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莫云杉闭着眼睛揉了揉脑门,感觉整个头都昏昏胀胀的。
“醒了,”殷如离抓住莫云杉的手亲了一口,“有没有不舒服?”
莫云杉的手指像触了高压电一样,抖了几下。
她看着殷如离,脸上出现见鬼的表情,“你为什么亲我?”
殷如离:“我以为我们是可以这样的关系。”尾调微扬,透着愉悦。
莫云杉舔舔干涩的唇,嘴角努力往上扯了扯,“朋友之间这样是不是太过了?”
“朋友?”殷如离语气里带了些不满,“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偏差?”
莫云杉眨眨眼睛,犹豫片刻,道:“那……姐妹?”
殷如离眉心轻蹙,问:“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怎么回来的?”
“我当然记得!”
莫云杉张了张嘴,半天没个下文。
怎么回来的来着?
莫云杉绞尽脑汁,也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然后……然后呢?
殷如离光看莫云杉的表情,就有了计较。
殷如离说:“你昨晚跟我表白了。”
“什么?!”莫云杉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殷如离两只手交叉背在脑后,声音慵懒:“你说这辈子非我不嫁,我要是不跟你在一起,你就以死明志。”
“我说过这种话?你别骗我!”莫云杉身子变得僵硬,脸上写满了震惊。
殷如离继续道:“你还在烤串店当众吻我了,不信可以随便拉个人问问。”
莫云杉立刻跳下床,鞋都没穿就冲到辛芮卧室门口。
“辛芮,你开门呐!开门开门开门呐!”
“你酒还没醒?”
此刻,辛芮同学正坐在莫云杉身后的桌子上看书。
“……”
莫云杉尴尬转身,来到辛芮跟前。
“芮芮啊,问你个事儿。”莫云杉脸上的尴尬之色分外明显。
辛芮摇摇头,“昨晚你们干了什么我一概不知,没听到,没看到。”
“诶?”莫云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辛芮露出个“一切了然于胸”的淡笑。
殷如离从房间里走出来,莫云杉冲她扬扬下巴,说:“辛芮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到。你肯定是在骗我。”
殷如离唇角微弯,看着辛芮问道:“昨晚云杉在烤串店主动亲的我,对吧?”
“主动”两个字加了重音。
辛芮点点头。
莫云杉眼睛睁大了些,不满道:“辛芮同学,你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刚还说什么都没看到。”
殷如离走过来揽住莫云杉的腰,笑眯眯地凑到莫云杉耳边,道:“我猜辛芮说的你把我推进卧室做的虎狼之事她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什么虎狼之事?!你别仗着我没记忆就胡编乱造!”莫云杉像个开水壶,从脚烧到头,热气喷薄而出。
辛芮乐呵呵道:“小云云你可以啊!我以前都没看出来你那么奔放。昨天付宁海脸都绿了。”
“又关付宁海什么事?”
莫云杉脑子里一片凌乱。
“你真不记得啦!”辛芮说,“付宁海承认她喜欢的人是你和殷殷其中之一,大家起哄让他当众表白来个定情之吻,你抢先一步亲上去了。”
辛芮竖起大拇指,“霸气!”
莫云杉如同被一道雷劈中,灵魂被劈出了体外。
殷如离扶住莫云杉的肩膀,推着她往洗手间走。
“你昨天说过今天要去约会,洗漱一下我们出发。”
“哦。”莫云杉失去了思考能力,此时就是个任由摆布的木偶。
殷如离控制住嘴角的笑意,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藏不住。
这个宝贝小公主她可得好好看好了,否则到外面被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的。
莫云杉以为约会无非就是逛逛商场吃饭看电影什么的,殷如离却是不走寻常路,带她来到一个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终点是一家博物馆。
莫云杉对博物馆之类的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不想扫了殷如离的兴致,硬装出一副自己常去博物馆的假象。
“我没事就去博物馆溜达,头两个月才去过国家博物馆。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长了不少知识。”莫云杉道。
殷如离:“我倒是不怎么去博物馆。”
莫云杉:“……”那第一次约会就来博物馆是什么意思?是侧面表达并不想和她谈恋爱的意思吗?
殷如离又道:“不过这家博物馆很有趣,是‘同性之爱演变发展资料博物馆’,有些故事很动人,想跟你一起来看看。”
莫云杉撞上殷如离认真的眸子,心被烫了一下,禁不住悸动和羞涩,红着脸低下头。
殷如离:“这家博物馆可以长姿势。”
“什么?”莫云杉很懵懂。
“进去吧。”
殷如离将五根指头都扣进莫云杉的指缝,越过脚下门槛,进入时光隧道。
——念英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不大,一层是一些私人捐赠的展品,二层是电影资料放映厅。
陈列柜呈环形排布,干净明亮的玻璃后面,每一个捐赠者的物品都有独特的摆放方式,好像不用看介绍卡片,一段故事已然跃入脑海。
八音盒、老照片、往来信笺……大头贴、情侣项链、明信片……短信记录、情侣衫、卫生用品……
从展品的制式风格,便能看出年轮流转,年代变迁。
这里面,时间最早的一件展品是九十年前的一本手札,是一个老人家的孙女捐赠的。
手札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我时常恨自己生在一个充满战乱的年代,却又庆幸在战火纷飞中遇到此生挚爱,三年光景分外短暂,亦足够我一生回忆。若是瑾怀、瑾柔整理旧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还请不要惊慌。你们的母亲虽不曾爱过你们的父亲,然对你们的爱不曾欠缺。
落款:静英。
从手札内容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个因战乱流亡的富家千金,与家人走散、奄奄一息之际,被一个乡野丫头救下。
手札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情丝缠绵,千分纠结,万般惆怅。
——今日在炕上卧下,我捺不住心中的魔鬼,想要尝一尝那唇的味道。喜的是,你没有推拒。我想,这便是与我心意相通了。
——今日你乌云遮脸,大约是又没有吃食了。
——今日……我同你第一回相交相融,方知这世上当真有桃源之境。
——今日我家人寻到了我。若反抗有用,我愿以死明志。可世间事,有哪桩能由生死定论呢?
