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混乱,柳奕泽一根竹棍,几乎不分敌我,伴随着敲击声,竹棍敲打在人身上,他深谙技巧,打人专往人痛处打。
孟修竹和孟修兰这会见着柳奕泽,正心虚着呢,也不敢叫他,两人一边和黑衣人打着,一边还要躲着柳奕泽的竹棍。
孟修竹穿着青色长衫,衣摆绣着竹子,看着风雅,脸上却蒙了一块黑色的布,他和孟修兰本计划着先把闻昭骗来,然后装作打劫,等柳奕泽回来英雄救美。
二人自认计划十分完美,结果计划还没展开,就突逢变故。
“哎呦——”孟修竹又被柳奕泽的竹棍敲了手,忙躲一边去。
他先前在孟修兰没来时,突然遭遇包围,身上本就带了不少伤了,衣服被割的破破烂烂,血迹渗透出来,看着惨不忍睹,打架也有些进入倦怠期了。
柳奕泽一脚踹开偷袭的黑衣人,给孟修兰使了个眼神。
三人好歹一块长大,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柳奕泽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他们先撤。
姐弟二人对柳奕泽倒是没有太担心,这么几个人他还是能应付的,孟修竹这会也伤重,再加之他们心虚着,孟修兰拎着孟修竹衣领准备撤,看到边上的闻昭,顺手也拉着他准备逃。
闻昭甩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退到墙角。
“姐姐,快跑吧!”孟修兰着急道。
闻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正常人都能看出问题来,孟修兰之前还肚子疼着,说不舒服,一进这儿,看到这里面的场景,身体一下利索起来,怎的能让人不怀疑。
孟修兰也没法解释。
他们在这拉扯间,柳奕泽和黑衣人打的火热,姐弟二人磨蹭间,巷口又来一人。
常衣横眉竖眼的走进来,大块头让他看起来十分有气势,他二话不说,抄起木棍上前就帮柳奕泽。
黑衣人眼见打不过,各自对视一眼,不欲多留,几息之间撤退完毕,留下现场狼籍满地。
身形颀长少年郎喘着气,将落在肩头的长发摔到身后,俊朗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额角冒着细汗,柳奕泽本就是易出汗的体质,这么打斗一番,身上像个火炉子一样发烫。
他扔掉手中竹棍,几声脆响,在突然静下来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柳奕泽转过身,他师弟师妹倒是还算机灵,知道先跑了。
当时一进巷子,他见到这仨本不应该有瓜葛的人站一块,心底就咯噔一下,再一看孟修竹打扮,多年的了解让他确信这两人绝不是干什么好事。
柳奕泽在没清楚事情之前,不想在王姑娘面前和他们相认,万一他们干了什么蠢事,岂不是连累他形象也被毁。
他和王姑娘现正处于感情进阶状态,留下不好的印象,都可能导致先前一切崩塌,那不成。
“王姑娘——”
“小姐。”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常衣侧眼睨了眼柳奕泽,大步向前走到了闻昭面前,“是属下失职。”
“不必自责。”闻昭轻言轻语道。
事实上,他和常衣早已注意到这两日来有人在跟踪他们,今天不过是顺其自然,想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常衣也是故意被调开的,在闻昭跟着孟修兰走后,他一直悄声无息的跟在他们身后,直到得到了闻昭的指示才现身。
闻昭额角有碎发落下,没有平日那般工整,宛若雨后凋零的花朵,惹人怜爱,柳奕泽在常衣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心中疼惜。
“王姑娘,你没事吧?”他问。
“无碍。”闻昭垂眸摇头,又轻轻掀起眼帘,视线触及柳奕泽手背上的一道血痕,他惊呼一声,“奕泽,你的手……”
他上前两步,伸出手去,似要去触碰那手,又觉于礼不合,手停留在了空中,没有再往前。
柳奕泽侧头抬起了手背,往身后藏了藏,对闻昭咧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没事,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闻昭掀起眼帘,眸中似有水波荡漾,桃花眼分外的招人,他蹙起眉头,道:“怎会不疼?让我瞧瞧。”
柳奕泽见他神情忧虑,心口不禁一阵柔软,仿佛被羽毛轻轻扫过,眉宇间神情都软了下来,低声道:“真的不疼,男人皮糙肉厚,不碍事。”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随了闻昭的意,抬手让他看见了伤口。
他视线扫过闻昭担忧的神情,嘴角带笑:“王姑娘可是心疼了?”
