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宸不解:“学子资助者?”
助理道:“是的,校方说您分批资助了学校的困难学生。喻先生,对方还等着,需要接通吗?”
“接过来吧。”喻宸放下手中的文件,对资助学生的事毫无印象。
两秒后,电话接通,对方自称是安城一中校务处的工作人员,语气十分客气,喻宸不做声地听他介绍校庆安排,得知自己通过学校官网的捐款页面,在一年半之前捐了一笔款。
喻宸实在想不起有这种事,甚至不知道母校还有接纳社会捐款的系统,问及捐款的大致金额,对方客气地说:“喻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一共捐了97500元,其中前4次每次2万,最后1次17500元。”
喻宸手指一颤,听筒险些从手中滑落。他双眼大张,茫然地看着空气中的一点,嘴唇微微张开,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胸口。
他清楚记得,一年半以前那个冬日的下午,他在车站质问夏许是否对常念提过“性能力”,夏许将放着“包养金”的银行卡还给他,说一共用了9万7……
刹那间,一双不知是冰冷还是炽热的手紧紧掐着他的喉咙,他唇角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听筒里传来工作人员关切的声音,喊了三遍“喻先生”,他终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算是作答。工作人员道:“喻先生,我们现在正在统计参加校庆的嘉宾,您能来吗?”
“谢谢。”喻宸镇定下来,“能来。”
挂断电话后,喻宸双手捂住额头,呼吸越来越急促,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扯起并不浓烈,却令人极度不安的闷痛。
97500元,捐款人除了夏许,不做它想。
但是夏许为什么要那么做?那笔钱明明是……
喻宸抓住头发,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过着与夏许在一起的片段——夏许跪在浴室的地板上,费力地扩张;夏许浑身冷汗,哪怕根本硬不起来,还咬牙承受着他一次次索取;夏许伏在他腿间,将尊严放在一旁,为他做那种事。
曾经他以为,夏许爬上他的床,只是想靠他上位。但夏许什么都不要,他又荒谬地认为夏许处心积虑,所图更深。后来夏许终于开口向他要钱。他心中的阴影其实根本没有淡去,却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
可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夏许根本没有用你的钱,不仅没有用,还将它们以你的名义捐赠给了你们共同的母校。
那么在一起的那9个月,夏许图的究竟是什么?
喻宸点着烟,却迟迟没有抽。一个早就存在,他却一直不敢正视的猜测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没要过权,没求他帮过一次忙,从头到尾没有害过他,在床上竭尽所能配合他,到头来连唯一从他身上拿走的9万7也以另一种方式还给他。
9万7啊。喻宸捂着太阳穴,不住地摇头。这年头谁包养个情儿只给9万7?
9万7算什么?圈子里有的富家子一晚上就能为床伴花几十上百万。而他睡了夏许9个月,夏许只跟他要了9万7。
还要还给他。
夏许图的是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装傻的人。
承认明白夏许图的是自己,于喻宸来讲,就如承认自己早已爱上夏许一样艰难。
况且他对夏许的感情是在一次次接触中愈演愈烈,每一份心意都有迹可循。但夏许呢?从一开始,夏许就心甘情愿让他为所欲为。
为什么会有如此无缘无故的爱?
是因为高中发生过什么吗?
喻宸站起身来,只觉头晕目眩,撑在桌沿边缓了一会儿,一些零星的回忆像被浪涛冲向海滩的贝壳,在他还来不及捡拾时,又被海潮带入汪洋。
记忆一旦回溯到高中,就像踏入浓雾弥漫的沼泽。他只知道自己曾经看不惯夏许,欺负过夏许,还找人与夏许打过群架。
那种针锋相对的相处能催化出情爱吗?
