕说着,眼眶就慢慢湿润了,抬起泫然欲泣的眸子望向周攻玉。
“我已经没了父母,若是夫子再赶我离开,我……我就真的活不成了……这女学,说来实在难以启齿,自古以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实在是本末倒置,说出去是要教人耻笑的。
这京中人,一听闻女学,无不是避如蛇蝎,言语都是鄙夷讥讽,哪里来的半句好话……这么多女子留在女学,日后可不是耽误了嫁人。”
阿肆听得眉头皱起,脸上从头至尾都只写了不耐烦三个字,周攻玉听完了也只是哂笑一声,说:“那你想要如何?”
徐燕望着周攻玉似笑非笑的脸,却莫名打了个寒颤,本来要说的话又不敢说了。
“怎么不说了?”
“殿……殿下身边,还缺侍候的人吗?”
她总算升起勇气,将话说出了口。
“我爱慕殿下已久,实在不忍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若是夫子不能侍奉好殿下,小女子也可以,我绝对……绝对不会惹殿下烦心。”
周攻玉的手撑着额头,半晌没说话,只肩膀微微颤抖着。
徐燕愣了愣,疑惑道:“殿下?”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周攻玉极力压抑的笑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诞至极的笑话。
他笑眼冰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你也配与她相提并论?”
他语气平缓,像是钝刀划过。
“有些石子无论如何打磨,也是成不了器的。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真正击垮徐燕的,是周攻玉最后一句话。
她从宁州开始,心里就在想着周攻玉了。
她日夜盼望太子再来书院,能和他说上一两句话,皇帝有那么多妃子,那太子的宫里多她一位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可原来,她自以为是了那么久,太子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撕破温润的表皮,周攻玉也会用温柔的笑脸,说着最能痛击人心的话。
徐燕颤抖着爬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在门口撞到一人,险些摔倒,被扶了一下后,猛地涨红了脸,羞愧地跑远。
小满脸色还算平静,对于徐燕她本就不抱多大的希望了,知道她想攀上什么富贵,只是时雪卿这些日忙,暂且留着她在院子里做做洒扫,只是没想到会在门外听见这番话。
她本来是不想偷听的,但徐燕提了她的名字,那就不得不听了。
哪里想到徐燕胆子这么大,竟主动提出侍候周攻玉的话来,这姑娘离及笄也还有几月,心思却不见得要少……
周攻玉一见小满进来,脸上的表情便收敛了,方才满是恶意的笑丝毫不见。
脸色苍白看着十分虚弱,甚至有几分无辜可怜……
小满:“……”
这个男人可会骗人了,信不得。
周攻玉仰头望着她,语气有几分微妙的埋怨:“她方才说,你连我晕倒都不管,自己出去玩乐了。
可我不相信你这样狠心……”
小满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道:“太子殿下还是相信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