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公子从小所受到教导,都是为了家族荣光考虑。
某种程度上来说,齐施临并没有被教得好。若是换了别家公子,心上人另嫁他人,伤心难过是有,却也不会一直挂念。就算心里念着,也会娶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
反正,无论如何伤心,日子总得往下过。
像齐施临这种找个一模一样的女子放在身边,尤其以他的身份,还弄个青楼女子,又费心帮那女子寻个官家出身……放眼京城,大概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做。
国公夫人很伤心,哭了一会儿,又抬手去帮儿子整理被子。
这一拉被子,她猛然发现了不对。因为昏睡着的人脖颈上有好几处青紫,看着像是被掐的。
其实也是被掐的,柳纭娘眼皮一跳,假装不知道此事。
国公夫人皱起眉来:“这是什么?”
柳纭娘瞄了一眼,摇了摇头。
国公爷探头看了一眼:“应该是中毒太深导致的淤青。”
柳纭娘:“……”太聪明了!
“去找大夫来瞧瞧。”国公夫人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淤青会不会越来越多?”
柳纭娘默了下,其实是会的。
魅姬这些年来挨了那么多次打,这才到哪儿?
床上的人昏睡着,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竟然赞同了国公爷的猜测,只是满脸疑惑:“能够致人於青的毒确实有好多种,但世子爷又昏睡着……实在奇怪。”
国公夫人急切问:“大人的意思是说,这是新的毒吗?”
“应该是。”周太医沉吟了下:“我再调整一下药方。”
李秋荷没想给人下毒,更没想过要对齐施临下毒手。被关在了屋中之后,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方才齐施临连吐几口血,着实吓人。万一要是没了,她往后可就守了寡,再有,她自认对齐施临有几分真感情,看他中毒那样深,心底担忧不已,加上害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国公夫人方才审问了世子院中的下人,将厨房中的几个打得半死,没有得到丝毫消息。她将目光落在了李秋荷身上。
命人去审问李秋荷两个丫头,她亲自去见了人。
“夫人,我爱慕世子爷,没想对他下毒手。”
李秋荷边说边哭。
国公夫人漠然看着她:“你去王府,为何要带两块点心回来?又为何要把点心送到他们夫妻面前?”
李秋荷不敢有丝毫隐瞒,抽噎着道:“王妃表姐拿出来的点心特别精致,我也喜欢吃。但我没想过要把点心带出来,是今早上我来请安的时候……”说到这里,她眼神闪躲。
国公夫人此时担忧又愤怒,看她吞吞吐吐,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说!”
“我初来世子府,住的地方偏僻。大厨房拿过来的饭菜已经微温,味道也不好。昨夜我无意中跟世子爷提及此事……我不是想开小厨房,只是想多得几分怜惜。世子爷他……大概对我真有几分感情,当时就命人整理院子里的小厨房,今早上我来请安,奉秋就说……说……”她东拉西扯,眼看国公夫人愈发不耐烦,不敢再磨蹭,一闭眼道:“奉秋给我出主意,说得让夫人知道世子爷对我的宠爱,往后才不会欺负我。我当时不太乐意,但奉秋一番好意,我不好阻止,就答应了。”
“昨夜我睡得晚,早上也起得晚,对此毫无准备。奉秋说她昨天偷拿了两块点心,刚好送来夫人这里。也让世子爷看一下我的手艺,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李秋荷真的是满心后悔,哭着道:“我当时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就不应该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就算是直接说自己开了小厨房,也比送点心到夫人面前要好。
后悔也已晚了,李秋荷担忧着问:“夫人,世子爷如何了?”
国公夫人并不愿意把儿子毒入五脏六腑的事告诉外人,尤其李秋荷虽痛哭流涕,但点心确实是她带来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
“将奉秋带到院子里,稍后我亲自审问。”
国公夫人临走之前,呵斥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往主子手边送,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李秋荷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默默祈祷着齐施临的毒不是因为点心。否则,就算他能好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受影响。
国公夫人看到地上的奉秋,正准备审问时,想到院子里人多嘴杂,又将人带到了屋中。
“点心哪来的?”
奉秋浑身发抖:“贤王府。”
国公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别以为你扯上王府我就不敢深究。到底哪里来的?”
“真的是王府。”奉秋语气里满是哭音,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大意和李秋荷说的差不多。
国公夫人犯了难,如果能确定儿子是吃点心中的毒,还能去王府问上一问。可万一和王府无关,这事便不好办了。
本心来说,她比较偏向于问题出在点心上,但是,点心是丫鬟从王府随便拿的,不太可能有毒。她沉吟半晌,觉得目前最稳妥的法子是让李秋荷这个王妃的表妹去试探一二。
柳纭娘闭门不出,一整天都留在屋中照顾齐施临,从擦洗到熬药,从不假手于人。
齐念宇赶回来后,想要留在屋中伺疾,被柳纭娘赶出去了。
翌日早上,他一大早就过来,看着床上昏睡的父亲。短短两日,父亲就瘦了一圈。回过头,看到正在扇火的母亲,他叹息一声:“娘,你歇会儿吧!”
