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里,杨院士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孔老当初对自己的抱怨。
——“你不知道,这丫头是个香饽饽,拿都拿不住。你说,那些工科的学生,要是哪个还在上大学,就已经被咱们预定,不都是乐翻了?就她,唉……”
当时的杨院士尚且没见识过叶千盈的魔性,他非常礼貌地问孔老:“学生自己想要学习,那也是好事。不深造的话怎么能成才,那不是成了伤仲永吗?”
一提到这个事,孔老就心觉气闷。
要是他是被叶千盈当面拒绝,那还是好的呢。
他不是被叶千盈拒绝,他是被数学院的院士给拒绝了,这孩子看似是芝兰玉树长在庭中,实际上啊,早就是别人篮子里看准的菜了!
回忆起当时孔老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有说不出的模样,杨院士终于跨着时间和空间,在精神上深刻地理解了自己的这位同事。
默然无语了一瞬间,杨院士才慢慢说道:“你自己都说了,那是b大的学生……”
他用叶千盈,还是把叶千盈借调过来的,这个学生想用叶千盈,那也不应该和他说啊。
想用不会自己去b大活动,特别是找叶千盈那里问问本人的意见吗。人家自己的档案调动,和母校说上一句,比外人说一百句都强啊。
学生就明白这是老师肯割爱的意思,立刻笑着谢谢杨院士,而且还殷勤地动起手来,给杨院士泡了一壶好茶。
杨院士闷头喝着茶,在研究的间隙里想起了这个小丫头的事,想着想着,竟然自己个儿就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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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千盈,一块莫得感情的砖头,哪里需要哪里搬。
这两个月以来,叶千盈一直活动在研究的第一线。从最开始刚刚空降的时候,大家对她明显不信任,到了现在,她已经成了各个小组最喜欢借去帮忙的成员。
一来是因为叶千盈确实博学而切题,提出的意见往往也言之有物——她手里可是有着电磁弹射器的全部资料,就像是一个考试开始之前就已经手握参考答案的学生。
而且,与很多研究员不一样,因为具备成熟电磁弹射器图纸,所以叶千盈看待问题时,是自上而下、由面到点、从整体到局部的。而在整个实验室里,具有这种视阈的人实在不多,杨院士能算得上一个。
所以很多人都能感受到,叶千盈年纪虽小,但言之有物。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能力,她以后绝不会偏居一隅。人往高处走,大家都愿意给叶千盈行个方便。
至于她受欢迎的第二点……
就是因为叶千盈不挤占实验室的升职名额。
她是b大的学生,以后肯定还要回去读研究生的。实验室里的结果,叶千盈大概能挂个名,也能领一份奖金,以后把这份经历写在简历里。
但除此之外,她本身不算是杨院士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所以和研究员们并无本质上的利益冲突。
正相反,是研究员们都喜欢叶千盈,感谢叶千盈才是。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叶千盈迅速成为了整个实验室最需要的、出镜率最高的、人缘也最好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这样连轴转、被各个组轮换着借的时间里,叶千盈自己也收获良多。
她这一趟来,本来就是不是为了获得什么职称、奖金以及论文。
能够让电磁弹射器的技术尽早蓁于完美,又能学到知识,积攒人脉,还顺便提升了名气值,叶千盈的所有收获都是隐形的。
一时半会儿,这种收获还看不出来。
然而随着日久天长,她独特的生长轨迹和足迹,会为叶千盈编织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让她能捕捞到最令人惊叹的收获。
叶千盈所谋求的,不是小处。
她想做的,是大国重器。
……
休息室里,叶千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对系统坦白道:“偷师真的爽。”
其实也不是偷师。小组里很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教授,看到叶千盈这样颇有天赋的年轻学生来请教,都十分乐意教。
毕竟,叶千盈有时候的领悟能力和知识范围甚至都让那些教授感到惊叹——他们手下亲自带了一两年的学生,甚至还没有这个水准呢。
有时候,实验室的教授们聚在一起调侃,说起叶千盈时,大家纷纷玩笑着表示,要趁着叶千盈没有发迹的时候多教她一点东西。
这样等她以后出头了,说出去“当年在实验室的时候,我还当过叶千盈的老师”,那也是一件乐事啊,对不对?