闻昭睨了他一眼,又羞又恼的模样:“莫要胡说。”
他拿出一块雪白的手绢,手上轻轻按压过柳奕泽手背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很轻,柳奕泽根本感觉不到痛,与之相对的,闻昭指尖偶尔碰到他手背,倒是让他心中悸动。
他呼吸浅浅的,视线扫过闻昭卷翘的睫毛,对方正细看着他手背的伤处,柳奕泽微微侧开了脸,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怎么了?”闻昭抬眼。
“没、没什么。”柳奕泽道,“只是这样……怕是有伤姑娘名声,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
他往回抽了抽手,下一秒被闻昭的手牢牢抓住,闻昭的手比他白些、细些,看着斯文许多,纤长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指甲泛着粉嫩的红,犹如春日桃花般美丽动人。
“在公子眼中,我难道就是那种人?”闻昭抿着嘴,眼底露出少有的不悦,有几分倔强,“你救了我,我却还在担心名声,岂不是——狼心狗肺。”
“王姑娘,我并非此意。”柳奕泽嗓音温润低沉,“我不过是担心姑娘你罢了,若有流言蜚语传出,难免会徒添难受。”
“那之前呢?”闻昭上前一步,咄咄逼人,“之前游湖,我落水之时,你怎的不在乎我名声了?”
柳奕泽:“自是姑娘安全第一。”
“当时你抱我,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闻昭睫毛轻颤,声音清淡中隐含脆弱,“这时又来和我谈什么名声。”
“我……”柳奕泽一时哑口无言。
在一旁的常衣看着两人相交的手,皱了皱眉。
他家主子这次玩的未免有些太过了。
“若是姑娘愿意,我定然会对姑娘负责。”柳奕泽稳住心神,反手握住了闻昭的手,说话时语气坚定,神情认真。
他不仅抱了人家姑娘,还碰了人家胸口。
虽然似乎事后回想起来感觉不出那和他自己有什么不同,但到底是碰了。
晚风吹过巷子,从巷口一直吹到了巷尾,打斗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在这一片狼藉之地,柳奕泽捧着他的一腔真心,对闻昭说他可以负责。
闻昭碎发被风吹起,迷了他的眼。
他眯了眯眼睛,一眼看进了柳奕泽那双眸子里,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好似黑夜中的一盏明灯,那般耀眼,让人无法忽略。
闻昭按着柳奕泽伤口的手重了些,柳奕泽猝不及防,“嘶”了声。
闻昭松开了手,手绢还放在柳奕泽手背上,他一松手,丝滑的手绢便往下滑,柳奕泽伸手接住。
“我知道这般言语太过唐突,多有冒犯,还望王姑娘勿怪,一切皆发自柳某内心欢喜。”柳奕泽指尖捏着丝滑的手绢,上面沾了血,他一时不知该递给闻昭,还是自己拿着。
闻昭侧过身,有风吹过,吹起他的一头墨发,发尾扫过柳奕泽的手背。
“你又有多了解我,便说出这般话。”他口吻听不出好坏。
柳奕泽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下。
这句话带了些锋芒,不太符合“王姑娘”的性子。
闻昭侧头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
常衣也回过身跟上闻昭,路过柳奕泽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柳奕泽脚下趔趄了两下,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住闻昭,喉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脚步声远去,巷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柳奕泽低头看着手中的手绢,上面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和闻昭发间时不时传出的香味是一样的。
他眼中不解,不禁握紧了帕子。
王姑娘这句话,又是何意?
难道还是觉得他太过轻浮?
