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封承瑾面上便浮现疲态,阮瑶担心他休息不够,催着他赶紧休息,一直等到他闭着眼,呼吸放浅,她才起身从屋中离开。
门外,向福和向辛还在守着,见她出来,皆恭敬地朝她喊了声“王妃”。
阮瑶微微颔首,尽管心中还有些许顾虑,可最后也只淡淡道:“好生照顾王爷。”
“是。”
向福看着阮瑶离去,正想吩咐向辛去跟着,就听得屋里轻唤的声音,他朝向辛看了眼,示意他一同进去。
“王爷。”
原本该是睡着的人此刻正靠在床头,双目间一片清明,眉心微微拧着。
向福看出不对,问道:“王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封承瑾稍侧过头,微微一顿道:“我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
向福和向辛均是一愣,“什么?”
“我醒来后确实有过去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可似乎一旦去细想具体的事,就会变得十分模糊。”
封承瑾似在回想什么,语速变得缓慢,“适才阮瑶提起一件事,这件事并不在我原有的记忆中,可自她提起,有关此事的记忆却渐渐恢复。”
“怎么会这样?”向福面上担忧,“难不成神医的解毒之法并不对?”
封承瑾摇摇头:“不,既然能恢复记忆,那这办法自然是可行,但凡事都有意外……向叔。”
他抬眸看向向福。
“王爷有何吩咐?”
“今晚暗召月凤进府。”
向福有些迟疑:“虽然月神医一旦接手诊治就会负责到底,可就这样让他进府,会不会太过冒险,毕竟他一个久居山林的大夫对皇室如此抵触,多少有些可疑。”
“王爷,老奴想,目前还是继续让清漪姑娘做中间人,等詹越查清神医的底细,再让他进府也不迟。”
听完这番话,封承瑾没有过多考虑便摇了摇头,他语气平静道:“我恢复记忆的事绝对不能让人得知,眼下这个情况,宫中倒是好隐瞒,但阮瑶……绝不是好糊弄之人。”
“过去这段时间她对我应该很是熟悉了,可我这边却并不能十分清楚她对我了解的部分到底是哪些,以及我过去到底对她说过什么,如此的不对等,很容易让我暴露。”
“今日她虽没表现出来,可我却感觉到她有在暗暗试探我,若非我刻意亲近她,恐怕她此刻已经在怀疑了。”
“我让月凤尽早进府近身替我诊治,就是要清楚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清漪传话,总归不那么准确。”
向福被他说动,只能点点头:“那老奴即刻去办此事。”
封承瑾轻嗯一声,但就在向福转身出去时,他又忽然开口喊住:“慢着。”
向福一顿,转过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的生辰……快到了。”
似是没想到他会提及此事,向福面上先是一愣,而后又染上几分喜色:“是啊,王爷怎么突然提起了,以往几年,不管老奴和芸姑怎么劝,王爷都是不愿过这个生辰的。”
封承瑾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沉沉:“是阮瑶提起的,大概是我失忆时与她约好要一起过这次的生辰。”
“那王爷可有想好怎么过?”向福虽有些意外,可到底还是高兴居多,不管是失忆时还是现在,对他而言,封承瑾就是封承瑾。
“怎么过似乎也不在我。”眼前一瞬浮现出阮瑶红着脸对自己提起怎么过生辰的模样,封承瑾忽觉得心下烦躁,重重闭了闭眼,“罢了,只要在那日前搬回上沛院就行,具体如何过生辰,就按着她来吧。”
这话里虽没有明确说“她”是谁,可向福却清楚这指的就是阮瑶,他不由温和地笑了笑:“是,老奴明白了。”
之后两日,阮瑶都在为封承瑾的生辰做准备,除此之外,她每日早中晚都会特意找时间去惠风院一趟,希望能够在他床榻边陪一陪他,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运气太差,去了几次,他都在睡觉歇息。
也正是因此,一直到生辰前一夜,她已足足两日未能与封承瑾说上话。
大概是第二天便到了生辰,阮瑶有些紧张地睡不着,索性就去到书房想要找本医书看看。
封承瑾的书房比她的那间要大些,但格局却相差不大,她径自走到书架前,熟悉地翻找着之前自己从琼楼取来的书。突然,烛光一闪,她的余光瞥见了另一个格子里的一个匣子。
阮瑶微微一愣,但很快勾唇笑开,她将医书放回到原处,往侧边走出一步,拿起了那只红木匣子。
匣子晃荡时发出的声响要比之前在溪清院闷一些,一打开,里头的字条与信纸果然又多了许多。
阮瑶忍不住又翻出偷偷地读,从中秋之后的每一日,封承瑾仍在记录。
有关她的喜怒哀乐,有关两个人一起逛街,一起去旧庄子,还有他因封承珏吃的醋,他的忍、爱与包容,甚至……