换而言之,叶千盈哪是偷着学啊,她是光明正大的在直接学。
以系统对于自己宿主的了解,知道她想说的话都藏在后头。
果不其然,在等了三秒钟后,叶千盈发出了省钱的心声:“不花积分和名气值就能和这个等级的老师学东西,这实在是太爽了!”
系统:“……”啧,它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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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以后,叶千盈暂时结束了自己的“偷师生涯”,和实验室里另外的三个研究员一起前往帝都,去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领奖。
叶千盈对此的反应是……
“不要拦我!我还能学!”
系统一脸冷漠:“宿主请您不要浪。”
“没有浪,就是惆怅。”叶千盈忧伤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偷师还没有偷够。”
系统淡淡地应了一声:“哦,但颁奖典礼所在的的位置,可是人民.大会堂啊。”
“……”
此言真是非常有理。
虽然在知道自己和沈瀚音可能获奖的消息以后,叶千盈就买票去人民大会堂里面看过了。
但是作为游客进入,和作为颁奖的主角进入,这其中的差别哪能一样。
叶千盈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只在拿到研究室给他们定的票时笑了一下。
研究室给他们订了飞机票。
自从重生以来,叶千盈出行不是坐汽车,就是乘高铁。
虽然对于叶千盈自己来说,已经把心结尽数放下,无论是哪种出行方式,对她来说都没有心理阴影,但在家人眼中,此时的意义显然是不一样的。
叶千盈曾经几乎因为空难失去过一切,所以她的家人在这方面上倍加留心和照料,根本不想让叶千盈和“空”字沾上任何关系。
上次她去a国领奖、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妈妈和三个哥哥,几乎给她打了全程的电话。
要不是实验室给他们订了飞机票,叶千盈自己都快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在国内坐过飞机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叶千盈捏着那张飞机票,心里隐隐有个感觉——
这一去,似乎真的是种崭新的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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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一路都很平稳,偶有一次遇上气流造成的颠簸,也轻微得甚至没有惊扰到大多数乘客的美梦。
而叶千盈则在坐飞机的时间里,和同行的三位教授好好地请教了一番关于电学的问题。
关于核聚变的核电站,叶千盈之前隐隐有个想法。
然而直到今天,在飞机上听这三个教授侃了一路,叶千盈才意识到,那个想法无论在原理上还是在实操上都行不通。
在心里对着那个思考方向打了个叉,叶千盈若有所思地接着自己的思考回路继续往下想。
做研究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一共有一百条路看起来能走,可非要实际碰上了才会发现,一百条路原来都是绝路。
科研人员就是在一条又一条的“绝路”里面,摸索着找出可以走通的那条新路来。
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莫过如是。
以身为炬,照亮人类未来发展的前路,说起来伟大,却是每个科研者平淡而枯燥的日常。
学问二字,唯有用心而已,哪里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
这个道理,叶千盈懂,沈瀚音懂,诸梦也懂……每一个心里曾经有过那样梦想的人,一定都懂。
……
时隔两个月之久,叶千盈终于又见到沈瀚音。
他最开始还故意板着脸,想要端起肃穆的样子逗叶千盈一下。但两个人走近以后,沈瀚音看看近在咫尺的叶千盈,终于绷不住地笑了。
“半个学期没见,你的影踪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叶千盈同样笑着回答:”你要愿意的话,你也可以一样神秘啊。”
数学专业出身,只要自己本事过硬,无论哪种类型的实验室都只会举双手欢迎。
是沈瀚音自己无意于此,他早就做好了决定,这辈子都宁愿投身于纯数。
果不其然,沈瀚音连连摇头又摆手:“饶了我吧,让我做一点清闲学问。”
那几个和叶千盈同行的教授见了他们两个熟悉,都在不远处朝着两个人的方向笑。
“到底是年轻孩子熟悉,一见面就凑一起了。”
叶千盈歉意地对着他们笑了笑,跟着沈瀚音,一起往礼堂里面走。
“对了,颁奖典礼的日子不是明天吗?”
怎么他们一到机场,就有人直接接机,然后把人统一带往人民.大会堂呢。
总不能是为了晚上在这里住吧。
沈瀚音嘴角一动,像是有些想笑又有点无奈的样子:“咱们去彩排。”
“……哦呼。”
沈瀚音身在帝都,显然消息比叶千盈灵通多了:“据说今年和去年一样……这次的大会,全程还是由那两位大领导亲手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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