柳纭娘头也不回:“我干坐着着急,想找点事做。你别在这守着,去忙你自己的事,也别太担忧。有周太医在,你爹会没事的。”
齐念宇沉默了下,摒退下人,起身蹲到了她对面:“娘,爹的病情到底如何?”他皱着眉:“我看祖母挺着急,爹是不是病得很重?”
柳纭娘叹口气:“你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齐念宇暴躁不已:“你到底明不明白爹的存在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柳纭娘漠然看着他:“你能怎么管?是帮忙请个高明的大夫呢?还是能留在这伺候他?你再暴躁,对他的病情也没有丝毫好处。”
“你怎么能这样淡然?”齐念宇怒吼道,他起身关上门:“祖父身子硬朗,如果父亲先走一步,这世子之位肯定会落到二叔身上。到时我也做不了世子了!”
想得倒是挺多。
齐施临昨天才中毒,他就已经想得这么远了。怕是昨夜一宿都没睡。
柳纭娘微微偏着头:“你能够出生在公侯之家,已经比这世上九成九的人还要幸运,做人要知足。”
“这本就是属于我的。”齐念宇强调道。见母亲不疾不徐,他霍然起身,大踏步出门:“跟你说不明白。”
稍晚一些的时候,贺平媱过来请安,也帮着她扇火,压低声音道:“夫君他太过着急,所以才冲你发了脾气。您别放在心上。”
“我还能跟自己的孩子计较不成?”柳纭娘摆了摆手:“他从来就没有对我客气过,我都习惯了。要是几句话,我就要生气,大概早就气死了。”
贺平媱跑着一趟,请安是其次,帮自家男人道歉也是其次。主要还是想打听齐施临的病情。
国公夫人在一开始的慌乱过后,很快就封了下人的口,别说对外人了,就是对府内的众人也说得模棱两可。因此,齐念宇夫妻二人并不知道齐施临的病情有多严重。
“父亲到底如何?”贺平媱一脸慎重:“母亲,这件事情对我们很重要。”
柳纭娘手中动作不停:“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挽回。再着急也无用。你要是得空,回头去给你爹抄经书祈福……”
“母亲!”贺平媱语气加重:“事关念宇的世子之位和国公府传承。难道你想让二叔做国公爷,日后我们搬到外头去住?”
“我不想。”柳纭娘淡淡道:“但我常年被禁足在这屋中,院子都出不得。着急又有何用?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告诉你,夫君他病得很重,几乎没有好转的可能,你们趁早做打算吧!”
虽早就猜到了,但贺平媱心里还饱含着一丝侥幸,听到婆婆这话,她脸上血色尽退。
“你没骗我?”
“我也希望是骗。”柳纭娘沉声道:“可这就是事实。”
走出世子院时,贺平媱一路扶着丫鬟的手,否则,她真的会软倒在地。
庶女身份是原罪,她从生下来的那天,就开始在嫡母跟前讨日子。她恨长姐,但又不能将她如何。能够嫁给齐念宇,她颇费了一番功夫,就是想着日后将侯府众人踩着脚下。
若是齐念宇做不成国公府世子,她怎么办?
柳纭娘熬药时,将几味有毒的药特意挑了出来。所以,齐施临喝完药之后不见好转,就算她不用药,他也开始昏睡不醒。
眼瞅着病情加重,周太医每天都在调整药方,但还是不见好转。国公夫人着急之下,已开始命人在城内寻找高明大夫。
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留下的药材挺多,柳纭娘生性谨慎,并没有乱翻,只有国公夫人让她熬的药才从里面挑一些出来。
病情一日日加重,柳纭娘又问大夫拿了两本医书。理由都是现成的,她担忧夫君,想为其治病。
这一次寸步难行的教训让她明白,什么都得学一点,就比如医术。如果她懂得制作药膳,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给人下毒的话,说不准早就脱身了。
因为魅姬特殊的身份,没有人怀疑她会对齐施临不利。看到她如此上心,凡事亲力亲为,国公夫人还挺欣慰,最近待她越来越温和。
这一日早上,齐施临醒了过来。
他刚一动弹,柳纭娘就知道了,两步奔到床前:“你醒了?”
齐施临想要抬手,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左右观望一圈,昏黄的烛火下一个丫鬟都没有。
“我想喝水。”
柳纭娘快步给他倒了水:“你感觉如何?”
齐施临喝完了水,看着面前的女子:“你在担忧我?”
柳纭娘颔首:“我怕你死得太快。”
在齐施临惊愕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你折磨了我近二十年,可千万别轻易死了。”
齐施临:“……”
睡得太久,他都险些忘了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此时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扬声喊:“来人!”
门口立刻有丫鬟推门而入,柳纭娘伸手摁住了他的脖颈。
齐施临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神狠狠瞪着身侧女子。
柳纭娘一脸不好意思:“我最近脸色不好,你别这么看我。”
齐施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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