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王者河之后,车队的行进就像钟表一样准确。中午时分,邦妮命令护卫们打起有克罗索兄弟银行徽记的旗帜,一改在王者河东岸前进时的低调,大摇大摆前往肯格勒的南门。见到他们如此张扬地前进,守卫南门的警卫队也不敢怠慢,派出了一名副连长带着一整个排上来恭敬有礼地盘查。
“我们是受到儒洛克律修会的邀请而来,为了我们祖国的和平在肯格勒要举行义演。这位是以少女天才而闻名的管风琴和钢琴演奏家梅蒂;克罗索小姐。”
化身为管家的邦妮;塞菲尔严肃地对守军说。听到“儒洛克律修会”这本国最大的新教团体之名,那副连长没有找到理由拦阻。在结束了例行的检查之后,他还特意拨出几名士兵为车队带路,前往律修会的本部——圣沃伦斯大教堂。到大教堂门前后,她让士兵们离开,自己走到车队的主车门边。
“克罗索小姐,我们到达目的地了。”邦妮的声音很轻,且恢复了女声。在整个车队里面,只有梅蒂一个人知道邦妮的女性身份。当初和乔治;克罗索商谈的时候,身为“纯金”负责人的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银行家让他的千金同她同行——邦妮怀疑,假如她自己不是个女性,乔治;克罗索就宁可选择破产。
谈妥之后,那满脸严肃的银行家还语重心长地反复叮嘱她,要看好没离开过伦尼以外的梅蒂。当时邦妮满口应承下来——因为她不知道看好一个骄纵的16岁千金大小姐居然这么难……
“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就是肯格勒了吗?肯格勒,肯格勒!”
随着急切而兴奋的叫声,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猛地撞在地上最强的新教牧师额头上。邦妮急忙按住礼帽,捂着额头退开两步蹲下,平日的风度无影无踪。那可爱的金发少女都没顾得上看她一眼,就顺着圣腓力大教堂的台阶向上奔去。见到这一幕,低声的嘲笑在护卫们中间爆发出来。
(觉得我好像被历史骗了……这个梅蒂;克罗索真的是……初代bloodrose之一吗……)
女扮男装的管家在心中如此想着,吩咐护卫们看好车队,自己迈开大步跟着梅蒂向着台阶顶端的大教堂冲去。她必须要在梅蒂同大教堂的牧师们发生冲突之前赶到大教堂里面去,否则就会有大麻烦……此时,邦妮发现她又估错了一件事情。
那穿着高跟鞋、提着礼服裙的金发女孩,就好像一阵风一样轻盈地越过了圣沃伦斯大教堂前的六十六级台阶。邦妮从没有见过,也从没有想象过穿着高跟鞋的人可以跑得那么快,那么迅速——即便是穿着裤子和马靴、用着靠魔法定制的完美身体的她也追不上那女孩的脚步。梅蒂在一群辩论经义的牧师当中冲过,撞倒了一名抱着大摞书籍的典籍管理员,打断了几名虔诚信徒的祈祷,跑进了教堂里面无影无踪。
(梅蒂;克罗索,第一代的紫色玫瑰……将音乐魔法理论化、系统化,组建了仲裁协会音乐魔法部限制此种魔法的使用……身为某人的左右手和先驱者的一员,其音乐魔法在第五次自由战争、柯曼革命、复辟战争之中皆有杰出表现,在第一代的组织之中负责南方事务,功勋卓著……参与了异界结界封锁计划,心思缜密、计算准确……)
邦妮一边回想着组织秘密历史里面对梅蒂;克罗索的介绍,一边微笑着点头哈腰向生气的神职人员们道歉。回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如此尴尬过。
(难道是因为第五次自由战争没有立刻爆发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天真的女孩有了后来历史上这么大的转变……那该叫做命运吗?)
