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西南官道上,两匹快马飞速狂奔着,马蹄迅疾,扬起道边灰尘无数,路旁行人瞧见这鲜衣怒马的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呸,不知道又是哪家纨绔,当真是没心没肺的货色……”
被人骂作纨绔的两个家伙却完全没有半点儿自觉,他们扬着手中鞭子,使劲儿地抽着马屁.股。
瞧见周围景致不断向后倒退,他们却是生出了无比快哉的感觉来。
古代有位大人物,叫做楚霸王项羽,这位老哥攻占了咸阳后,有人劝他在此定都,可因为思念家乡,项羽急于东归,便告诉旁人,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也就是说,老子好不容易干下了一番大事业,结果却没有让老家人晓得,连个波伊都没办法装,那得多难受?
骏马之上的两人,一个出生于叙州河东,另外一个虽说是西北人士,但自懂事起,便一直都在西南这一带晃荡找活儿,终归到底,根儿还是在这一片满是山林与险道的土地上。
所以小木匠在西北甘家堡的时候,瞧见那雄浑的建筑以及血脉相连的亲人,却没有一点儿归属感。
因为他听惯了那调子轻快,韵律婉转的西南口音,讲梦话都是这种腔调。
它刻在骨子里,已经是改不了了。
两人自离别上海滩,南下之后又西行,已经有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对于小木匠而言,其实并无无聊。
甚至算是他近年以来,最为轻松自在的一段时间,毕竟平日里没事儿就逗一逗虎皮肥猫那厮,然后就是赶赶路,每到一处码头闹市,便去找当地美食,至于路上,与屈孟虎在一起,两人更是有着说不完的话。
除了山南海北各种聊,一通胡吹之外,两人交流最多的,其实还是修行之事。
屈孟虎修行的路子很野,中西洋结合,又以阵入道,讲究的是如何利用天地规则迎敌,尽可能不与敌人硬拼,而是利用各种各样的优势,最终造成一种势不可挡的局面来。
当然,他之所以能够如此,最主要的原因,用小木匠的话讲,就是“脑壳聪明”。
像屈孟虎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古代,绝对是诸葛亮、刘伯温那样的大牛。
只可惜他生在了这样的时代,又流落于江湖之中。
至于小木匠,他的所学就颇杂了——刀法来自于苗疆著名刀客熊草,修行奠基来自于鲁班教秘典《鲁班全书》的《万法归宗》一篇,后来又学了鬼王吴嘉庚的《灵霄阴策》,融合两家所长的他又得到颇多明师指点,后来在西北之时,还从黑道第一豪雄纳兰小山那儿感悟到了刀法的奥义,又有沈老总送他西夏秘藏六卷等……
搁在以前,小木匠这儿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看似什么都懂,然而终究难以达到巅峰。
然而他修为境界,特别是通神之后的“破而后立”,却是将这些所学都给融会贯通了,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一套修行体系。
而且还是全新的,旁人所难以揣测到的。
毕竟这样的知识体系,以及个人经历,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木匠对与这世间的感悟越来越深,见识也绝非寻常人所能够理解。
他的进步,一天比一天更快,快得让屈孟虎都为之“嫉妒”。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聊修行之事,很容易擦起火花来,各种灵感与通达,简直恨不得抵足而眠的那种……
不过到了后来,屈孟虎不太愿意跟小木匠一起睡了。
因为他能够感觉得到,小木匠这个家伙的境界拔高之后,不管屈孟虎如何隐藏气息,那家伙都仿佛能够将他看得透彻无比。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偷窥。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屈孟虎?