——此一去,再无归期。心悦君兮,长相思。
——前几日我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大家都说我是个有福之人。唯有我自己晓得,能与你长相厮守才是真正的福气。
——卿卿,今日是我与你分别第三千六百五十二个昼夜。我终究是敌不过对你的思念,要先走一步了。愿你在别处福禄安康,长命百岁,仍能记着我们的炙热燃烧的爱恋。
手札里,大部分内容是琐碎无趣的,通读下来也没什么激烈的言辞,就连与爱人分开也是淡淡的。将死之时更是平静极了。
但陈列柜前,莫云杉已是涕泪横流。心中哀伤郁结得厉害。
殷如离轻轻抹去莫云杉脸上的泪。
“这家博物馆是这本手札里另一位主人公建立的,老人家现在已经一百零八岁了。我想,手札主人临别时的心愿算是圆满了。”
莫云杉抱住殷如离,许久都无法停止抽噎。
莫云杉嘴唇发颤,说:“太……太……”她哭得太伤心,后面的“惨”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殷如离摸着莫云杉的头发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叫我太太?既然你这么急——”
“滚……滚蛋!”莫云杉哽咽着将殷如离抱得更紧。
殷如离在莫云杉耳边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她们是怎么相交相融的?”
莫云杉还沉浸在方才的悲伤中,哭得停不下来。
殷如离牵着莫云杉的手,将她带到楼上。
这里是个放映厅,总共有六排座椅。
殷如离和莫云杉在第三排中间位置落座。
十分钟后,大屏幕上出现电影片头。
这是一部从国外引进的片子,名为《冬夏》。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部片子里的主人公也是贵族小姐和乡间丫头,一个叫风间栀子,一个叫阿冬。
随着对电影的投入,莫云杉总算暂时放下了方才的忧伤。
电影进程过半。
镜头里绿意盎然,野花摇曳,蓝天飞鸟。栀子和阿冬坐在铺了野餐布的草地上,爱意溢出屏幕。
一个眼神交汇之后……
咿咿呀呀的声音让满园春色更增添了几分生机。
莫云杉的嘴巴越长越大,瞳孔亦是如此,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殷如离握住莫云杉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莫云杉的耳根子立刻烧起来,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
这是在暗示什么?她们才第一天约会,这样不好吧!
不过接下来,殷如离都没什么其他动作。莫云杉的注意力回到电影剧情。
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栀子和阿冬在一个雪夜私奔被发现,双双被抓。阿冬当场被处死,血染红了白茫茫的大地。
随即,屏幕漆黑一片,一行白色的字像雪花一样落下来。
——从此,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莫云杉再次被致郁,深深怀疑殷如离带她出来,就是为了展示她们两个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一直到晚上,莫云杉还没从白天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盘腿坐在床上……吃薯片解压。
殷如离摸了摸莫云杉的脑袋,无奈道:“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难忘的约会,但是好像难忘过头了。”
莫云杉抬头。
“你说我跟你表白了,那你呢?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殷如离先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继而眼梢带笑,说:“我如果说喜欢你的话……”
她拖了个尾音,没有很快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莫云杉的心提到嗓子眼,攥住被单,手心里全是汗。
殷如离:“那不就给了你狠狠甩掉我的机会?”
“嗯?”莫云杉呆住。
殷如离眯了个笑,眼畔尽显媚姿。
“想知道我对你的感觉,自己猜。”
说完,转身出了门。
莫云杉往嘴里猛塞了几把薯片,“咔哧咔哧”嚼得生响。
一天过去,莫云杉回过味儿来。
照殷如离这个表现来看,因为她昨天以生命作为威胁,殷如离只好将就着和她在一起了?
——这怎么可以?她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人!
莫云杉越想越气,把薯片袋子扔到一边,打算等殷如离回来就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
半个小时后,殷如离推门进来,身上还有沐浴液香喷喷的味道。
“狐狸精,我要在清醒的状态下,严肃认真地跟你谈谈我们之间的关系!”莫云杉颇有气势。
“嗯。”殷如离点点头,板板正正坐到床上,两只手扶住膝盖。
就态度看来,非常端正。
莫云杉清了清嗓子,说:“人喝醉了以后说的话算不得数,表白更不能作数。我们就此分……分……”后面的“手”字卡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来。
“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现在想赖皮?”
殷如离站起来,一只手揽住莫云杉的腰,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吻了我三次,还想始乱终弃?”
莫云杉气势弱下去,眼神闪躲着憋出句:“我就始乱终弃了,你有本事咬我啊!”
“你说的。”
殷如离依莫云杉所言,倾身咬上去。
“……”
让你咬我嘴了?
莫云杉挣扎了两下,就稀里糊涂闭上眼睛,忘了什么出息不出息的事。
。