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的话让苟一时一愣。
不对,肯定哪里不对!这狗官怎么不害怕,还一脸的欣喜,好像逮到大鱼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顺风堂背后的大靠山,他怎么可能接触得上,只是耳闻过。但是他也知道,那一位身份高贵,也十分敏感。眼前这位典史,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伙人杀官造反,还故意往大靠山身上扯。要是把这罪名跟那一位扯上边,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轩然大波,很多人怕是要掉脑袋。
这个典史好歹毒的心思!
“不,我们没有杀官造反!”醒悟过来的苟一时连声分辨道。
“本官亮明身份,喝令尔等接受检查讯问。你们这些狗东西不仅不听,还刀枪相加。这还不是犯上作乱,杀官造反吗?难道要等你们攻陷了富口县衙,才算杀官造反?我劝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们背后的幕后主使者供出来,戴罪立功,还能留一条生路!”
岑国璋一句紧接着一句,把罪名扣得死死的,一点缝隙都不给对方留。
这狗官太坏了!苟一时双眼发黑,嘴里强自分辨道:“我们没有杀官造反,我们只是...只是...有人会证明我们清白的!”
“现在本官判定你们就是杀官造反!谁要证明你们清白?可以,叫他行文过来,把你们使用武力反抗官差,对朝廷命官刀枪相加的事情说清楚。如果他说这个还不是杀官造反,可以,叫他行文省里、刑部和都察院,结具担保,本官就放了你们!”
岑国璋对当官的套路非常熟悉。
很多事情,可做不可说。桌面底下可以做得飞起,一旦摆上桌面,就是炸弹,谁也不敢去碰。只要自己把苟一时等人杀官造反的罪名咬死,顺风堂背后的大靠山,越是身份尊贵,越不敢沾边。
原因很简单,这种身份的人物,欺男霸女、鱼肉百姓都是小问题,在朝廷和皇上那里,都是属于可原谅的范畴。但是跟谋逆造反扯上关系,那就大条了。
苟一时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是多年的“社会经验”告诉他,自己肯定被眼前这个阴险狡诈的典史摆了一道。
这时,他再也不敢出声,多说多错。
看到这家伙老实了,岑国璋兴致索然地摆摆手,“把这伙贼人收监!待我禀告县尊大人,再行文江州和省里臬台,等候处置!”
惹事的那位年轻人步伐轻盈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岑国璋一番,凤眼含笑,头凑过来,低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奸诈狡猾的人。你做官,简直是如鱼得水。只是希望你的心眼,以后都用在官场上,少去祸害治下的百姓。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个贪官酷吏,小心点。”
这人身上自带一种香味,像是夏日荷花,飘散在幽幽碧波上的清香。一个劲地往岑国璋的鼻子里钻,撩得他有点心慌意乱。
凑得这么近,岑国璋发现这人小麦色的皮肤里,还漾着水润的血红色,看上去很有弹性的样子,散发着迷人的青春魅力。
“英雄怎么称呼?”岑国璋稳住心神,问了一句。
“樊春华。”那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答道。
“是‘春华秋实’的春华,还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春花?”
面对岑国璋的问话,樊春花鼻子一哼,“酸秀才,故意卖弄学问。”然后转身离去。
她跟随从们径直登上一艘船,扬帆起锚,很快消失在河道上。
岑国璋转过头来,突然对宋公亮说道:“公亮,看到这些高耸的桅杆,你想到什么?”
宋公亮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几息之后,他猛然间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炯炯有神。
“大人,能在这么高的桅杆上攀爬自如,想必土地庙前那棵大树也不是问题。”
“你知道就好。我们不是抓了一伙顺风堂的人,你旁敲侧击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些线索来。”
“大人,除了顺风堂,大江盟也有嫌疑,他们也有不少擅长攀爬的人。”宋公亮疑惑地问道。
“公亮,在富口县这个地界上,顺风堂和大江盟,谁是地头蛇?谁是外来户?”岑国璋问道。
“大江盟是外来户。他们入驻富口县,只是为了遏止顺风堂向长江扩张势力。这一年多以来,除了正常的转运货物外,很少涉入富口县本地人事。而且大江盟做事公道,在长江水面上很有口碑!”