说来也是,他此般告白,确实太过没有诚心。
入夜后变得凉爽,客栈客房中点着烛火,桌上摆着一碟子糕点,由下而上,呈现阶梯式摆盘,而最顶上的两块糕点已经被吃掉了。
柳奕泽坐在桌边,清理过的手背伤口用纱布缠绕,姐弟二人坐在他的对面,只字不吭,孟修竹悄悄伸出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傍晚时分那一遭,他提心吊胆,到这会儿晚饭都还没吃呢。
“好吃吗?”柳奕泽问。
孟修竹点点头:“甜的,师兄你尝尝。”
“尝个头!”孟修兰咬牙拍了一下孟修竹的脑袋。
听不出师兄这是打算和他们好好聊聊的语气吗?
“好吃多吃点。”柳奕泽道,他把碟子往孟修竹那推了推,托腮看着他。
孟修竹默默放下了还没吃完的糕点,主动认错:“师兄,对不起,我和阿姐只是想帮你。”
柳奕泽扯着嘴角:“我谢谢你啊。”
“你是我师兄嘛!”孟修竹一下松了口气。
孟修兰偏头扶额。
没救了。
柳奕泽长腿勾住了孟修竹的凳子腿,稍作用力,凳子从孟修竹屁股下逃了,一声巨响,孟修竹摔到了地上,还滚了个圈,一脸蒙圈。
随后他呲牙咧嘴,苦着脸道:“师兄,我这身上还有伤呢,就不能照顾一下伤员?”
柳奕泽:“托你的福,我也是伤员。”
孟修竹不吱声了。
孟修兰有眼力劲的给柳奕泽倒了杯水,“师兄,喝茶喝茶,别气。”
房内好一阵闹腾之后,孟修竹坐在凳子上老实了许多,把今天傍晚的事重新复述了一遍,包括他们原本的计划。
他本来是在那里等着孟修兰带着闻昭来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冒出几个黑衣人,让他乖乖跟着他们走,还说什么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又不傻,当然不会乖乖跟着他们走,然后就打起来了。
孟修竹着重描述了一遍他是如何浴血奋战,讲解得激情四射,堪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口渴了,端着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柳奕泽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孟修竹的瞎编乱造他自动略过。
“我也不认识他们啊!他们就抓我,我总不可能站着让他们抓吧。”孟修竹想起还有些愤然,“无妄之灾!”
“人家王姑娘还无妄之灾呢。”柳奕泽把糕点塞进了孟修竹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巴。
“但是奇怪了,我们下山也没得罪谁啊。”孟修兰说。
柳奕泽对她这句话保持怀疑态度。
孟修竹看到他的表情,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真的,系真的!”
三人讨论是不是惹上什么仇家,但一想也不大可能,他们宗门这些年非常低调,都快去种田归隐了,哪来的仇家。
最后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
天色不早了,孟修竹他们姐弟也准备回去歇息了,孟修竹开门离开时,柳奕泽叫住了他。
“你腰上挂的什么东西?”
方才孟修竹摔在地上时他便想问了。
孟修竹低头,扯下腰间的玉哨子,“你说这个啊,我捡的。”
他递给柳奕泽。
玉哨子凉凉的,看起来质地上乘,上面还雕刻着图案,很精致的纹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柳奕泽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问孟修竹哪里捡的。
“就大街上呗。”孟修竹说,“之前跟着那位……”
“王小姐。”孟修兰提醒了一句。
“哦对,王小姐,然后不小心踩到了这个,也不知道谁的,看着挺好看,我就挂身上了。”孟修竹大方的说,“师兄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成不成?”
柳奕泽挑了挑眉梢:“你挺行啊,捡的东西送我?”
孟修竹憨笑两声,突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那伙人好像一直想抢我这哨子。”
那时他们一直往他腰间攻击,彼时他就觉得奇怪,这时被柳奕泽提出来这玉哨子,才意识到这么一回事。
……
“查到了。”常衣谨慎的关上窗户,转身对闻昭道,“和柳奕泽是一路人。”
闻昭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一块锦鲤玉佩,摸过上面每一个纹路,低笑一声:“难怪……”
“少爷,柳奕泽……”
常衣话没有说完,被闻昭打断:“你想让我离他远一点?”
