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苗苗当初嫁来镇上,算是她的运道。
说有一天杜苗苗到镇上赶集,回家有些晚,刚好碰头了在镇上做生意给城里人送货的杨家少东家。
娘家生意不算大,但比村里人要好得多。杨少东家的马车坏了,他自己也受了伤,杜苗苗碰到后,先是给他包扎,后来又破费了一番功夫,把人送回镇上。一直到天黑才回家。据说,好在送得及时,才没有落下暗疾。
承了人家姑娘这么大的恩情,杨家自然要上门道谢。一来二去的,两人熟悉起来。后来顺理成章成了亲。
也是因为有这些缘法,二人的亲事还算顺利,否则,杜苗苗一个乡下姑娘,就算杨少东家有心想娶,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答应。
她本身很会讨巧,因此,嫁人这些年来,虽时常被婆婆嫌弃出身,可她是进门生了两子一女,又会说话,日子过得安逸。
今年长子十八岁,婚事都定下了,儿媳是镇上的商户出身,冬日就会进门。她一眨眼就能做婆婆,长辈也老了,再不管他们夫妻。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过,杜苗苗哪里会丢开多年的根基离开?
可是,银子也不能给。
倒不是拿不出来,可这银子是他们夫妻攒了多年留给几个孩子成亲所用,里面还有一些要留来养老。全部给杜鹃……凭什么?
就算她愿意,男人和几个孩子也不会答应。
听到杜鹃这番威胁她的话,杜苗苗脸色黑如锅底:“四妹,你别逼我。”
杜鹃今日受了太多的打击,连愿意要听自己说话的二姐都翻了脸,心中早已崩溃,听到这话后反驳:“是你在逼我。”
姐妹二人对峙,都不肯退让。
杜鹃咬了咬牙:“我这就去传。”
杜苗苗:“……”
人活一张脸,尤其家里不缺银子后,就更在乎颜面了。她都已经快四十岁的人,几个孩子要接连成亲,这种关头,可不能闹出她心思恶毒的话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手去将人拽住:“我给你点银子。”
杜鹃顿住脚步,心疼微微一松:“快点拿来。”
杜苗苗抿了抿唇:“我看似风光,其实都是表象。家里的银子是你姐夫看着,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两!”
这也忒少了。
不过,总比方才一毛不拔要好。先拿到手再说。
杜鹃伸出了手。
杜苗苗叹气:“四妹,你长期靠我接济,不是长久之计。这样吧,我在镇上帮你找个活,包吃包住的那种,你先安顿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总还要往下过的。别人看不起你,你可不能自我唾弃……咱们争口气,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后悔!”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杜鹃听着挺热血的,拿到银子后,道:“我去干活也行,但你得帮成礼夫妻俩找个活,他们不能住在村里了。”
孟成礼冲着养母下毒的事传开,出了杜家后,今天不会有人收留他们。
李大夫走的时候,孟成礼夫妻俩住的那些事,在镇上也是传开了的。两人品行败坏,名声尽毁,想要在镇上找活简直难如登天。
“好!”无论如何,先把人安顿下来。
杜鹃拿着银子去了镇上的客栈,又找了牛车去村里接在路边吵闹的孟成礼夫妻。
看到儿子,她身上的伤隐隐作痛。要说不怨不怪,根本不可能。不过,杜鹃就是想让孟成礼知道,她这个母亲没有要利用他,是真的为了他好。
牛车到村里来接人,没有几个人看见。但因为夫妻俩身上的流言,天黑时,柳纭娘就得知了他们的行踪。
这几个人手头银子不多,想走都走不了。柳纭娘没有去追,好好睡了一觉。翌日早上起来,正盘算着把家里的新鲜东西送人,自己也搬去镇上呢,门口就来了人。
来人是一个小伙计,特意来报信的:“我家夫人说,有事想和您细聊。”
柳纭娘好奇:“你家夫人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了,总归不会让您后悔。”小伙计撂下这话,飞快溜了。
村里有不少人常去镇上,其中就有人把这个小伙计认了出来。
“就是镇上那间茶楼的跑腿小子,很是机灵。”
廖小草记忆中,和茶楼的掌柜没有交情,柳纭娘则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来往。
想了想,她还是去了。
如果真的找她有事,避是避不开的。
到了茶楼之后,小伙计没有将她带进门,而是带着她从边上的小巷子里左绕右绕,最后从一个小门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廖小草没有来过,柳纭娘正迟疑呢,就看到了院子里坐着的人。正是杜苗苗。
廖小草自己是村里长大的姑娘,自然认识杜苗苗这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姐姐。
“听说你找我?”
