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院大一的课程不算多也不算少。
课程表里排着数学分析、高等代数、基础数论、线性代数、几何学、普通统计……等等。
这些基础科目,都在英才班的培养方案里。
相对于高二和高三一天到晚八节课都被安排满、早晚还要各加几节自习的生活,大学生涯无疑是一种解放。
但是……要是想在学校的课程之外,再多做出些什么成绩,多学习一些东西,那忙起来就是毫无上限的了。
印证了这一点的代表人物,就是叶千盈无疑。
b大开学的第一周,叶千盈把自己投入b大的各个课堂,从她的精神状态上来看,简直像是已经陷入了天堂。
最开始的前三天,大概是接触到新事物的兴奋所致,叶千盈的日常状态就是:只要下课铃一响,她立刻提起书包就跑。
有一次沈瀚音有事想要找她,结果只是低头合了个笔盖的功夫,教室里已经没有叶千盈的人影儿了!
沈瀚音:“……”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教室门口,实在不敢相信叶千盈能跑得这么快——她是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练过瞬移了吗?抓着身边的戴修摇了摇,沈瀚音问他:“你知道叶千盈去哪儿了吗?”
戴修毫无异议地指着门口:“跑了。”
沈瀚音:“对,我发现了。我是问,你知道她去干什么吗?”
戴修:“哥,要是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啊,要不然你问问她室友?”
好主意。
正好中午吃饭的时候,沈瀚音在食堂碰到了谈诗凝和诸梦。他顺手给两个女生一人买了杯豆浆,自己则在她们面前坐了下来。
“我有事找叶千盈,她最近怎么总没影儿啊。”沈瀚音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上次和叶千盈聊天时提及的内容:“她是不是去软件微电子学院那边蹭课了?”
“什么?”谈诗凝一听大惊失色:“她竟然连软电的课都不放过?”
沈瀚音同样大吃一惊:“什么,开学还不到一周呢,除了软电她居然还蹭了别的院课?”
两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眼里全都写满了对叶千盈不做人行为的撼然和谴责。
沈瀚音朝着谈诗凝的方向身体稍倾:“你悄悄告诉我,她还蹭了哪里的课?”
“物理院、信科院还有生命科学学院,她就……不,我就知道这么多。”
“信息工程学院的课,她有时候也会去听。”诸梦慢条斯理地用叉子扎上一块章鱼肠,自己头不抬眼不睁地强势插.进这场谈话中:“如果你问她现在在哪儿,我猜是物理院。叶千盈托我下午给她带两个包子,因为她赶着听一节大三的半导体物理课。”
沈瀚音:“卧槽。”
听着叶千盈的室友,把叶千盈最近那飘忽的行动轨迹解释得明明白白,沈瀚音只觉得自己心里升起了一阵恍惚之意。
进入b大,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都只是航线的起点,圆梦的开始。
但对叶千盈来说,她开启的好像不是一段航程,而是一个变态发育的过程啊!
沈瀚音:我以为大家都是脚蹬车,最多咱们几个改装成了摩托。你怎么偷偷地自我加工成了五菱宏光,却没和我们大家说?
……话说,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涉及材料物理的,沈瀚音怎么不知道。
如果沈瀚音拿这个问题去问叶千盈,叶千盈会给她一个不假思索的答案。
——不太久,就是我用椰子把你砸死,开启新副本的第二天晚上。
……
下午的数学课是高代。
这门数学专业课,一向被誉为“b大数学系必过鬼门关”,具有“死亡之门”、“真·奥义之华·线の代数”、“老师求求你多给我一分,多一分我就60了”等众多美称。
周一那堂高代课上,授课老师已经和大家见了一面。他的笑容相当和蔼可亲,和同学们聊天时的态度也十分之平易近人。
但根据数学系内部的学长告诫,学弟学妹千万不能被关老师的笑容所迷惑。要知道,这位关老师,正是数学系著名的四大杀手之一,外号追命。
据说,在他的课上,只有一条活路可走。
而数学院剩下的三大杀手,则分别号称无情、铁手、冷血。
……别的不说,至少温瑞安老爷子应该过来要个版权。
早在中午课间,诸梦就已经帮叶千盈占好了座位,当叶千盈提着书包匆匆赶到的时候,诸梦拍拍自己身侧,很贴心地在叶千盈桌面上摆了两个桌子。
“奶黄和奥尔良鸡肉。”
“谢谢。”叶千盈眼前一亮,捞起包子就吃。
她嘴里叼着包子,埋头从书包里翻找出数学笔记,才一仰头,便发现自己面前居然又多了一杯温温的奶茶:“哦呼,还是红枣的,梦梦你真好,晚上给你带章鱼烧。”
诸梦递给了叶千盈一个奇异的眼神,示意她最好往自己的左边看看。
叶千盈转过头去,只见沈瀚音正冲着她无奈地笑。
叶千盈:“……”不好意思,谢错人了。
沈瀚音撕开吸管的包装,替两只手都被占着的叶千盈把奶茶扎好:“上午就想问你,今天晚上有一场数学讲座,我领了两张电子票,你要不要一张?”
