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琴欢喜地站在面前,不停道谢。
“我以为你不会管传根他们。”她脸上带着笑:“我在林家辛苦几年,唯一让我值得安慰的就是得了他们兄妹二人。尤其兄妹俩都挺懂事的,怕我难做,很少来见我。”
“懂事的孩子惹人疼。”燕长琴眉眼弯弯:“你比我眼光好,给他们挑的婚事都挺合适。”
夫妻俩闹别扭难免,但还不至于让人憋屈。
她再次鞠躬,整个人缓缓消散。
柳纭娘还没睁眼,就觉得浑身沉重,周身酸痛,呼出的气息弥漫着一股烫人的热气。正想睁眼查看周围情形,就听到吱嘎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
只听这门,就知道家中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随着门推开,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而入,因为屋子不大,他直接就往床上倒来。
柳纭娘翻了个身,那人刚好趴在她身边。周身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酒臭,他该是喝醉了,却并不老实睡觉,趴下来后,伸手就来揽住柳纭娘的腰,身子撑起,头朝着柳纭娘亲了下来。
带着酒臭的嘴靠近,柳纭娘险些吐了出来。此时她手软脚软,应该是中了某些助兴的药。
天杀的。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的身份是婆婆。
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了,却还会中药,也忒离谱了。
“别躲,颜颜,不要拒绝我!”来人说话含含糊糊,再次亲了过来。
柳纭娘忍无可忍,抬手狠狠劈在他的脑后。
身上的男人终于晕了过去,全身都压在她身上,柳纭娘劈他后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喘息半晌,才又攒了点力气将人推开。她浑身火烧火燎的特别难受,干脆在几处穴位上摁了摁,总算打起了些精神。
原身刘谷雨,二十四节气中的那个谷雨,她出身普通庄户人家,到了年纪后,运气比较好,有一个嫁到城里的远房姨母牵线搭桥,将她说到了城里一个小商户家中。
夫家姓温,祖上有一个传下来的酱肉铺子,靠着这个方子,一家子不缺吃喝,更不缺肉吃。
对于一个出生在庄户人家的姑娘来说,这算是顶顶好的亲事。刚成亲的那几年,刘谷雨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呢,她命不太好,就在儿子六岁那年,男人忽然生了一场重病,怎么都治不好,花了不少银子,还是没能把人留住。
从那时候起,刘谷雨就守了寡。
彼时,刘谷雨才二十出头,不是没有人上门说亲,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能够嫁到温家,还能和夫君感情和睦,本身也不是个蠢人。夫君没了,家中只有一个和善的婆婆,剩下的就是自己儿子。她得多蠢,才会跑去改嫁?
这女人二嫁,九成九都不会比一嫁好,她可不想跑去给人做后娘,伺候人一大家子,说不准还有难缠的妯娌。因此,她踏踏实实留在了温家,送走了婆婆后,接了温家的酱肉铺子。
靠着铺子养大了儿子,一切都挺顺利,如果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和顺的婆婆在临走之前给儿子定下了未婚妻。
她不太喜欢未来儿媳。
但是,婆婆从不苛待她,也就只剩下这一个遗愿,刘谷雨到底还是从了。
而她的悲剧,其实就得从这儿媳说起。
儿媳的出身与她不同,两者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她是村里来的踏实姑娘,而儿媳是城里大户孔家的庶女,成亲那日,送亲来了不少人。有些是她已经出嫁的姐姐,还有个是庶出姑母。
她那个庶出姑母看到刘谷雨的一瞬间就愣了愣。
刘谷雨当时忙着接待客人,虽觉得这眼神怪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就在儿子成亲一个月后,她娘家那边来了不少亲戚。
既然是姻亲,上门就得好生招待。刘谷雨是做梦都没想到,就是这一场招待,将她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孔氏的姑母大孔氏因为是庶女,又不甘心嫁给庶子或是低嫁入普通人家,便给人做了妾,她运气不错,进门后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是长子,因此,在男人面前也颇有几分脸面。
前来做客的人中,就有她男人乔梁明。
招待客人得上酒,不拿酒出来就是不诚心待客,喝不喝是另外一回事。
这乔梁明就是个好酒的,跟着另外两个亲戚一直在酒桌上耗着,彼时,刘谷雨身子有些不适,实在顶不住了,便让儿媳陪客,自己回房休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不该留宿的乔梁明跑到了她的屋中,两人还有了夫妻之实,偏偏刘谷雨什么都不记得。
这事情发生在自己家,简直有冤没处诉,乔梁明还想要娶她为平妻,诚意十足。
刘谷雨自然是不乐意的,她都熬成婆婆了,只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疯了才会跑去乔家后院跟一群女人争宠。她不愿意,乔夫人也不愿意,明里暗里的针对她。后来没多久,刘谷雨就病了。
知道内情的人都说她是耐不住寂寞,勾引了别的男人之后又没脸面见人,所以才不想活了。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刘谷雨根本不是心病,她是被人下了毒,身子很快破败下去。也是这个时候,儿媳孔玲玲的名下多了一个铺子。她在这城里做生意多年,刚好就知道那个铺子属于赵家。
而乔夫人,娘家正是姓赵!