他甩了甩头,竭力想记起过去发生的事,却终是徒劳。
真是记不得了,夏许仿佛是他脑子里的一个应急开关,一旦碰到,所有刚亮起的微弱灯光都会瞬间熄灭。
他再次坐下,在浏览器里搜到安城一中的官网,在捐款页面上找了一刻钟,终于在“荣誉墙”上发现自己的名字。他将地址发给一位的朋友,不久收到对方的反馈——根据IP及账户查找,转款者名叫夏许。
喻宸闭上眼,虽早就猜到是夏许,心脏仍是重重一抽,片刻后问:“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分5次打款。”
朋友说:“夏许用于转账的卡是一张借记卡,网银消费每日限额2万。”
喻宸蹙眉:“还有这种限额?”
朋友笑:“不知道吧?其实我也有点儿奇怪,用这种卡,且不去银行修改限额的人,多半生活比较拮据,起码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但这个夏许出手就是接近10万,我挺想不通的。”
喻宸呼吸一滞,想起当初夏许要钱时说,想让爷爷安享晚年。
这笔钱显然没有帮到夏许的爷爷,之前王越就曾告诉他,老爷子病逝了,夏许是在安葬好爷爷之后,才报名参加支援选拔。
他忽然很想知道夏许这半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再次托人打听,才知为了给爷爷治病,夏许已经卖了房。去云南之前,夏许在安城已经连家都没有了。
那么困难,夏许也没有联系过他。当初将卡还给他,说结束了,就真的结束了。
心脏终于痛了起来,为那个不能去心痛的人。
喻宸揉着发热的眼眶,喉咙越来越紧。一个不该有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像强光一般将他的薄情照得无所遁形——如果没有常念该多好?如果能在与常念在一起之前爱上夏许该多好?
常念近来身体状况更糟了,喻宸抱着头,拼命想赶走那些不好的想法,但心底仍有声音萦绕不去:
“没有常念该多好。”
校庆这天,喻宸推了工作,和常念一起回到阔别多年的母校。常念有些好奇,问怎么想起来参加这种活动。喻宸解释道:“今天天气好,带你出来走走。”
常念很高兴,坐在轮椅上,被喻宸推着在校园里漫步。
母校的一切都与当年无二致,只是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典礼时间较晚,喻宸带着常念到处走到处看——他有自己的私心,来参加校庆固然是因捐款受邀,亦想借此机会,找到一些过去的回忆。
而将常念带在身边,是因为常念也曾是一中的学生。
安城一中本部占地极大,在闹市中如古朴的世外桃源。喻宸看着年代感十足的教学楼,听常念虚弱地说,他们的教室在那里,他们逃课时喜欢去什么地方……
喻宸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逃课时去的不是常念说的地方,一起逃课的也不是常念,甚至不是院里的那帮兄弟。
他很想问夏许班级的教室在哪里,但他问不出口。
行至一处回廊,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从侧面传来。那人以一种滑稽的语气喊:“喻,喻大哥!”
喻宸转过头,看到一名穿着土气运动服的高大男子。
他想不起这人是谁。
男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傻里傻气的,眸子却异常干净,抓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晃:“你是喻大哥,你真的是喻大哥!”
喻宸抽回手,将男子打量一番,猜到对方可能智商有点问题。
常念忽然说:“你是杨科吧?杨叔的儿子?”
男子眼睛一亮,“嗯嗯”直点头。
常念扯了扯喻宸的衣角,喻宸弯下腰,听常念说,这孩子是校工杨叔的儿子,痴痴傻傻的,但非常老实,学校可怜他们爷俩,安排了教职工宿舍,杨科大他们几岁,没念书,在学校里帮忙做些事,没想到现在还在。
喻宸点点头,直起身来时朝杨科礼貌地笑了笑。
忽然,杨科再次拽住他的手臂,着急地说:“喻大哥,你别走,你在这儿等等我。我等你好多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喻宸与常念皆是一怔。
杨科说:“喻大哥,你让我给你同学买,买早餐的钱还剩475块,我,我很听话,送到高考之前,还每天观察他呢,他都吃了!你等等我啊,我回去取来还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