“复变函数的那个讲座?”叶千盈当即反应过来:“我已经领完票了,不如你问问诸梦需不需要,她要是不听,你给戴修准没错。”
反正在这种小事上,戴修绝对不会拒绝漂亮小哥哥小姐姐的任何需求。
“嗯,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沈瀚音煞有其事地在叶千盈面前摊开自己的掌心。
叶千盈迷惑地注视着他。
沈瀚音暗示性地眨了眨眼。
接收到他的信号,叶千盈顿时恍然大悟!
沈瀚音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钟,叶千盈相当利落地掏出自己的饭卡放在沈瀚音掌心。
“晚上我想吃鸡肉卷,方便的话再带瓶可乐。太谢谢了,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沈瀚音:“……”
“你给我饭卡有什么用,我是要你的课表啊!”
沈瀚音此刻简直头痛欲裂:“吾友,快快把你精心挑选的蹭课课表分享给我,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就别让我问你要了吧。你自己干脆一点,主动分享给我不好吗?”
叶千盈发出一个失望的气音,刚想伸手取回自己的饭卡,沈瀚音就把胳膊一抬。
他笑着对叶千盈示意一下:“鸡肉卷晚上给你带,快快快,课表。”
……
沈瀚音和叶千盈的颜值本来就过于出众,放在数学系这种地方,就更是鹤立鸡群,再加上他们两个齐齐坐在第一排,简直是整个教室最闪亮的两颗星。
教高代的关老师刚刚走进教室,目光瞬间就定格在叶千盈的身上。
新学期才刚刚开始,暑假里关于史上颜值最出众高考状元的余波还没有散去,就是叶千盈不坐在前排,关教授也迟早会想起她来,更何况叶千盈还特意往关教授眼皮子底下坐。
一看见叶千盈,关教授当即就乐了。
上课铃响起,在用了几句开场白过度以后,关教授便把话题引到了叶千盈身上。
“上节课你们发到我邮箱的作业我都看了,里面的思考题大家都做得不错。根据上节课的思考题,我再给大家延伸出一个知识点……叶千盈?”
叶千盈猛地抬起头。
“这可是名人啊,在座的各位都认识,比我还有名的学生,可不能错过。我得请教请教她。”关教授用调侃的语气开了个玩笑。
教室里的同学都发出了友善的笑声。
关教授食指指节轻敲了黑板一下:“叶千盈,关于这道题,你有没有什么思路?要是你说得好,那我给你加五分平时分。”
——没错,这就是关教授课上的唯一活路。
想在关教授的课上考高分是很困难的——实际上,你想考个及格分都很困难。甚至不用等到期末考试,一次期中考试就能考到你哭着叫妈。
所以,对于非学神的那类学生来说,要想在关教授的课上拿到过得去的成绩,唯一的办法就是争取关教授的课堂加分。
相比于其他教授,关教授的课堂加分是最为频繁的,几乎三五节课就会有一次。
不过,他的课堂加分也是最不好拿到的。
因为关教授非常注重学生的思维能力,如果只是简单地回答出了他的问题,而没有切入到让他感到激赏的数学思路,那关教授是不会给你加分的。
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线性代数这种魔鬼学科,本来学好就不容易。学生们还要用自己成渣的水平,去发表一番让关教授觉得眼前一亮的见解,这他娘的谁办得到啊。
所以,历年以来,尽管关教授每学期给予加分的机会很多,但真正把这个加分拿到手的学生,实在是寥寥无几。
关教授自己想必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对叶千盈调侃笑道:“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大一才开学,我给的问题不算难。等到大三大四的时候,你们师兄能被我考哭。”
“错过机会”这四个字,叶千盈就不知道怎么写。
代数本来就是叶千盈过去一年里的重点研究范围,虽然许多数学系学生都哭天抢地地抱怨高代要挂科,但在叶千盈眼里,大学程度的线代,几乎就等于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关教授刚刚一提,她毫不犹豫地就往黑板上走。