阮瑶捏着字条的手一抖,这人竟还把两个人床笫之间的那些事记了下来。
不敢细看,莫名的羞耻感爬上心头,她红着脸匆匆将字条放回到原处,关上匣子,用手朝着脸颊轻轻扇着风。
“混蛋,怎么什么都写。”
她嘴上小声骂着,可心里却又生出丝丝的甜意,之前她还不明白他为何总要记这些,可不知为何,第二次看完两人之间的点滴,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从未失去过记忆,可有的时候却也还是会忘记很多相处时的细节,就比如,她以前不会刻意去记他爱吃什么,讨厌什么。
而他,失去过记忆,甚至不知何时能够解毒恢复记忆,在他心底定然会更在意二人相处的点滴,他不愿忘记,因此唯有白纸黑字自己记下。
封承瑾的心思有时候很细腻,连她也自愧不如,她这次若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那为何不借此机会也留下一些二人的记忆呢?
阮瑶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便没有去犹豫,扫了一眼桌面,取了纸笔开始写字。
从来都是他表达的爱意更多,而她最多却只有回应,既然他的生辰在即,不若,她再多给他一份贺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⑴
下笔之前她还在想自己该写些什么,可真等到笔尖落在纸面,心底油然生出的想念已经自发地牵动着她的手。
这几日,她虽可以看见他,但却没有与他说过一个字,平日里他总是会在她身边说笑,同她打闹,如此安静无声的他让她很是不适应。
她想念能说能笑的他,希望他能如诗中说得一般主动过来见她。
“王妃,王妃!”
芙蕖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阮瑶倏地回神,赶忙将信纸折好塞进了匣子的最底层,等她将匣子放回到原处,她才朝外面回道:“怎么了?”
芙蕖听到回应推开门,满脸惊喜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话音未落,书案前的人已经提着裙裾跑了出去。
生辰前一夜,封承瑾终于搬回了上沛院。
“你几日未回来,这屋子里都冷清了许多。”阮瑶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她先前见天色已晚,还以为他今日不会回来了。
封承瑾踏进屋中,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我倒是觉得有你在,这屋子温暖得很。”
许多摆设与他记忆中的不同,窗台边更是多了生机勃勃的花盆,一走近,淡淡的花草清香便扑鼻而来。
阮瑶担心他站着乏累,扶着他就要往榻上坐去,“怎么今日要搬回来,却也没让向总管他们提前说一声?”
封承瑾收回打量的目光,侧眸看向她,道:“今日昏睡得太久,没来得及吩咐他们。”
“昏睡?”阮瑶一听这词,心下便是一紧,“你到底怎么了,太医今日来过吗?”
“别担心,”他淡淡一笑,似在安抚,“太医已经来过,只说是之前吃的一些药引起的反应,不是很严重。”
阮瑶仍有些不安,可见他都在笑着安慰她,便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担心。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阮瑶怕封承瑾久坐不了,早早替他更衣扶着他到床上躺下,一切的一切都如她设想的一般,只等着明日一早起来,给他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翌日一早,封承瑾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他微蹙着眉,摸了摸阮瑶睡过的地方,还有些温热。
他的警觉性何时变低了,怎么有人从里头起来,他竟不知,甚至还一直睡到了现在?
“向辛。”他轻声喊道。
“王爷。”
向辛匆匆走进来,面上带笑:“王爷醒了?”
“王妃呢?”他问。
向辛正要回答,就听得一道脚步声靠近,而后一声温柔的“阿瑾”在他身后响起。
封承瑾抬眸看去,就见阮瑶端着托盘从屋外走进来,唇角含笑,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阿瑾,我给你煮了长寿面。”
作者有话要说:⑴注:
青青子衿部分出自《诗经》中《郑风·子衿》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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