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隔着一步多的距离,谁都没有打伞。夏许平静地看着喻宸,喻宸伸出手,似乎想将他拉进怀里,最终还是垂了下来,轻声唤道:“许哥儿。”
喻宸这几天有些感冒,嗓音沙哑,合着周遭的风声,平白多处几分沧桑。
夏许低下眼睫,再抬起来时,眼中分明有了浅浅的笑意,“等多久了?”
喻宸微怔,很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中紧绷得快要断掉的弦终于松了,沉沉地看着夏许,“早上就到了。”
“那不介意再等我半小时吧?”夏许展开双手,“看我这一身的泥,太脏了,等会儿弄脏你的车。我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行吗?”
喻宸强忍着立即将他抱进怀中的冲动,声音发抖:“好,我等你。”
半小时以后,夏许穿着干净的羽绒服,坐在副驾上。
车里很安静,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千言万语,不知该说哪句。
喻宸想说对不起,想说爱,但这两句话若非用行动表达,便显得单薄苍白。
他抬起右手,握住夏许的左手背,不敢捏得太紧。夏许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前方的夜色,也在思考该说什么。
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声响不合时宜地传来。喻宸回过头,夏许眼中掠过一丝尴尬,旋即捂着肚子浅笑:“瞧我,在山里过了十天苦日子,吃不好也吃不饱,肠胃都抗议了。回来之前才吃了些东西,现在居然又饿了。”
“想吃什么?”喻宸终于将夏许的手抓得更紧,“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吃。”
“清汤火锅吧。”夏许是真饿了,说着咽了咽口水:“吃着暖胃。”
春节就快到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喻宸要了一间包房,夏许坐下就开始点菜,勾勾画画,一点儿不客气。喻宸将两人的外套挂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静谧的海,直到他忽然抬起头,撞进这浸透光阴的目光。
夏许愣了一下,耳尖红了,迅速递上菜单,大声说:“我点好了,你看看还需要加什么。”
喻宸不比他轻松,只是不像他那样容易将心情写在脸上,接过菜单看了看,“全是荤?”
“啊……我喜欢吃肉。”夏许抓抓头发,“在山里饿着了。要不你划掉几样,换成素菜?”
喻宸轻笑,加了四份素菜,将他点的荤菜全记了下来,又点了大瓶装的鲜榨热豆浆。
菜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夏许一看就馋,烫菜的时候舔了好几次嘴唇。
喻宸本来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盯着锅的样子,心头一动,索性换到他身边。他偏头看了看,片刻的诧异后转了回去,并未阻拦。
清汤火锅就是图个鲜嫩,素菜倒进去慢慢煮没问题,但有的荤菜只能烫十来秒,久了就不好吃了。
夏许是没有数秒的耐心的,端起盘子就要往锅里倒,喻宸拦住他,把刚烫好的夹到他碗里,又夹住未烫的放进锅里,“你吃,我来烫。”
夏许耳尖更红了,都快红上耳郭,“你不吃?这样一片一片地烫,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说话间,刚放进锅里的也烫好了,喻宸又放入夏许碗里,“不是饿了吗?快吃,想吃什么我给你烫。”
夏许咬了一口,鲜嫩可口,比和队友吃火锅时一锅烫的美味多了。
喻宸站起来,拿过摆得较远的一盘荤菜,一片一片往锅里放。夏许看着,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却是扬着的,“喻宸。”
“嗯?”