——非常巧,关于回文数定理的证伪叶千盈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而最后三分之一的证明,大部分思路,叶千盈都是利用线代完成的。
现在,距离她证伪回文数定理,还差一个没了结的尾巴。
关教授不知道叶千盈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叶千盈闷头往讲台上走的模样,顿时眼神里盛满了惊奇。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好说话的老师,关教授立刻有些夸张地侧过身,给叶千盈让出了地方,还滑稽地做了个递粉笔的东西:“来来来,笔给你,讲台也给你,你来讲,我到下面去听。”
学生们又一次快活地笑了起来。
叶千盈接过粉笔,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黑板面前。
“老师的这道思考题是这样的,我先把这道题解出来。这道题的主要题眼就是,平面上不存在四个点,两两之间均为奇数……”
叶千盈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在黑板上列起了式子。
“先是采用反证法,设点abcd,另设一个向量x,||x||就是向量x的欧几里长度……”
在叶千盈看来,这道题不算太难,只要设一个欧几里长度,然后采用余弦定理,设出矩阵。
再根据矩阵的内容进行推算,代入一个rank函数,两个rank函数之间两两比较,即可证明秩的矛盾。反证的命题不成立,即意味着原命题成立。
相比于其他同学的思考过程,叶千盈的答案精简又漂亮,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踩在点上。
答题期间,涉及到的所有的运算过程,叶千盈全都不用打草稿,一律采用心算代替。
她心算的速度比拿笔写得还要快些,所以整道题做出来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着实令人感觉赏心悦目极了。
关教授就坐在叶千盈刚刚坐过的第一排的那个位置上。
看着叶千盈的解题过程,关教授连连点头,觉得单凭这份干净漂亮劲儿,即使叶千盈之后讲不出什么新奇的见解,那也值得加个两分三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届学生:大部分英才班和大一同学,在开始的时候,捋着叶千盈的思路还很顺利。
只是叶千盈讲题的风格太过言简意赅,随着她把知识点逐渐深入,很多同学脸上都出现了迷茫的神色,显然是跟不上了。
意料之中。关教授在心底暗暗地摇了摇头:这次的期中考试,可能又得又半个班的同学不及格。
但是再转头看向黑板上的叶千盈,关教授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讲台上那个考了高考状元的小姑娘,不但长相漂亮得锋芒毕露,题风竟然也和她的容貌一样凌厉。
她每次落笔下去,引用的公式或者做出的结果,都带着一种一针见血的干脆利落。
“由此可证,该命题正确。”
叶千盈打下一个句号,一气呵成地结束了自己的解题过程。
她半转过身,沾着粉笔末的手指在第三步上轻轻一按:“那接下来,我就从这一步开始,说一下我收到启发的思路。”
她在讲台上阐述自己的观点,底下的同学们表情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游移了。
……不对,你先停一下。我们没听懂啊!
怎么回事,怎么命题突然一下就成立了?
教练,我们能选择暂停吗?要是暂停不行,那么我们能倒带吗?刺溜一下还什么都没搞懂呢,叶千盈同学,你好歹让我们再听一遍啊。
随着叶千盈侃侃而谈的声音越来越清朗,同学们的眼中便逐渐地出现了一层一层晕车般的圆圈。
他们不行了,他们真的跟不上了。
最开始的时候,叶千盈说得还比较像是那么一句人话。
“设n点距离相等,那么可知在n-1维空间中……”
但随着她的字迹越来越狂乱,写在黑板上的思路越来越张扬,字母的英文尾巴飞得越来越高,她说得就好像是某一门世上不存在的异界语言了!