她决定先不去管那千金大小姐自己的旅游,自己顺着教堂左侧的回廊向前前进。圣沃伦斯大教堂是历史上最古老的大教堂之一,建于标准历560年,其名字来源于圣塞迪;沃伦斯;教堂本身在宗教改革之后移交给了新教四大派系之一的律修会。经过充满古典气息的白色大理事回廊后,就是律修会最高主管执主教的房间。
“先生,你有预约吗?”一名牧师阻住他的脚步。
“有的,尊敬的教士。”邦妮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上盖着一枚不大的蓝色印章,“拿进去通报执主教阁下。”
“……革新会教士……?”那教士有点诧异地问。众所周知,新教并没有教廷一样的权威核心,最重要的组织结构就是信徒以十万计的四大修会:律修会(societydiscipline),朴修会(societyaustereness),自省会(societyintrospection),协约会(societyentente),再加上十多个中等规模的修会——这里面并没有革新会的名字。
“你通报就是了,执主教阁下一定知道。”邦妮搓了搓手。身为后世的精英牧师,要打入新教的核心阶层,果然还是用这个修会作为突破口会比较好吧……
革新会(societyreformation),新教诸派系中唯一没有普通信徒和低阶牧师,致力于神术技术改良的修会。人数很少,但却代表了新教对抗旧教的希望。
当天早些时候肯格勒东南约55公里中立区域
队伍缓缓前行,马蹄踩在残枝之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在这个季节,几乎没有树叶的森林看起来是棕黑色的,还有群鸦从中飞起,有些阴森。见到飞起的大群乌鸦,队伍里面为首的骑士拉住马缰。
“有古怪。大叔,你和女士们殿后。”修兰向身边的阴沉男子招了招手,两人同时挥动马鞭,奔向乌鸦飞起的地方。
“喂喂,活到变成大叔的年龄,就已经是件很难的事情了……”杰特;尼顿有些不满地反驳道,不过修兰的马已经消失在黑森林之中。在他们的马经过后,又有几只乌鸦飞起。牧师大叔摊了摊手,翻身下马。
“女士们,前进慢一点,小心中到陷阱。陷阱侦测书就由我来用吧,但我不保证每个陷阱都能探测到。”
“好的,谢谢。”黛妮卡悄悄地握紧了新买的权杖,有些紧张地回答;而另外一位女牧师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今天是他们接受这个任务以来的第七天,也是队伍滞留在肯格勒以南的第十天。昨天刚刚领了第二次薪水,队伍的财政困境又一次得到了缓解。
任务是派克;塔普通过盗贼工会搞来的。任务内容听起来不难:警戒伦尼政府军警戒线以北的区域,对该区域中的可疑人士和强盗进行肃清,生死不论,如果带回俘虏的话有额外报酬。
“但为什么是盗贼工会?”当时黛妮卡好奇地问,“这种任务不是应该直接公开委托吗?”
“大概是为了防止舆论批评吧。毕竟,不能明说这个任务目的是为了切断北方政变军的物资供应和消灭政变军的侦察斥候啊。”牧师大叔对她解释,“报酬不错,还有预付金,也不血腥,就做吧。”
由于他们的队伍拥有四个法术使用者,很容易就通过了公会的筛选,拿到了足以解燃眉之急的金额。
“加上昨天的第二次薪水,和前面那些可疑俘虏的赏金,这笔钱差不多够全队用半个月……”已经升任队伍账房的黛妮卡漫不经心的策马前行,计算着接下来的花销。照目前的状况,只要这个任务还能干十天,队伍的经济问题就可以解决了。也没有白费每天和蕾芙吵的那一架,她有些欣慰地想。
“大叔,法师小姐,你们过来看看!”从不远处传来修兰的喊声,三人急忙跟了上去。
乌鸦群的聚集果然是有原因的。森林深处原来是一条有些隐蔽的古道,浮土上面拓着很新的车轮印和马蹄印。一辆马车就倒在小道边,被火焚烧过;十多具尸体乱七八糟的倒在它附近,穿着不同的铠甲和服饰,散发出的尸臭引来了乌鸦。派克;塔普正蹲在尸体旁边,检查着尸体。见到这一幕,蕾芙;纳姆洛克小姐有些厌恶地用手帕捂上了鼻子,策马退开两步。
“大叔,你熟悉南方的物品和徽章,来确认一下车队的身份。薇伦小姐,你能不能用魔法调查一下这约是多长时间前的事情,他们身上有没有魔法造成的伤痕?”修兰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呃……如果不愿意做也没关系。”