“倒是顺风堂,视星子湖、章江沿岸各县为禁脔。而且...”
说到这里,宋公亮压低声音说道:“传言顺风堂跟星子湖头号湖匪一阵风不清不楚。几年前,顺风堂成立不久,没人买账,结果湖匪一阵风在各处闹腾,杀人越货,连官船都敢动,搞得人心惶惶。唯独顺风堂的船只,往来自如,平安无事。大家为了保平安,只得高价雇用顺风堂的船只,不到一年就此坐大。“
岑国璋冷冷一笑,自己就是知道顺风堂劣迹斑斑,人神共愤,所以才往死里坑他们。
“顺风堂,既是地头蛇,又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人事,所以嫌疑才更大。公亮,受害者东姑,也是外来户,她来富口县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看到宋公亮心知肚明地点点头,岑国璋继续说道:“公亮,吊死东姑的那根绳子还在吧。”
“大人,绳子还在刑房收着。”
“悄悄找老绳匠们辨认,是不是顺风堂船只上常用的。”
“大人,属下明白了,回去马上就去办。”随即,宋公亮难得地恭维了一句,“大人果真是破案如神,看来东姑被害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只能说给出个上下都能接受的交代,至于真正的凶手,大海捞针,找到要凭运气了。”
宋公亮一想,确实如此,只能长叹一声。
这时,岑国璋看到王二毛走来走去,扬武扬威的样子十分地臭屁。这位仵作,正职不行,怎么打起架来这么凶猛?一个人居然把二三十个顺风堂的好汉撵得跟群鸭子一样。
“公亮,王二毛的底细你可知?”
“大人,王二毛的底细属下一清二楚。他五岁时父母双亡,被舅舅收为养子,也改姓了王。他天生神力,十岁时有一天跟着他舅舅守东门,风大,要把城楼上的旗杆吹倒了。几个大人都扶不住,他上前去一个人就扶得稳稳当当。”
“就是太能吃了,越大越能吃。他养父只是个乡兵把总,俸禄微薄,养不活他。只得托关系,拜在我父亲门下,学门手艺好裹腹。结果这厮跟着我父亲勘验尸首,除了把胆子练得天大之外。还正经的不精,学会的那点皮毛全用在打架上。一出手就能让人断手断脚,直奔要害。”
岑国璋点点头,“这样的人做仵作,太浪费了。公亮,你是仵作世家,帮忙给县里找个正经的仵作。这个王二毛,我想让他补个乡兵小旗。”
“王二毛补乡兵小旗,是件好事。他养父的两个亲儿子,一个做了铁匠,一个做了账房。王二毛改补乡兵,也算是子承父业,了却他养父一桩心事。只是这仵作,不好找。整个江州府,都缺能胜任的仵作。否则的话,也不会让王二毛滥竽充数。”
岑国璋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我抄的一份古药方,名叫五子衍宗丸。还有古书《涑女经》里生子秘诀。原本在签押房里要给你的,结果码头上一闹事,就给耽搁了。”
“五子衍宗丸?不是百子千春万寿丸吗?”
“那是我瞎编的,哪有这样的方子?真要是有,我早就献给宫里,求个一官半职了。真正的药方名字就叫五子衍宗丸。朴实无华,却很有效果。”
岑国璋信心满满地说道。这个方子他请玉娘看过,确实有这方面的功效,还把五种药材成分调整到最佳比例。
宋公亮满怀欣喜地伸手去接,却发现岑国璋把那张纸捏得紧紧的,还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会,最后,想生儿子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一咬牙一跺脚,“我师叔在饶州府当刑房掌案,他是老仵作出身,带过十几个徒弟。我厚着脸皮,给他写封信,哀求他派个弟子过来富口县应差。”
岑国璋这才松手,笑嘻嘻地说道:“公亮啊,你办事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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