“按照递推关系,空间里存在着向量收敛性……”
“接下来,我将定义一个矩阵,在h当中……”
“此处引用到本征方程……”
谈诗凝一开始还在做笔记,后来就直接放弃了,因为实在是无法搞懂叶千盈的思路。
倒是诸梦依旧咬牙强撑着,把一个个她还没有涉及到的知识点都记在本子上,打算这节课以后开始自学,要是遇到不会的,直接就问叶千盈。
谈诗凝悄悄地看了身边的关教授一眼,确定老师本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已经完全沉浸在叶千盈的思路里,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学生在做什么,这才悄悄地拍了下沈瀚音的手腕。
“盈盈现在在讲什么?你能听懂吗?”
就她观察所见,沈瀚音和诸梦,可能是教室里现在仅存的两个,还很顽强地在追逐叶千盈思路的同学了。
普通题目像是放风筝,飞高了追起来很痛苦,可是至少有根线牵着。
但叶千盈现在在讲的这个,已经完全超越了放风筝的程度了。
依谈诗凝来看,现在的事态发展,简直是一个个火箭飞出了天窗。
她只希望有人能听懂只言片语,能给她捋一根线出来,她好继续跟着。
沈瀚音同样牢牢盯紧黑板不放,他眉头紧皱着,显然是随着叶千盈的思路这件事,让他感觉非常困难。
在回答谈诗凝问题的时候,沈瀚音眼珠不动,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我说不好,刚刚有一段叙述,她跳进物理的量子力学里面了,那一块我没有涉及过。我现在只能看出……她在试图证明什么东西。”
叶千盈确实在证明什么东西。
她没指望自己当众把利克瑞尔数猜想里最后一部分,也就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观点补齐。
她之所以选择在课堂上提这个,是因为正好碰上现在这个机会。
之前她在用线代做这一步,想要证明自己猜想的时候,总感觉中间缺了一点什么东西。
后来她倒退回去,发现自己那个方法不太成。从四分之一的过程开始,那个步骤就走不通了。
巧了,那一部分线代,还真和黑板上这道题沾一点边。
所以,她现在截出自己证明里有问题的那一部分,希望关教授看了以后能给她一点思路。
教室里的气氛,不知何时起就变得躁动起来。
鉴于同学们已经都搞不明白,叶千盈究竟是在写个什么,他们只能互相问候两句,自嘲一番,以此证明一下自己并没有变成这间教室里唯一的智障。
“叶千盈写的东西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你看得懂吗?”
“嗨,正经人谁看得懂代数啊*。”
对着叶千盈写的满满三块黑板——对,叶千盈已经写满三块黑板,现在正在入神地写第四块。她从第三块黑板开始,就已经停止了语言讲述,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个。
因为无论她加不加那一两句讲解,大家该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整间教室里,能搞懂叶千盈究竟在做什么的人,一共只有两个零四分之一。
两个人分别是叶千盈自己和关教授,剩下的四分之一是沈瀚音。他觉得自己连一半的思路都没明白,最多也就能算个吧。
叶千盈的粉笔书写下最后一个符号,终于再次开了口:“所以,我们就由此可证……”
“不对。”
教室里突然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断言,许多已经开始走神,或者昏昏欲睡的同学,一下子就被叫醒过来。
却是在讲台下坐了大半堂课的关教授突然站起,快步走上了讲台。
“这里。”他拉下第二块黑板,在其中的一个步骤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你这里的思路有问题,赋值和向量的定义区域是不是对不上?”
叶千盈以前也怀疑过是不是这里出了岔子。
但是后来她亲自验算过,三遍,都没能找出bug究竟在哪儿。
“不会有问题的,老师,您看这里是这样的……”
“你算着感觉没有问题,是因为你赋值上一步用反了。”关教授相当果断地在其中一个矩阵里画了个圆,“你看,是不是这个样子?”
叶千盈看着那个她假期里始终没能挑出来的错误,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啊,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始终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条件。
如果从这一步就出错的话,那她之后的计算过程……
也许这一回,她得到的结果就是自己想要的了!
叶千盈大喜过望:“那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不用谢我。”关教授入神地看着黑板。
到了他这种层次,即使叶千盈只是拿出了自己证明过程中的一小部分,只相当于人体当中的一个关节,也足以让他追本溯源地大概还原出叶千盈正在做的事情。
“你是在做什么数学证明吗?”