“没关系,我做。”黛妮卡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靠近尸体蹲下,开始端详那些伤口和烧焦的位置。
尸臭冲进她的鼻腔,只有16岁的少女只是皱了皱眉头。她暗暗告诉自己,她已经习惯了尸臭。她必须习惯这种味道。
伤口主要是枪伤,但大多不致命;致命的那些都是矛伤。黛妮卡将聚集的左手的探测光芒靠近伤口,并没有魔法反应。她留意到一个细节:大多数伤口都是从背后或者侧后刺入的,这似乎有些奇怪。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火伤上:这次的结论显而易见。范围内同程度的灼烧,很明显是魔法——火箭或者火把造成的灼伤一定是不平均的。
“一个到两个小时。”旁边的派克;塔普先开口了,“南方。”
杰特大叔也得出了结论:“他们的马车不止一辆,应该是北方军队的人。死在这里的,是一队跟我们一样的佣兵,大概六个人;对方的护卫也损失了四个。如果向南面走了一到两小时的话,还能追上。”
“有魔法,但是等级似乎不是非常高。”黛妮卡也跟着得出了结论,“用火焰魔法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掩饰,但掩饰得不太好。但要注意,对方可能有个经验很丰富、动作很快的长矛手。”
修兰皱了皱眉头,转向蕾芙:“女士,我们表决吧?食指是追,中指是不追。”
五根食指竖了起来,都指向天空。
当天晚些时候肯格勒圣沃伦斯大教堂内
邦妮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走进执主教的房间。一进房间,她就看到正对着的墙上挂着醒目的横幅:“纪律即是团结团结即是力量”。一名老者正笔挺地站在那横幅下方,背对着她,似乎正在阅读那封信。
“不愧是以人海战术闻名的律修会。”邦妮苦笑了一下,她知道百分之八十的自由军驻军牧师都遵循律令之道。为了对执主教表示尊敬,她摘下了礼帽,将嗓音换回女声的真声。
“最尊敬的执主教阁下,一名来自革新会的教士在此谒见您。”她严谨地遵循礼节。不同于繁杂的正教体系,新教中大多数的教师都是平等的,只是按照年龄、资历和地位改换称呼。即便是一个普通的老牧师,也可能拥有辖主教或者执主教的敬称。新教一共只有四级教职:教士、教长、辖主教、执主教。
执主教将信放在桌上,转过身,端详了一下她。“你是兄弟,还是姐妹?”
“姐妹。”邦妮决定不对这位老者撒谎,“来自伦尼。今次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带给您,并还有几件小事情想要寻求您的帮助。”
“先说好消息吧,”老人答道,“的好消息,一定振奋人心。”
“我们已经拥有了完全治疗术。”邦妮淡淡地说,“这是我们革新会自宗教改革以来最伟大的成果之一。”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杯掉在地下,粉碎。老主教的双手按在桌上,不住地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我……可以看一眼吗?”老者充满希冀地问,“我希望你是会这个魔法的。不必用出来,就让我端详一下那美丽的海蓝色光芒吧。”
“谨遵台命。”邦妮伸出右手,喃喃地念着祷文,竖起食指。一缕微微的蓝光自她的食指尖端浮现,接着是竖起的中指、无名指、小指。蓝光逐渐变深,变纯,变清澈。就像无尽的大海那样,自四指的尖端向下延伸,延伸,延伸,直到覆盖了整个手掌。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海蓝色光芒,覆盖了整个房间。直到那光芒消逝之后,执主教还愣了许久才恢复正常。
“我……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新教拥有这个魔法。我没想到。”执主教喃喃自语,“无论那个坏消息是什么,也无法掩盖这个魔法的光辉。”
“坏消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一种可以依赖律令之道使用这个魔法的办法。我们也没有找到依靠朴行之道、自省之道、称义之道使用这个魔法的办法。”
执主教沉吟了一下:“那……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怎样用出这个神术的呢?”