杜苗苗伸手一指边上的石凳:“坐!”又殷勤地倒了一杯茶。
柳纭娘坐了,没有去端茶:“是因为杜鹃吗?”
杜苗苗尴尬地笑了笑:“我那个四妹被我爹娘养歪了,做了些不好的事。我身为她姐姐,都不好意思见你。今日找你来,一是想替她道个歉,你别急,我不是要你原谅,只是觉得应该说一声对不起。”
柳纭娘点了点头:“还有呢?”
“昨天四妹来找我,哭哭啼啼地特别伤心。我问了一会儿,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她面色不太自在:“我不太想帮她的忙……不瞒你说,近几年生意不好做,家里的孩子越来越大,正是花钱的紧要关头。但她到底是我妹妹……”
柳纭娘猜出了她的想法,大概是想解释一下,她不是有意要帮杜鹃。
换句话说,她不想和柳纭娘为敌。
柳纭娘面色淡淡:“不帮也帮了,本来我还想来找你。既然今日咱们都坐在了一起,那我正好问一问,孟成礼他爹是谁?”
杜苗苗苦笑:“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要说长相,记不清了。”
柳纭娘不容她糊弄:“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杜苗苗沉默了下:“小草,我还记得当初你这么高的时候。”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你像泥猴似的,跟你几个哥哥姐姐一起上山干活。你比较老实,割草就是割草,可你哥哥姐姐就不同,底下垫着干的树叶……”
说到这里,她摇头失笑。
“我到这儿来,不是跟你追忆过去的。”柳纭娘沉下了脸:“如果你听说过我和廖家的相处,就该知道,我很讨厌那些兄弟姐妹。”
杜苗苗看她恼了,有些意外:“就是扯几句闲话……”
柳纭娘霍然起身:“话不投机,那便不用多说。等我去城里告了状,大人想要查清那个男人,早晚都会来找你。”
杜苗苗:“……”
当初她怂恿自己妹子做妾,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镇上这屁大点地方,如果她真去了公堂上,一定会在这周围传得沸沸扬扬。
她皱了皱眉:“杜鹃都不找,你操什么闲心?再说,你是个聪明人,那男人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找杜鹃,本身就是个负心薄性的人。就算找到了又能将他如何?”
“我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小命,觉得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最受不了委屈,杜鹃母子这般算计于我,我自然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他们拿不出赔偿,我就只能去找拿得出的人。”柳纭娘一本正经:“说起来,当初我公公婆婆抱养孩子,是不是找上了你?”
语气里带着质问。
杜苗苗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心底一凉。这女人是迁怒了吧?
孟佳想要抱养孩子,她好心帮着牵线,现在孩子出了岔子,却又回头找她……这跟媒人撮合了夫妻俩后,结果生不出孩子又回头找媒人的麻烦一样,也太特么冤枉了。
“当初是我帮的忙。”杜苗苗耐心解释:“我妹妹生了个孩子,不知该怎么办,刚好你公公婆婆要抱养孩子冲喜,这就是天赐的缘分。当时所有人都在,说明了,不会再回头找孩子,但我没想到,我那妹妹会暗地里接触孩子。”
她摊手:“小草,做人要讲道理。就算我和杜鹃是亲生姐妹,我和她各自成亲之后就是两家人,又离得这么远。她做的事,你不能算我头上。就像你那些兄弟姐妹,他们为人刻薄,但跟你没关系一样。”
“我就不讲道理。”柳纭娘眯了眯眼:“夫君病入膏肓之际,抱了孟成礼回去,在那之前,夫君已经好几次险些就不回来。若是要冲喜,为何不早些抱个孩子?”她沉声质问:“我公公婆婆突然就起了念头抱养孩子,是不是与你有关?”
杜苗苗心下一颤。
廖小草何时变得这样犀利了?难道守寡真的能锻炼人的脾性和胆子?
“你想太多了。”杜苗苗摇头失笑:“真的是刚好碰巧。至于你公公婆婆为何那时候抱养孩子,我也不知道缘由。”她微微前倾:“小草,实话跟你说,你想要找那个负心的男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当年我就没找到,过去了这么多年,更不可能找到他。你若真的生气……就打我妹妹一顿吧!”