“一起吃吧。”
喻宸点头,“烫好这几片就吃。”
话虽如此,但刚烫好的肉还是进了夏许的碗碟中。喻宸毕竟没有三头六臂,有的肉丢进去后没来得及挑,还是煮过头了,进他自己碗里的全是这些不那么美味的肉。
但他是乐意的。
夏许吃了一会儿,将饥饿感压下去之后,速度便慢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喻宸,给两个杯子满上豆浆,故作无所谓地说:“原来你也暗恋我。”
喻宸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放下筷子,“对,我一直暗恋你。在你暗恋我之前,我就暗恋你。”
夏许本想用这句话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喻宸回应得如此直白。他心脏轻轻一紧,给自己解围:“30多岁了,不兴暗恋不暗恋的。”
“是啊,以后不兴什么暗恋了。”喻宸看着他说:“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夏许呼吸有些快,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起身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拿起一盘道:“我给你烫几片,一晚上也没见你吃多少。”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年少时,两人之间就有聊不完的话题,就算不说话,在一起时也从来不觉得尴尬。如今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边,一边烫菜一边随意聊聊,空气里是久违的亲近。
说到常念时,夏许无奈地抿了抿唇角,既不能原谅,也不能不原谅,和死人赌气,活人永远赢不了。
何必再想?
汤料咕咕冒泡,喻宸夹起几个煮了很久的菌菇放在夏许碗里。夏许尝了尝,很香,于是夹起一个放在喻宸碗里,“你也尝尝。”
喻宸放进嘴里,夏许立即说:“可能是毒蘑菇。”
“嗯?”
“没被吓着?”
喻宸吞下去,暖意盈满胸腔。
夏许耸了耸肩,“北京的蘑菇都是晾干的种植蘑菇,以后雨季时带你去云南吃野生菌,有机会吃到毒蘑菇。”
喻宸:“你吃过毒蘑菇?”
“吃过啊,特鲜。”夏许笑呵呵的,“没多久脑子里就冒出小人儿了。”
云南每年都有误食毒蘑菇致死的新闻,喻宸皱了皱眉,有些后怕。夏许连忙说:“我没吃多少,没事儿。”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离开时喻宸帮夏许穿好外套,在冰天雪地里散了一会儿步,食消得差不多了,才一同钻进车里。
回集训基地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活跃一些。
喻宸问:“这几天精神怎么样?‘他’还出来过吗?”
“没有。”夏许握着刚买的热饮,“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来。”
“不会了。”喻宸语气坚定,“一定不会。”
夏许笑了笑,停顿几秒说:“喻宸,今后我们在一起,算不算两个精神病友啊?”
喻宸开得很慢,像是不舍得将夏许送回去,“你回来了,我的病就好了。”
“那说说在你的幻觉里,我是什么样子?”
“板寸头,晒黑了。”喻宸眸光渐沉,“身上没有伤痕。”
夏许低声道:“我有。那些伤疤……不太好看。”
喻宸将车停在路边,侧过身,“能给我看看吗?”
夏许眉眼一弯,“现在不行。”
喻宸皱着眉,眼底盈着心痛。
夏许又道:“春节我有一个挺长的假期,那时候再,再看吧。”
喻宸忽然凑近,吻住他的额头,吻了很久,分开时低声说:“好。”
回到集训基地时,夏许没有立即下车,右手伸到喻宸面前,讨要东西的模样。
喻宸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眼见外面飘着雪,立即拿过放在后座的羊毛围巾给夏许围上。
夏许说:“不是这个,不过这个我也喜欢。”
喻宸正在理围巾的手顿了顿,又听夏许说:“当年你把你的校服给我,我就一直穿着,还舍不得洗,总觉得上面有你的味道,洗了就没有了。”
喻宸将沐浴露泡校服的陈年往事说出来,夏许惊讶又无奈,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赢了。”
雪安静地下,半分钟后,夏许凝视着喻宸,“不打算还给我吗?”
“什么?”
“你送我的玉坠。”
喻宸微张开嘴,心口渐渐发热。
“那天你从衣服里取出来,现在……”夏许抿了抿唇,“能还给我,给我戴上吗?”
喻宸低下头,取下玉坠。因为贴在胸口上,白玉上还留着体温。夏许前倾身子,喻宸双臂绕到他脖子后,帮他戴好。
夏许并未马上将玉坠藏进衣服里,而是拿起来细细端详,然后低头,深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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