常衣:“我们如今不比从前,要隐匿踪迹方能平安,属下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照你这么说,我便是不识大体了。”闻昭声音慢吞吞的,他放下了手中玉佩,端着茶杯转了一圈。
常衣单膝跪下,背脊绷直:“属下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闻昭喃喃重复了一遍,想起了柳奕泽和他说的那些话,“并无此意啊……常衣,你说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他话题转的太快,常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常衣只觉面前问出这个问题的闻昭,开始变得有些许的陌生,闻昭在人前如沐春风,但真正的性子难以捉摸,即便是常衣,也常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如此时,闻昭问出这个问题,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只是好奇。
常衣垂下的眼珠乱转,“属下认为,他身上谜团未解,在他身边并不安全。”
闻昭放下茶杯,清脆一声,偏细的声音轻柔又危险:“常衣啊,我在问你他是不是喜欢我。”
常衣:“属下……属下不知。”
柳奕泽起了身,走到他面前。
白色长衫闯入常衣眼帘,常衣看着那纤尘不染的靴子,不敢抬头,闻昭反倒是蹲下了。
“不知?”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疑惑,“怎会不知?他今日说要对我负责时,你就在旁边啊。”
清淡的香气袭来,常衣黑衫下裹着的身体肌肉紧绷,他沉默片刻,道:“他喜欢的,也许只是你的样貌。”
闻昭愉悦的笑了几声:“常衣,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直白又诚实,永远不懂得主子想听的是什么答案。
闻昭起身。
常衣感到淡香离他远去,绷紧的肌肉才稍作放松。
月光洒落窗口,客栈客房窗户敞开,外面街道空无一人,微风轻抚而过,柳奕泽半倚在窗户上,掌心垫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拎着玉哨子。
风吹过来,玉哨子在空中晃动,月光落在上面,光泽很美。
柳奕泽总觉得在哪见过这玉哨子,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在窗口坐到了半夜,困了才关上了窗户去睡了。
这日之后,闻昭没有再来找过他,孟修竹因身体受了伤,以养伤为由不愿回去,实则就是想要看柳奕泽是如何追姑娘的,顺道还想凑凑热闹。
既然已经被柳奕泽知道他们没有回去,他们干脆便搬来柳奕泽住的客栈,同他住在一块,白日没事还会去码头那块转悠,顺道也想赚点钱用,甚至已经打算好等伤好就同柳奕泽一块搬东西。
两天过后,再过一日便是县令生辰,今日大家时而讨论上几句,明天可要热闹好一阵。
烈阳高照,今天天气有些热,柳奕泽照常从船上搬运东西,码头人来人往,杂乱无章。
这时,远处传出喧闹动静。
“滚开,都给爷滚开!”凌家二少带着家仆打手,将码头的人推到一边。
众人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
他走到船边时,恰巧见到柳奕泽从船里出来,家仆叫来了管事人,凌家二少咬牙切齿的看着柳奕泽。
上回酒楼里让他丢脸得好一阵没敢出门,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头一回出门,便先来找仇家了。
“他是你管的?”凌家二少仰起头。
管事的中年男子看了眼柳奕泽,“是、是。”
“给我打!”凌家二少道。
“哎、哎,等会,二少爷,这是做什么?”中年男子被家仆揪着衣领,有些惊慌。
柳奕泽下了船,抓住了那家仆的手腕,一个用力,家仆痛呼一声,不受控制的松了手。
“看好了啊,他先动手的!”凌家二少跳着脚倒打一耙,他往后退去,指使着自己带来的人上。
码头乱成了一锅粥。
另一边,闻昭坐在青楼小馆,支着手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两名女子弹奏着乐器,不一会儿,常衣推门进来,弯腰在闻昭耳边说了一句话。
闻昭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常衣又道:“小八那传来消息,说柳奕泽和凌家的二公子打起来了。”
闻昭指尖一顿,“在哪儿?”