柳纭娘若有所思,问:“这才是你找我来的目的吧?怎么,你也烦杜鹃?”
杜苗苗:“……”
心思被戳穿,她有些着恼:“我是好意提醒。”
柳纭娘颔首:“我记下了。”
她起身就走。
这么爽快,不知怎的,杜苗苗心下有些忐忑。
出了杨家后门,柳纭娘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杜鹃三人的落脚地。
镇上的客栈不多,杜鹃他们住的是最简陋的那间,柳纭娘直接上门找人。
三人住了两间房,杜鹃心里难受,又难得的没有人催她起床,便多睡了一会儿。
柳纭娘到的时候她刚从楼上下来,孟成礼夫妻俩已经坐在了大堂中吃早饭。反正不是自己拿银子,夫妻俩点了挺丰盛的一餐。杜鹃看到后,顿时就黑了脸。
“有银子也不是你们这么造的。”她不忍呵斥儿子,只朝着儿媳妇发脾气:“什么事都不干,就该少吃一点。”
柳纭娘就是这时候进门的。
看到她,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三人面色愈发难看。
在柳纭娘面前,孟成礼夫妻俩理亏,对视一眼,正打算打招呼。站着的杜鹃已经戒备地问:“你来做甚?”
柳纭娘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姐姐说,找那个男人如大海捞针。大概这辈子也寻不见,我说心里有气,就来揍你。”
杜鹃:“……”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愣神,巴掌已扇了过来。她想躲,根本就躲不开。
几巴掌下去,杜鹃伤上加伤,脸颊肿得老高。关键是当着众人的面挨打,实在丢脸,她满脸愤恨:“你凭什么打人?”
“打人有什么稀奇的?”冲着围过来的众人,柳纭娘一点都不心虚:“她指使亲儿子冲我这个养母下毒,想要拿我的命换几十两银子。这些年,他们母子暗中来往,我这个养母就像傻子似的被他们蒙在鼓里,要不是突然起了疑心,现在坟头都长草了。不该打吗?”
听着这番话,孟成礼只觉得脸上发烧。
余梅花也觉无地自容。
杜鹃昨天被儿子踹了几脚,柳纭娘一松手,她就软倒在地上。
“你想讹我?”柳纭娘满脸嘲讽:“从来都没有听说打脸能把人伤得站不起身的。”
杜鹃满脸是泪,恨面前的女人不留情面,也恨二姐。
姐妹多年,想也知道杜苗苗这是不忿被她威胁,这才找来了廖小草。
偏偏廖小草愿意做杜苗苗手中的刀,真就听了杜苗苗的话跑过来扎人。
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母子都欠了廖小草,哪怕挨了打,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杜鹃低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她满是憎恨的眼神,心里恶狠狠把杜苗苗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纭娘看着她脸上的伤,挺舒心的。有这样的力气,证明她已经在好转。
“我发现打人并不能让我消气。”柳纭娘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言下之意,事还没完。以后还会来找他们母子的麻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受着众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眼神……哪怕廖小草当街打人,也没人觉得她有错,那些人都在低声说他们母子活该。她听着众人议论,只觉得前路无光。
还是得离开这里。
只有离开了廖小草,他们一家才有以后。
余梅花沉默了下,跑过去将亲婆婆扶起:“娘,你先回房,稍后我给你买点药。”说着,朝她伸出了手,有些迟疑道:“我没有银子。”
杜鹃正欣慰于儿媳的体贴,听到这话,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摆了摆手:“不用买药!”
说完,回到了房中。一刻钟后,看热闹的人散去,她找了张帕子捂着脸,一路急匆匆跑去了杨家。
她怕丢人,从后门进了屋,很快就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洗碗的杜苗苗,奔进去一把将人拽住:“杜苗苗,你不给我留活路,你这个毒妇。”
一边说一边挠,又扯头发,又是踹。
杜苗苗被打蒙了,手忙脚乱的挣扎,可她在城里没干活。杜鹃则不同,什么脏累的活都在干,手上力道很大。她根本就挣扎不动。
等到杜鹃打累了,杜苗苗已经满脸是血,鼻子和嘴角都破了,头发凌乱不堪,再无一丝东家夫人的风光。
她已许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怒吼道:“你疯了。”
杜鹃还觉得不够解气,又推攘了一把,冷笑道:“你让廖小草来打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杜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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