“对……我想尝试证明一个定理。”
“好,要是你做出来想要发表,可以直接去我办公室找我,我给你看。”关教授对着黑板连连点头:“还有,像刚才这样有不会的问题,你也可以找我……不,你下课后就来我办公室,把这一步涉及到的下一段写出来,我给你亲自看……”
关教授说话的声音直发飘,而且毫无平日里那种“笑面虎”式的笑意,几乎所有听到他声音的学生都能断言,关教授这是被叶千盈写出的题给迷了魂儿。
直到叶千盈放下粉笔下了讲台,关教授这才有些不舍地转过身来。
平时他最喜欢看这些学生被他点到,用“有平时分加分”勾着,拼命开动脑筋的样子。这些学生都是未经开发的璞玉,有时候甚至会给他带来一点惊喜。
但叶千盈刚刚做的这个……这明显就不在惊喜的范畴里,完全可以说是惊吓了。
一个刚进大学的学生,就能把线代……不,代数整体掌握到这种程度。像是叶千盈这种学生,关教授见都没见过。
能考进b大的学生,各个都是外界口里的“天才”,至于关教授本人,就更是天才中的天才。但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世上有叶千盈这样的妖孽。
真是江山代有变态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关教授在心里暗暗感慨道。
他清清嗓子:“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底下的同学齐声回答:“老师,我们这堂还一点课都没讲呢!”
关教授恍然大悟,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道:“哦对,平时分。我刚才说要给叶千盈你加平时分是不是?你这次的思路非常好,五分还是少了,我给你加十分平时分。”
其实从刚刚叶千盈表现出来的数学功底来说,这学期的高代课她都不用听了。不过关教授为人师表,当然不能当着同学这么说,所以只能加个十分意思意思。
所有同学:“???”
所有同学:“……”
等等,老师,我们和您说的不是平时分加分的事啊。
老师你看我们一眼啊,一眼就行!
要知道,您亲爱的学生们还没上课,黑板上那道思考题还不会做呢。
天杀的,他们连开学时的基础思考题都做不出来,叶千盈那里,十分平时分居然就这么到手了?
一想到高代这门课的魔鬼难度,不少同学顿时悲从中来。
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怎么看都是他们比较需要平时分,叶千盈不需要平时分吧。她有刚刚在黑板上讲题的那份功力,期末考试还有不拿高分的道理吗?
要是哪天她考不到满分,都得是因为笔没油了!
……
开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叶千盈的封号越发响亮,不仅在英才班里流通,而且还渗透到了大一,甚至有几分传遍全院的趋势。
他们现在不叫叶千盈“盈神”了。
他们叫叶千盈“魔鬼”。
神怎么忍心对人类做出这种降次元的高维打击呢?叶千盈那种不像人类的脑袋,应就该是魔鬼本鬼啊!
————————————
下课以后,叶千盈就到了关教授的办公室。
叶千盈刚进办公室,关教授就转过身,把带上的办公室门又给推开了。
他得敞着办公室门,这是所有老师的默认惯例——要是和异性学生同处一室,办公室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大门最好就那么敞着。
一来是保护学生,让学生见了心里安定;二来也是保护老师,避免老师们落个瓜田李下不清白的名声。
回过身来,关教授亲自在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笑眯眯地端到叶千盈的面前。
他外号叫做“笑面虎”,也是学生们期末考试时最怕的追命杀手之一。
不过,关教授本人的气质并不阴险,反而很有几分倜傥的内秀。他脾气也是真的随和,平时几乎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只是在涉及专业的地方,对学生的要求很严。
他不是为了挂学生的科才笑,他是平时就爱笑,本来脾气和品德就好。
一般来说,学院里的同学要是想发表个什么论文,只要自信质量过得去,多半都会去找关教授掌眼。因为他人好,面对学生的请求从来都不推辞。
而且他很鼓励学生发论文,不会因为自己给了学生一点指导,就要求学生在论文上署他的名。
叶千盈本来的打算,也是写好论文以后拿给关教授看。
现在倒是省事了。
关教授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叶千盈:“你现在在研究什么?不妨和我说说,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问我。”
他没有一直盯着叶千盈不放,而是低头呷了一口茶水,身上的气息相当从容平和。
叶千盈也就如实说了:“我在证伪回文数,已经快证完了。”
“……咳咳咳!咳咳咳!”关教授那口茶水还没能咽下去,就因为极度的意外而被呛着了。
一时之间,他咳嗽得简直石破天惊,半分钟内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等好不容易恢复了,他擦去自己眼角咳出的泪花,见了鬼一样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学生。
“你刚刚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把回文数猜想给证伪了?”