常衣:“码头。”
闻昭:“嗯,知道了。”
常衣也不知他这句“知道了”具体什么意思,他正要退出去,就见闻昭似头疼的揉了揉眉间。
“可是哪不舒服?”常衣问。
闻昭叫了停,让奏乐女子出去,待她们关好门,他摸出一块腰牌,扔到常衣怀里,“把这件事解决了。”
常衣看出他不耐烦了。
他低头看了看腰牌,抿了抿嘴唇,“是。”
码头哄闹过后,柳奕泽身边一圈都无人敢靠近,凌家二少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狼狈退场。柳奕泽没和他们多纠缠,但在下午结束收工时,管事的大哥找到柳奕泽,委婉的提出这里不能再让他干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柳奕泽得罪了凌家二少,柳奕泽有本事,不怕事,但他们怕,大哥结了柳奕泽的工钱,让他走了。
柳奕泽也没有太失落亦或者愤怒。
今天的工钱还多给了。
他回去路上在街头多买了两个饼。
给孟修竹和孟修兰也顺道带了一个,他这几日没见着闻昭,不禁在想他在做什么,夜里神不思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时间还不算太晚,平日这个时候他都在练功。
柳奕泽叹息一声。
难不成上次真让王姑娘讨厌他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他起身套上衣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子。
柳奕泽把盒子塞进衣襟,翻窗从二楼悄声无息跃下。
客栈已经打烊,二楼仍有烛火亮着,红彤彤的照在窗户上,月光落在窗口,客栈墙壁外,一棵歪脖子树恰好到了那二楼的窗口。
“哒”……
一声细响,小石子从窗户上滚落。
客房内,正在泡澡的闻昭睁开眼,神色一凌,侧眼看向窗户,他从木桶中起身,套上衣服,从屏风后走出。
“哒”,又是一声响。
闻昭的身影被烛火印在了窗户上。
他站在窗户不远处,没有靠近,直到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王姑娘。”
那声线压的极低,似是怕旁人听见。
闻昭微不可查的松了肩膀,他走到窗口,打开了窗户,泡澡时为了不弄湿头发,他的长发盘起,唯有额角落下了两缕,贴在脸侧,带着湿意,在红色的烛火下透着楚楚可怜。
他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衣裳,衣领口有些松松垮垮,锁骨露了出来。
客栈外的歪脖子树上,柳奕泽蹲在上面,和闻昭隔着一米远的距离,闻昭背对着烛火,面前便落下了阴影。
“你怎么来了?”他问。
柳奕泽见着他这模样,张着嘴怔了怔。
闻昭方才察觉衣着不妥,背过身理了理领口,勉强遮住了喉结位置,他侧头看了眼柳奕泽的表情,应该是没有见着的。
柳奕泽轻咳一声,从怀里拿出装着白玉簪子的木盒子,“王姑娘,上次是我冒犯,这是我的赔礼。”
闻昭确认了,柳奕泽没发现。
他唇边不由荡开了笑意。
真是……粗心大意得有些可爱。
“我不需要赔礼。”闻昭说。
柳奕泽问:“你可是觉得我上次太轻浮?”
闻昭不答。
柳奕泽:“王姑娘,我是真心的,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便对你心生好感。”
他说这些话不免有些难为情,但说出口之后反而坦然了,“姑娘可相信一见钟情?”
闻昭的脸藏在阴影中,让人无法窥见他的神情,他沉默时柳奕泽忐忑着。
半响,闻昭声音轻飘飘的问:“你喜欢我?”