“我们是遵循复数的美德和反复的自省才完成的。现在,我们并不知道要那些美德才能做到这一步——但我们已经证明了这可以做到。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扩展美德的内容与范围……倘若不死守一种教条的话,我们或许就可以冲破藩篱。美德带来坚定的信仰,坚定的信仰带来坚定的自我意志,自我意志即带来力量。”
邦妮小心的透露着那本十多年后才该出现的巨著《神圣魔法原理》上面的内容。可以容纳他人自由,不死守教条的律令,不只严格要求自己,更普及简朴观念的朴行,互相纠正错误,互相敞开心灵的自省,不只普及教义,更普及正义、美德和信念的称义。
执主教沉吟了半晌,终于露出微笑:“我想,我知道我们律修会日后该如何做了。现在,请你说出你的要求吧,如有差遣,一定遵循。”
听到这句话,邦妮在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么,我需要借用圣沃伦斯大教堂的管风琴、钢琴和圣歌班,以及这里的大礼拜堂。这几天我家小姐要在这里举行义演,还望您多多协助。当然,我的革新会教士身份,还请多保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换回了男子嗓音,“我希望能借用律修会的力量,尽可能多邀请肯格勒的各界名流前来。”
执主教面露难色:“从明天开始可以吗?”
邦妮;塞菲尔思忖了一下,戴上了礼帽:“也可以,但当然是越早越好。我们这几日便住在这里,杂务的话还请多多关照。请告诉您可敬的教士们,我的名字是布鲁托;卢瑟,管家布鲁托;卢瑟。”
执主教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没问这名年轻女教士本人的名字,但他已经预感到面前的人会成为未来的新教之星。
“对了,如果您的教士见到一位金发的可爱少女,麻烦温柔得把她带到我的房间里安置好。那是我们的演奏家。”她又补充了一句。
出门将车队安置下来后,邦妮叫了一辆出租马车悄悄离开:“去第二国务秘书的官邸。”
“尼古拉;马基雅维里阁下吗?”就连车夫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颤音,“那人可是个狠手,你知不知道他往日的事迹?”
“啊,说来听听吧……”
正在和车夫闲聊的她还不知道,第二国务秘书此时只有一半在肯格勒。
同一时刻肯格勒东南约70公里中立区域
追出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后,车辙终于到了尽头,消失在一处急转弯后面。冒险者们在树林后面停下马步,倾听附近的动静。
周围竟无一丝声音,寂静到有些压抑的地步。
“寂静结界,”黛妮卡低声道,“双方可能正在激战……”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闷响传来。黛妮卡转过头,见一支闪烁着黄色光芒的魔法箭正插在身边的老树上,直没至羽!
“卧倒!”修兰对身边的同伴低吼一声,自己一矮身从树的另外一边冲了出去。几乎是同时,两名牧师各自丢出了一个驱散术,破除了那个寂静结界。
一瞬间,枪声和弓箭破空声大作,吼声连着兵刃相交声,黑森林的寂静已荡然无存!
黛妮卡跟着修兰跑出几步,发觉拐角后面是一支由三辆马车组成的小车队,正被一支二十余人的骑兵小队包围着攒射。三辆马车组成一个环形,勉强抵挡着攻方的箭林弹雨。她仔细一看,发觉这骑兵小队里面竟有不止一名长弓手!——在这个时代,还仍然坚持用弓箭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使用魔法弓箭的人。不止一把魔法弓,这包围队伍实力相当惊人!
“什么人?!敌人的援军吗?”“派几个人去干掉他们,不要留活口!”
包围者们交头接耳了一下,就派出了几个人在火枪队和一名魔法弓手的掩护下向他们杀来。
“喂喂,连敌我都没搞清楚,这么鲁莽不妥吧。”杰特大叔抓了抓头,无奈地道,“没准我们还是友军咧……”
“杀吧。”派克简短地回答后,身影消失在森林的黑色之中。
蕾芙也抽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柄蛇形法杖:“真可惜,我还没看清楚哪边长得比较像好人。”
黛妮卡皱了皱眉头:“我猜,是防守方吧。你看,他们的临时指挥官居然还是个女人呢,想必是中了埋伏,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她指了指车队中央那名梳着浅绿色马尾的成熟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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