要知道,教了这多年的书,关教授什么学生没有见过。
——对不起,叶千盈这样的学生,他真的就没有见过。
即使是最天才、最拔尖的那些学生,表现形式一般就是举一反三、一点就化、听他提到题目的上半截,立刻就能自己补全下半截条件。
或者再厉害一点,自己吭哧吭哧地补全了某个定理里的空白部分——但那一般都得是大三大四的事了。
活了这么多年,关教授这是第一次遇到大一新生,开学第二堂课就平静地告诉他:“老师,我快把回文数证伪搞定了。”
——不对,叶千盈她好像还不是大一新生,她是英才班的,按年纪算现在应该在读高三!
关教授瞠目结舌地看着叶千盈,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有一点乱。
“你……你是怎么证伪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方便跟老师说说吗?”
回文数猜想是不是最顶级的那批猜想?
那肯定不是,第一批次的猜想是费马大定理、七个np问题那样的世界性难题。
那,回文数猜想有没有很多人在研究?
那当然了!
别说数学界,就连信息技术界都有许多人在研究回文数的问题。
“用自己写出的程序来证明196是个回文数”这件事,已经成为世界性的信息课题,现在世界上最长的计算机程序已经叠加了699万步,但依旧无法证明196的回文性。
然后,现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这学期新来报道的学生——还是个英才班的学生——告诉他,回文数证伪这件事,我做出来。
关教授突然觉得这世界有点不真实。
面对着关教授的疑问,叶千盈非常爽快地回答:“可以啊。不过我还有一部分没能补全,先把这部分给老师您看看吧。”
她当着关教授的面拔开笔帽,扯过桌面上的一张白纸,唰唰书写了起来。
叶千盈的讲解很少,但关教授完全看得懂。
在叶千盈写出小半页证明过程的时候,关教授突然伸手按住了那张纸。
“等一下,你先不要写了。”他严肃地说:“我再去叫几个教授过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关教授又特意转身,表情十分郑重地叮嘱叶千盈:“下次你再遇到这种事,也得记得多叫几个教授,知道吗?”
顶着关教授带着一点责备和嗔怪,明显是觉得小孩子没有防备心的眼神,叶千盈有点稀奇地笑了。
……她提醒沈瀚音好多次“多长点心”,结果现在居然轮到她被告诫要长个心眼了?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关教授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叶千盈摇头失笑:她当然不是全无防备,毕竟沈瀚音那样的人,世上少有。
她给关教授看的,是自己还没证明完毕那部分的过程,而且只写了一个没展开的开头,还并未触及到核心内容。
要是真的写到那部分,关教授还没有反应,叶千盈自己都会委婉提示他的。
但现在看来,关教授果然不愧是学院里风评最好的教授,师德着实过人。
叶千盈笑一笑,提起笔来,继续往下写她的证明过程。
不到两分钟,关教授就带着两个教授急匆匆地返回办公室,其中一个教授也不知道关教授是怎么拉过来的,呼吸里竟然还带着喘。
他们凑到办公桌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桌上字迹斑斑的白纸。三个中老年人,此时正以一种相当搞笑的姿态贴在一起看。
叶千盈一路写了下去,中间涉及到那个曾经出错的过程,她也没有停笔,而是按照刚刚课堂上关教授的纠正予以改正。
……很好,这样的话,结果就发生变化了。
现在,再把这个新得出来的数据带进她原本预想的过程里……
叶千盈近乎忘情地趴在桌子上推演着过程,三个教授围着桌子,都不敢打扰她,只是拿起叶千盈写满的白纸看。
将近一个小时后,叶千盈松开手,任由笔杆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她证出来了!
回文数证伪里缺失的最后那块拼图,三分之一的证明过程,就在刚刚,被她补全完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