“是。”柳奕泽点了点头,有些紧张,有些忐忑,“我心悦你。”
“第一眼就……”闻昭没有往下说。
柳奕泽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王姑娘蕙心兰质,想必喜欢姑娘的人很多,不缺在下一个,在下也只是想和姑娘表明心迹,姑娘不必挂怀,觉得有负担,若你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定当不负姑娘。”
“你可是喜欢我的样貌?”闻昭问他。
柳奕泽:“无论姑娘是何模样,我都喜欢。”
“当真?”闻昭问。
柳奕泽看不见他的表情,听到他的语气却是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但又好像哪儿不一样,他答道:“当真。”
“得公子此般厚爱,是我荣幸。”闻昭勾了勾唇,“还望公子给我些考虑的时间。”
“姑娘不必立马作答。”柳奕泽说,“只要姑娘不讨厌我,便已经足够。”
他把木盒递给闻昭:“还望姑娘收下,这是我……专程为姑娘买的。”
闻昭:“赔礼?”
柳奕泽:“不是赔礼,我见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十分衬姑娘的气质。”
闻昭终是舍得伸出手接过了他的东西,他打开木盒一看,见着里面玉簪,又盖上了。
柳奕泽见他此举:“可是不合心意?”
闻昭摇了摇头,“多谢公子。”
他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勾的柳奕泽心痒痒,又有些挂念。
“天色不早了,公子且回吧。”闻昭说。
“慢着。”柳奕泽赶在他关窗之前叫住了他,“明日——明日可否邀请王姑娘一起出去玩?”
闻昭轻笑一声:“我若是应你,岂不是故意吊着你。”
柳奕泽:“怎会,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对吗?”
柳奕泽将话坦白说出之后,浑身轻松,对闻昭露出了一个笑,他也没想着说白之后闻昭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姑娘嘛,总是要追一追的,追了人家姑娘才知道对他有没有感觉。
闻昭:“对,朋友。”
柳奕泽:“那我们出去便是朋友邀约,王姑娘若是感兴趣,我们便一起去,若是不愿,在下也不强求。”
闻昭犹犹豫豫的说:“我明日……”
柳奕泽:“王姑娘明日有事?”
闻昭:“那倒是没有。”
“那便一起去吧。”柳奕泽压低着声音,拉长了尾调,听着颇不正经,又有些软绵绵的,让人无从拒绝。
闻昭这才道:“好吧。”
“那便这么说定了。”柳奕泽显而易见的愉悦。
接着开心过头,一脚踩空,险些从树上摔下去,他眼疾手快,用手抱住了树干。
闻昭上半身探出了身:“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柳奕泽游刃有余,“我便先走了,姑娘早些歇息,记得关好窗户,莫要着凉。”
房中门口传来一声开门声,闻昭应了声“好”,“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嗯,好。”柳奕泽扬起笑脸。
两人间似有什么不同了。
闻昭待柳奕泽走后,便关上了窗户,他转过身,窗户外看不见的地方,常衣站在不远处。
“少爷,有信。”常衣看向关好的窗户。
闻昭走到桌前,把木盒子放在了桌上。
常衣见状,被盒子吸引了注意力:“少爷,这是何物?”
闻昭食指从木盒上划过,木盒的质地也是上乘,可见柳奕泽用了心思挑选。
他轻笑道:“定情信物。”
常衣低下了头,又猛的抬起了头。
定、定情信物?!!
闻昭没有再解释,他伸出了手:“信呢?”
常衣恍惚的应了声“在这”,把信交到了他手中。
闻昭看完了信,把信烧了。
常衣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少爷,刚才在窗外的,是柳奕泽?”
“你不都听到了吗。”闻昭淡淡的说,“何必多此一问。”
常衣一个激灵:“属下并非有意窃听。”
闻昭摆摆手:“他们追来了,近日小心行事,你在醉春楼的那位相好,等事情结束后再替她赎身吧。”
常衣没想到这事闻昭都知道,他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怎么?”闻昭笑了起来,不知从哪吹来的风,让桌上烛火飘荡,火光在闻昭脸上闪烁,忽明忽暗,双瞳剪水,眸中映照着光点,眼角泪痣彰显得有几分诡异。
常衣掩住惊讶,摇了摇头。
其实连他都不知道闻昭在这到底有多少人。
或许早在更久之前,闻昭就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一步,从而在这留了退路,又或许只是未雨绸缪。
常衣猜不明白闻昭的心思,便也就不猜,安分做事,是他留在闻昭身边最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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