柳纭娘睁开眼睛,看着床上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上前揪起人,狠狠丢到了院子里。
由于乔梁明是被打晕的,摔到地上也没醒,柳纭娘气不过,还把人踹了一脚。然后栓上门睡觉。
关门的时候,她又想起来,刘谷雨说身子不适要回来歇着,孔玲玲贴心地说让她留着门,夜里好给她送水,如果她严重,家里也能帮着请个大夫。
刘谷雨出身庄户人家,嫁人做生意相处的也是温母那样和善的妇人。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恶毒到往她床上送男人。再加上提议的人是亲儿媳,她真的毫不设防。
哪怕后来出了事,她一开始也没有怀疑孔玲玲。只以为是巧合。
柳纭娘一觉睡到天亮,院子里的客人已经散了。就连被她丢出门的乔梁明,都已经不在。
应该是昨晚发现事情没成,有人把他给弄走了。
“娘,昨晚上你怎么关门了?”孔玲玲一脸不赞同:“想进来瞧瞧你都不行,害我担忧一晚上。”
柳纭娘不看她,自顾自打水洗漱:“人那么多,我怕出事。本来身体就不舒服,万一有人闯进门来怎么办?那些都是你的娘家人,可不能有意外。”
孔玲玲听了这话,顿时心虚,总觉得婆婆意有所指。
“不会的,我和夫君都看着呢。”
柳纭娘随意点点头,去了前面的铺子。
酱肉比起别的吃食做法要简单一些,每日买了肉回来洗净后放进锅里慢慢煮着,将灶做得好些,不存在走火的可能,半个时辰起来添一次火,翌日就有东西卖。
刚一开铺,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了。
温家的酱肉在这条街上多年,有内城的人会特意赶过来买,也有人想买方子或是前来拜师,但都没成功过。
忙碌了一个早上,卤肉卖了大半,这期间柳纭娘抽空买了早饭吃。最忙的时候,儿子温旭也过来帮忙,只是客人太多,母子俩没有说上话。
不过,这就是母子娘以前的常态。柳纭娘初来乍到,若是拉着他一直说话,那才不正常。
客人散去后,温旭就去了后面洗肉。柳纭娘坐在锅旁,应付着时不时上门来的客人,思绪已经飞远。
偶尔客人也会多,这种时候就得加快速度。柳纭娘忙完了一波,抬眼看向最后的那个客人,发现是个熟人。正是昨晚上爬到她床上的乔梁明。
此时的乔梁明一身暗青色衣衫,年过中年的他却并没有发福,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读书人,浑身气质儒雅,说话不急不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温娘子,我想来订肉。”
柳纭娘颔首:“要多少?哪天要?”
乔梁明并不介意她的冷淡,笑着道:“下个月我儿子娶妻,一百二十桌的席面,你觉得要多少才够?”又补充道:“都是生意上的友人,席面不能太简单,你尽管给我多配一些。吃不完还能送人,反正不会浪费。”
柳纭娘将锅里的肉翻了翻,品相好的放在最上面,随口道:“我们家的吃食粗鄙,怕是上不了桌。”
如果说乔梁明刚才只是怀疑这个女人在疏远自己的话,此时他已经能确定,刘谷雨已经对他起了戒备之心。
可恨他昨夜装作酒醉走错门时怕被人戳穿,是真喝得有点多。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丢到屋檐下的。
“那不会,你们温家卤肉也算百年老字号。我认识的那些有人都喜欢买你们家的肉来下酒,就是离得太远,不太方便。反正也要有卤肉,我们两家是亲戚,合该照顾你的生意。”
他说话时,看着柳纭娘的眼神格外温柔。
柳纭娘头也不抬:“我有自知之明,玲玲的姑母只是你的妾室,我从来没听过哪个大户人家会把妾室的娘家人当做正经亲戚。乔老爷,听说令夫人是个善妒的性子,我只是个做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的妇人,不敢得罪了夫人。”
乔梁明张了张口:“我只是给你买东西而已,就这么简单,夫人不会多想……她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又强调道:“我夫人并不善妒,膝下庶子庶女都有。”
但是,乔夫人却容不下刘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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