所以到了后来,两人聊修行之事就少了,聊起八卦则多了起来,而小木匠也很自然地问起了屈孟虎之前话语里提及的事情,就是关于他准备入伙的那个组织……
屈孟虎却并不愿意谈及这个,说来说去就只有一句话,那便是他本身并不认同那里面一些人的观念与想法,不过在这个年代,想要做事,自己单打独斗肯定不行,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必须要联合一切力量,方才能够达成自己的想法……
而除了这个话题,他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屈孟虎的仇人。
程兰亭。
这位渝城袍哥会的坐馆龙头,曾经的程五爷,表面上义薄云天,迎来送往,算是西南道上一位口碑极其不错的江湖大佬。
屈孟虎的父亲,西南小孟尝,酒王屈天下与当时的程五爷,也是相交莫逆,离拜把子兄弟只差半步,两家平日里无论是生意上的来往,还是私底下的交集都很多。
后来屈家出事之后,这位程五爷据说也是第一时间从渝城赶了过来,帮着处理了丧事……
按道理说,他与屈家的灭门惨案,完全是挨不到边的。
但屈孟虎却在十分艰难的调查途中,将那本已经掩藏在历史尘埃中的真相,一点一点地翻找了出来,最终确定了当时杀害他父母以及屈家几十口的凶手,总共有六家,而幕后主使者,却正是这位与他父亲称兄道弟,关系密切的程五爷。
至于那家伙为何会如此,屈孟虎无从得知,或许只有将程兰亭给拿下来了,才能够知道最后的真相。
这件事情,屈孟虎早就在锦官城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查探清楚了,至于后面的时间,他却是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及尽可能将这件事情给核查严实,不会出现任何乌龙。
而现如今,屈孟虎觉得时机已到了。
在前往渝城之前,屈孟虎与小木匠骑着马,先回了叙州一趟。
回到叙州,来到了南广河东边的一处村落。
这儿离城里只有十几里的路程,算是一个大村落,上千的人口,而村子里主要有两姓,一家姓屈,而另外一家,则姓田。
两人骑着马,来到了河畔东岸,瞧着靠河这边,有一架破烂的巨大水车,它被焚毁大半,早就没有运行了,而不远处的屈家大宅则修复了一些,但大片大片的荒地,还是能够瞧得出这些年的落寞来。
小木匠指着远处那一片空地,说道:“我跟我师父一起建起来的酒王馆,都给烧没了……”
屈孟虎点头,说道:“我当时没在,后来听人说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管怎么用水浇,都没有浇熄,最后宗族的人在村里和我家之间,挖了一道防火渠,这才没有波及到村子里去……”
小木匠指着屈家大宅原址之上建起来的一排新屋,说道:“那里谁在住?”
屈孟虎说道:“宗族里面一些不出五服的穷亲戚,另外还有几个远亲——我后来回了一次这里,发现我屈家的田地,现如今都给宗族瓜分了,酒坊也卖了人。当时我的那几个远方堂叔堂伯,还有族长大爷告诉我,他们本来以为我死了,我们这一支都绝了户,所以这些钱和田地,都用来救济宗族里面的穷亲戚了,另外还有一部分则拿出来修了宗族祠堂……他们怕我闹,便告诉我,修祠堂也是为了祭祀先人,包括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
讲起这些往事来,屈孟虎显得十分平静,脸上也没有明显的情绪流露,但小木匠却知晓,那个时候的屈孟虎还只是一个少年郎,本事不显,对于这样的局面,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必定是受了委屈的。
所以后来他便下了南洋去。
两人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屈孟虎将虎皮肥猫给放了,让它去四周游荡,而他则带着小木匠,直奔了村子里的屈家祠堂。
这村子因为靠近城里,又是大族,所以村里的建筑风貌什么的,都算是比较好的,而最好的建筑,却正是翻修一新的屈家祠堂——毕竟屈天下的产业如此庞大,财富颇多,所以有这样的钱财兜底,这祠堂想修得不气派都不行。
两人在祠堂前那青砖铺就的平地停下,把马给栓了之后,径直走进了祠堂里去。
这祠堂很是气派,几进几出,门口守着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儿,瞧见两人进来,赶忙跑过来拦住,然后喊道:“你们是谁啊?干嘛的?停下来——知道这儿是哪里不?”
对方气势汹汹,而屈孟虎则很是平静地说道:“九伯,是我,屈孟虎。”
那老头儿眼里面堆满了眼屎,脑子还糊涂,听到屈孟虎自报家门,还有一些迷糊:“屈什么来着?”
屈孟虎没有理他了,直接往祠堂大厅走去。
后面那老头跟着过来,却拦不住小木匠与屈孟虎,让他们来到了祠堂大厅,这儿正堂之上,却是摆放着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灵前有长明灯,一时之间,颇有气势。
小木匠很是好奇地看着,随后他瞧见屈孟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而这个时候那老头也跟了进来,他这时却是想起了屈孟虎,陪着笑说道:“原来是我孟虎侄儿啊?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他在旁边陪着笑,而屈孟虎却完全不理会,而是一脸寒霜地说道:“九伯,我父母和家人的灵位呢?到哪儿去了?”
听到这话,小木匠一脸骇然。
屈孟虎的家人,牌位居然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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